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那会儿,你是叫人去给皇后宫里送的海虾尝鲜儿?”姜太后开门见山,冷冰冰的开口,一张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动如山,威严之中更有很强的压迫力。
“是!”梁顺安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谁让你送的?”姜太后又问,语气中似乎隐隐透了丝冷笑。
“这——奴才只是按照宫里惯例做的,没有人吩咐。”梁顺安头皮发麻,干吞了口唾沫又急忙补充,“为了皇上寿宴,东南沿海的司徒节度使派人八百里加急递送了几箱新鲜的海货进宫,因为东西稀罕,所以奴才就命人做了,送去各宫给主子们尝鲜儿。不仅仅是皇后娘娘宫里,其他各宫娘娘那里都有的。”
盛京地处内陆,新鲜海产十分金贵,属于有价无市的稀缺物。
本来地方官员进献进宫是赶着孝宗的寿宴来巴结的,但梁顺安为了借花献佛讨好宫里的主子,就在拟定寿宴菜单的时候略去了这道菜,反而让御厨提前做了,送去讨好各宫。
当然了,对于稀缺吃食的处理方式,宫里心照不宣都是走的这个惯例,所有人都见惯不怪。
但既然姜太后追查下来,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姜太后垂眸不语,不置可否。
现在各宫主子都在,梁顺安不可能说谎,否则立刻就会被揭穿。
但若是这事儿只是个巧合——
她却是不信的。
梁顺安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不多时眼前金砖已经被滴下来的汗水浸湿了一片。
梁太后沉默良久,只道常嬷嬷带人从后殿回来复命。
“太后,奴婢把经手皇后娘娘茶汤的所有宫婢都一一询问过了,没人认罪也没人见到可疑,奴婢已经将人移交慎刑司,进行进一步的拷问了。”常嬷嬷回到姜太后身边,不等她问已经主动回道,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揉的有些皱了的黄纸,呈上去。
姜太后没接,只拿眼神扫了一眼。
“这个是在后殿茶水房外头的树缝里找到的,上面有些浅粉色的粉末,奴婢已经确认过了,正是樱桃粉!”常嬷嬷道,“被兑成汁子混入娘娘茶汤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既然找到了这样东西,这就说明林皇后的死绝不是巧合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将她毒害了。
梁太后面无表情的挥手示意她退下,一抬下巴对殿下把守的侍卫道:“把这个奴才拉下去拷问,问问他到底是谁给他支的招儿让他给各宫送的海虾尝鲜儿。”
“太后——太后冤枉啊!”梁顺安失声求饶。
却是没人理会他,很快被两名侍卫拖了出去。
姜太后静默的一瞬,才缓缓扭头看向上座的景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有人谋害皇后!”
孝宗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眼中颜色依旧晦暗莫辨,嘴角抽搐着扯出一个莫名的表情,最后却是突然阴测测的冷笑出声:“一个皇后!一个太子!这是有人要肆无忌惮窃取朕的江山吗?”
最后一句话,他突然暴怒的嘶吼出来,声音震慑整个大殿。
所有人,除了姜太后之外,都匆忙从座位上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下去。
明乐心里一声叹息——
他这个所谓“有人”,不言而喻,就是指的宋灏了。
只不过,她也确信,目前为止这把火还烧不到他们身上。
南疆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也无任何进展,孝宗还有顾忌,暂时还不敢公然对宋灏出手。
但是今日之后,一场众说纷纭的流言怕是免不了了。
身边宋灏也是以不变应万变。
孝宗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倒也没了后话,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变化半晌,忽而一提嗓音对这大殿外面大声道:“刘福海!叫刘福海把那两个奴才提来见朕!”
殿外的侍卫领命,飞奔而去,不多时刘公公就带着兰心和之前意图杀如玉灭口的那名御林军从外面进来。
两人都受了重刑,身上伤痕累累,尤其兰心,一路哀哭着却又几乎连哭泣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烂麻袋一样被侍卫丢在地上。
“皇上!”刘公公亲自在外看着刑讯,这会儿也是累了一身汗,不等孝宗开口已经主动回禀道:“奴才已经审过了,所有办法都用尽了,这两个奴才,一个就是哭,一个就是死活不肯开口,奴才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孝宗看了眼体无完肤的两人,心里突然就觉得无力。
一个敢在御前行刺灭口的刺客,骨头硬不肯招认是在情理之中,现在看来——
这个一直唯唯诺诺看似胆子比谁都小的小宫女兰心才是意志力惊人,受了这样的重刑,竟还是一个字额外的字都不肯透露。
“不用再审了,都拖下去处理了吧!”孝宗挥挥手,语气突然就软了下来。
“这——”刘公公诧异,迟疑了一瞬,再见他一副倦怠疲惫的模样也就不敢多言,忙是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姜太后看着,也不阻止。
等到两人被拖下去,才转头对孝宗道:“今天的事,皇上准备怎么了?”
“庆喜儿谋害太子,后又畏罪自杀,那个刺客是个现成的突破口,却打死不招。皇后暴毙也确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可是没有线索。”孝宗的语气倒是出奇平静,把这一连串折损他威严的话说出来也面无改色,但是到了最后一刻,却是忽而笑了,对姜太后反问道,“母后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母子二人,四目相对。
一个目光诡异阴鸷,一个目光清冷严肃。
但是不知不觉间,就是有那么一种紧迫而阴霾的气氛缓缓笼罩下来,将这殿中气氛一压再压,无形中竟是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有对宋灏发难,却是——
把矛头指给了姜太后了吗?
难不成孝宗怀疑今夜这一连串的事是姜太后暗中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