倪芝嗔怪,“不能轮着喊么?”
如果在恋爱开始的时候,就设下了防线,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高的心理预期和痛苦呢?
到过年时候,两人一起回家。
倪芝两年来头一次回家,自然是坐庞文辉的车,这回体会到其中的好处,不必自己抢火车票,买了一个又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加速包。
行李更收拾得随意,连箱子都不必整理,拎了几个整理袋丢后备箱了事。
知道回家过年,倪芝把烟.巷旗舰店的商品直接订回家收货。
谢别巷给陈烟桥打电话,“你之前让我留意的收货地址,我们淘宝小妹看见了,有订单。前几天才下的单,买的就是你新出的那盏台灯。”
陈烟桥原以为又是一年,杳无音讯,正犹豫着哪天回家过年。
听谢别巷说的话,他愣住了,打计算器的手也停住了。旁边服务员小哥有些紧张,以为他之前收款算错账了,“桥哥,咋了这?”
陈烟桥站在熟悉的位置,隔着生锈的小区栅栏,凋零枯萎的藤蔓,和簌簌落下的雪沫。等到的是倪芝从车上下来,有个男人替她撑着车门护着头。
她穿了身酒红色的大衣,和以前一样越是艳丽的颜色越衬她肤色,穿着再臃肿的大衣,都能看出来高挑和身姿盈盈。
像极了铁路小区前她站着等他,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衰败景致里的唯一亮色。
又像他晦暗岁月里的一朵玫瑰,可惜已经开在别人手心里。
她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两人从后备箱拎着几袋东西。
那些东西,陈烟桥隔着老远都能明白,是他买过的上门几件套,烟酒茶补品。
那人肯定不会像他这样,上个七楼都要停歇几回,捂着颤抖的小腿和生疼的膝盖,还要擦去额头冒出的汗珠。
倪芝似心有感应,往他所在的南门岗亭瞥,什么都没有看见。
陈烟桥站在那棵被环卫大爷搁了无数次扫把的树后,走得急了磕到膝盖,又是冷汗涔涔。
想起来谢别巷第三遍问他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两年过去,如果这次倪芝回来,已经结婚,甚至有孩子了呢?你还等吗?”
陈烟桥当然想过,他时常抑制不住地想那些让他痛苦的画面。
倘若倪芝一直不分手,直接结婚了,他付出的这些年岁只会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随着火锅店的闭店烂在褪色的角落里。
倪芝不会知道,曾经有这么个人,为她等了那些年。就在她附近开个火锅店,日复一日,想她便雕刻作画,打烊后就去她楼下驻足,眺望那扇不会亮灯的窗户。
陈烟桥苦笑着回答谢别巷,“我不知道到那天我会如何。”
他想了想,“我还能等,便等她十年罢。免得以后见到她,她要怪我,说我对她不如对小湄好。”
回想他的这半生情路坎坷,或许是少年时候太顺风顺水,辜负太多情感。总要失去了才觉得痛苦,相比让他守了十年赎罪的余婉湄,倪芝对他而言,已经是可以望得见得月光。
如今种种,皆是当年种的因果。
不需要那扇窗里的灯,亦能照亮通往她家楼下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歌单《如果爱下去》
第86章 红糖糍粑
这个春节里, 倪芝和庞文辉互相正式登门见过家长。
虽是父母牵的线,却隔了好些重关系, 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庞文辉父母年龄稍大, 六十出头了,他父亲还有些民营企业家的模样, 他母亲就是个和蔼妇人。对倪芝的模样学历都自然十分满意,至于家境,庞文辉父母始终因为给他订婚联姻的事情觉得对不起庞文辉, 没打算再找个家境锦上添花的媳妇。
倪芝在玄关站着换鞋,往里看庞家其乐融融,庞文辉的哥哥和侄女都在,庞母笑着过来迎接他们。
她跨进去了,就一步迈入结婚生子的人生阶段了。
与她那些能疯狂的能任性的能不问未来的岁月彻底告别。
庞文辉等她换完鞋, 伸手扶她, 倪芝在庞父庞母面前恰当地流露出一丝羞怯, 嗔他一眼。
见家长前没觉得是件多大的事情,见完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庞文辉可以顺理成章地待她好, 两家人在初七吃了个饭,他当着家长面替她剥虾夹菜, 出门把她的手揣进口袋里捂暖。
家长目光是赞许的祝福的, 一齐说些展望未来的话。
庞父庞母的意思是,如果可以,让他们今年可以的话尽快定下来, 庞文辉年龄不小了。
作为女方,总是矜持些,倪母话说得没那么满,说让他们好好相处着,由孩子们定。
说来说去,无非是双方都还挺满意。
倪芝回想起来,以前那么相同陈烟桥过一辈子,给他生孩子。真去思考具体什么时间可以订婚,领证,办婚礼,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
