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识趣的往旁边偏过头去不看,忽而听到耳畔他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再回头时那看似连成一体的陈旧架子已经从中间往两侧移开,露出前面墙壁上一个半在地下的路口。
里面黑洞洞的不见半丝光影,宋灏一语不发,牵了她的手已经率先进去。
明乐一咬牙也跟着矮身钻进去,落在后面的入口随后已经无声无息的闭合。
地道中暗黑一片,不见丝毫光亮,明乐用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才稍稍的适应了一点这里的环境。
先是摸索着走过一段向下延伸的台阶,明乐止步定了定神。
宋灏抬脚便要继续往前走,明乐眉头一拧,于黑暗中仰头向他看去,“王爷不是这么吝啬吧?连灯都不舍得点?”
“你怕黑?”见她杵在原地不动,宋灏干脆直接身子往后一靠,倚着身后墙壁闭目养神。
这一刻,他终于松了一直裹在掌心的那支纤柔玉手。
孤身立于黑暗之中,周身都是独属于地道当中的那种冷飕飕气流盘旋——
虽然不动声色,这却已经是种态度鲜明的威胁,现在,只要他一转身,那么她孤身置于此处,可能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不是,我只是怕跟丢了。”压了压心跳声,明乐道,说话间忽而一步向前,手指往墙上一压,摸着宋灏垂下的半边袖子果断上移,反握住他的手指。
少女的掌心温软滑腻,触感极佳。
虽然之前她迫于形势几次与他有过肢体接触,但是这轻轻一握的力度,还是让宋灏在意外之余微愣片刻。
之前几次,他说她是懂得审时度势利益取舍,而这一次——
近乎就应该称作勇敢了。
“走吧!”黑暗中明乐的声音仍然清亮而明媚。
她不扯他的袖子,他能一刀切了袖子,却应当不会轻易切了袖子底下的这只手。
宋灏不语,黑暗中明乐用心的听着,片刻之后他慢慢直起身来,由她拉着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大约是为了怕行走间弄出动静被地上的人察觉,这暗道里全部铺了一层厚毯,脚步落上,轻柔无声。
明乐一直努力的屏住呼吸不让情绪外漏,这边的客栈和墨玉轩只有一墙之隔,其实那段路并没有多长,她却觉得像是走了很久,但最终,宋灏还是止了步子。
“这个楼梯上去,就是墨玉轩偏院的厢房,你出去直走就是前头的铺面了。”宋灏道,抬手拉了头顶地板下的一个锁扣。
上面严丝合缝的地板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出口。
天光入目,明乐下意识的抬手遮了下眼睛,然后回头对身边宋灏展颜一笑,“多谢殿下亲自相送。”说着就提了裙子往那台阶上走去。
在那地道出口处,宋灏负手而立,目光淡淡的望她,“你就不好奇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彼时明乐台阶已经上到一半,闻言,她便止了步子回望过来,目光微凉的冷声道,“我说过,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言罢,毫不犹豫举步走了出去。
只有她知道,方才自己这般随着他走过的这几步路有多凶险,在那阴暗的地道里,他想灭她的口随时都可以动手,而且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可是,他没有!
也正如她,明明第一眼就发现他初春时节握在手里的那把折扇不合时宜,也清楚的看到他看似无意牵着她手走出那个房间的时候将那把扇子忘在了桌子上——
对一切洞若观火,可是她不说!
在宋灏这种人面前,你总要自己给自己留一线余地。
随着洞口再度封死,罩下来的那一抹天光迅速隐去,宋灏微微仰首看着那个角度却是半晌未动。
黑暗中有灯火明亮一闪,墙壁上瞬时点亮了无数个小火把。
柳扬慢慢从旁边另一个岔路口走过来站在他身后,“主子——”
他开了口,宋灏却没有让他把后面的话说下去,抬手打断他道,“先由她去吧,一切都等柳乡那边的调查有了结果再说。”
这个丫头,心机深沉,胆子又大,在摸清她的底牌之前,他不敢轻易动她。
他如是劝诫自己,袖子底下却把方才她用掌心捂热的右手指尖用力的收到手心里。
明乐悄无声息的从墨玉轩的侧门溜出去,照着宋灏指给她的路摸回了铺子里,刚好遇到从后一条街上寻她不见而急得眼泪花花的采薇和芷文。
“小姐!您去哪儿了,让奴婢好找。”芷文嗔一声,抬了袖子去擦脸上泪痕。
“小姐,您好吧?”采薇迎上来,关切的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方才听到后面街上吵嚷,好像说官府追捕逃犯,没惊着您吧?”
“没事,就是刚才太乱,被人群冲散了。”明乐做出几分虚弱的模样,微微笑了下。
采薇见她脸色不是太好,也有些心惊,急忙道,“小姐受了惊吓,还是先回府吧,这东西可以改日再来买。”
“好!”说她受了惊吓倒是真的,明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你们胭脂买好了吗?没事了就先回吧。”
“是!”
主仆三人从墨玉轩出来,长安还坚守在马车旁边,似乎并不知道后巷发生的事,服侍明乐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路上明乐也懒得再演戏,就假装惊魂甫定的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一边想着今日遇到宋灏这事的始末。
他应该是正在四喜居与人谋划什么,刚好被惠王得了消息来搅局,而他之所以没有在暗道里直接躲过去,反而是找上自己来配合着高调现身人前,面上看是为了向惠王挑衅,实则——
是为了将那把扇子送过来,而留给某个人?
这样想着,明乐不觉就微微有些烦躁,正巧马车一晃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