如今和庞文辉的一切都是可期可许的,只要顺着正常情侣的轨道,步入婚姻就是了。
过了躲躲藏藏的这些年,高中时候早恋,她和沈柯被家长严阵以待。和陈烟桥逛街被撞破,他上门时候倪母给他的难堪。
倪芝格外享受这样正大光明的关系。
等再回北京,春去秋来,不知道是不因为有了依靠,倪芝今年格外多小病小痛。
春天时候流感闹了一个来月,公司同事都好了,就剩她好得最慢。
后来身边又有同事离职,还是待得最久的王姐,走的时候抱抱倪芝。说互联网是没有老人的,熬不下去了,同他们江湖再见。
等夏天时候,倪芝在感叹自己不如年轻时候的伤感中,又中暑了。
她嗓子一贯不好,抽烟改不了,不知怎么就从扁桃体炎症一路拖成了肺炎。
入职三年都没怎么休息,年假都用来扣零星的迟到几分钟,庞文辉陪她去医院检查,知道是肺炎以后当机立断让她一口气请了10天年假。
在医院住了近一个多星期。
庞文辉替她削了个水果,皮完完整整落在地上。
倪芝开口跟他商量,她要不要辞职换个清闲些的工作。
庞文辉平时不干涉她的事情,这回拿出点当公司管理者的决断力。
“我支持,”庞文辉旗帜鲜明,“那你正好想休养的话,我送你回家里休息。养好了再出来上班,又不差你这三两个月工资。你现在满三年了,跳槽应该不难,金九银十再出来,机会还多呢。”
有理有据,连之后找工作都替倪芝想好。
辞职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三言两句便定下来了。
倪芝当晚就收拾了东西,跟冯淼说一声,庞文辉送她回去。
她好了许多,不必住院,就白天过去打吊针和做雾化。
原以为庞文辉送了她要回去,庞文辉说了,他哥江湖闲人一个,成天游山玩水,这回同他哥一说,竟然答应帮他看着公司个把月。
庞文辉拎着庞母让保姆煲好的汤,耐心地给她吹凉些。
“我这回托你的福,也能放一个月的假,我看我妈是想让我好好陪你。”
庞母在电话里还有另一重意思,“小芝,女人到这年龄就是不能再仗着年轻了,你一定调理好身体,不然以后生孩子吃苦的是你。”
庞母对于她辞职还挺支持,觉得她是要往顾家方面发展了。
倪芝当然笑纳了他们的好意。
这一场病过去,似乎把烟瘾戒了。
着实是咳得厉害,刚住院时候,时常以为要把肺咳出来了。
在医院吃庞家准备的营养餐,回了家吃得更清淡,这些天都淡出鸟了。
等医生说她出院那天,倪芝站在医院门口,仰头吸了好些口新鲜空气。庞文辉看出来她憋的够呛,跟她说不开车了,两人沿着长街散散步逛逛街。
三年过去,街景已经全然换了模样。
曾经是秋千滑梯的地方,变成了市容市貌的整体规划的假山。曾经是卖汽水卡片挣小孩儿钱的店子如今变成了福利彩票。
又过了个街口,是附近川流不息的商业综合体。
倪芝依稀还记得,那年陈烟桥来看她,她偷跑出来跟陈烟桥吃饭。有人嘲讽他不会用微信排队,她恼火地拉走陈烟桥,两人似乎就是出了商场,漫无目的地找了家快倒闭的小餐馆。
庞文辉看她站定,皱眉,“你刚好,商场里的空调太冷,容易着凉。”
红绿灯变了灯,倪芝拽了拽他袖子,“不用进去,我们随便走走吧。”
等她多走了几步,像记忆重叠播放。
不知不觉走的也是那天和陈烟桥走过的路。
她还记得在转角前面,有路边的的士问他们走不走。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有家极破旧的餐馆,牌子上的字都不全了,好像是个焖面馆。玻璃擦得模模糊糊,老板没什么生意,同他们讲话。
她现在还记得那份豇豆,像第一次见陈烟桥的味道。
陈烟桥对男人和女人是截然不同的,对男人来说他丝毫没有架子,总感觉他是好说话的人,中央大街上那几个街头画手都敢开他玩笑。对女人他拿捏有度,越是保持距离反倒越神秘勾人。
“饿了?”庞文辉看她驻足已久,问了她一句。
倪芝回过神来,她已经在这街角前的店面站了片刻,那家本来就没什么生意的焖面馆,看样子是倒闭了,已经换了家原木风格的店面,可惜看不见招牌。
倪芝有些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原本的焖面馆。
但周围没有焖面馆的踪影,都是些小超市、五金店和花店之类的。
倪芝还在打量,庞文辉顺水推舟,“你要想吃火锅,点个全清汤的就是了。不能吃牛羊肉。”
“这是火锅店?”
“不然呢?”庞文辉笑了笑,“是不是住院住傻了。”
“呐,”庞文辉隔着玻璃指了指里面的人,“虽然没挂牌子,但里面有人在吃。我感觉卫生状况还行,要想吃就陪你进去。”
倪芝连烟都戒了,火锅没这么馋。
但这家店的地理位置和装修风格,总让她有一丝熟悉感和想也不敢想的念头。
庞文辉说,“不吃就走了,带你去吃别的过嘴瘾。”
倪芝眯着眼睛往里面瞧了半天,“吃吧。”
店面不大,就跟以前的焖面馆差不多,顶多能坐七八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