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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瓦娜斯在简易的旅馆房间中醒来。
尽管自太阳之井遭到入侵以来已过去了差不多四年的时光,但那时留下来的创伤仍然不能痊愈。
在所有的情绪中,最顽固的看来莫过于思念,其次是和家人之间的矛盾,藏不住也推不开,根本无法被忽略。所以它就这么延续着。
她的头隐隐作痛,全身乏力,皮肤上有一层薄薄的汗。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吸食魔法了。身为游侠,她对外物的抵抗力超乎常人,受魔瘾的影响也不像其他精灵那般严重,但不代表她可以一直抵抗下去。
她需要魔法!风行者坐了起来,然后挣扎着站起来,翻开床柜,里面有几枚发光的水晶。这几周来她已经收到了好几个水晶,虽然总是秘密地送来,但她知道是谁送的。
她看着魔水晶……想让水晶离自己再近些,想用手紧紧地握着它,可她却闭上了眼睛……
……然后用力将水晶收了回去。“绝不能,绝不能!”她的眼睛猛地睁开,黯淡无光。希尔瓦娜斯屏住呼吸,让大脑停滞了几秒,这样做可以暂时帮助她忘记魔瘾带来的痛苦,虽然只能让她好受那么一会儿而已,但总好过去吸食魔法,尤其是奥蕾莉亚送来的魔法!她不愿意向姐姐屈服,她提醒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一直坚持到魔瘾无法折磨她的时候。
缓了好久,希尔瓦娜斯笑了,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去,再次放松下来。她知道这种放松只是暂时的。每阁几天那种对魔法的饥饿感又会回来。
太阳之井被摧毁之后,每一个血精灵都感到一种空虚、空洞,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深。最年幼和最年迈的血精灵在昏睡中死去,充满活力的精灵——比如她——会变得越来越瘦弱。
精灵们尽自己所能地适应这种变化。王子凯尔萨斯本人也在寻找让血精灵摆脱的这种依赖的方法,为此他愿意去任何地方。
包括另一个世界。
王子保证会带回消除血精灵苦痛的方法,找到一种疗法……或者太阳之井的合适替代品。
这一去就是好几年,期间关于王子的消息越来越少,希尔瓦娜斯已经开始怀疑凯尔萨斯是否还在意他的子民。
风行者站到窗户旁,向外看着远处的牧羊人之门。
事实上她想看的是王城大门外的世界。
她的家乡:幽魂之地,位于向南数英里,曾经是一片富有生机的广袤土地,而现在纤尘不染的精灵宅邸只剩倒塌的废墟。郁郁葱葱的森林所在之处,空余枯树之魂在游荡。安宁时光一去不回,美丽长存之地不复存在。
正在这时门廊外的一阵响声引起了她的注意。有人来了,或者有什么东西来了。
银月城现在应该很安全才对,但是希尔瓦娜斯的手立刻伸向身边的短剑。
她转过身,握紧武器,蓄势待发,此时温蕾萨走进了房间。
“我应该先敲门。”银发女精灵真心地说。
“我早就习惯了你的冒失。”希尔瓦娜斯淡淡地答道,“但你没有事先通知你要来,又或者说是某个人让你来的,如果真是这样,请告诉她,我还没死!”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温蕾萨无奈地看着二姐转过身去。“你还好吗?”
“并不好,能过一天是一天。”
“你没有用掉奥蕾莉亚给你的水晶,对不对?”温蕾萨看着姐姐瘦弱的身躯感到心痛,同时又对她的意志佩服万分。“奥蕾莉亚让我来看看你。”游侠将军尝试性地说,但是希尔瓦娜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银月城的修建工作完善得很好。你可以去看看,如果你不介意让我跟着你。”温蕾萨再次探询地挑起了眉毛。
“你应该让摄政王陪你。”
“摄政王……”温蕾萨握紧拳头,为什么希尔瓦娜斯和奥蕾莉亚之间的矛盾无法缓和?“奥蕾莉亚闲暇功夫都用在陪伴贝洛瑞尔身上了。”
“贝洛瑞尔……他还好吗?”
“他很好,奥蕾莉亚正教他识字……”
希尔瓦娜斯的嘴角轻轻上扬。
“我倒是很好奇如果贝洛瑞尔对父亲这两个字有疑问的时候,她会怎么回答?”
“我就知道!”温蕾萨的语气抬高,不再同刚才那般央求希尔瓦娜斯,“我知道你喜欢纳萨诺斯,姐姐,虽然他最后选择了奥蕾莉亚,但是他已经死了。我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和奥蕾莉亚之间这样。”
“如果他还活着?”希尔瓦娜斯看到外面经过了一队巡逻的破法者。“他本应还在,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她几乎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温蕾萨对此格外吃惊。
“他早就脱离了阿尔萨斯的控制,早就恢复了自我意识……”希尔瓦娜斯的嘴角因悲痛抽搐着,既是痛苦,又是愤恨。她睁大眼睛瞪着温蕾萨,后者差一点以为她要发起进攻。“你能想象吗?你能想象纳萨诺斯在面对奥蕾莉亚的时候,当心爱之人对他拔剑相向的时候,你能想象他当时的痛苦吗?”女精灵呐喊了出来,把温蕾萨僵在了原地。“连我都感到了绝望,更别说纳萨诺斯了。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小看了奥蕾莉亚,我原本以为如果她知道纳萨诺斯发生了什么,她顶多为他哭泣,选择逃避,就算她不接纳他,也只是将他流放,然后慢慢遗忘。可是……”希尔瓦娜斯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两个字,然后苦涩的笑了起来,“我万万没想到姐姐的远谋胜过了当初她还是游侠将军的时候,她知道我会阻止她,所以她才会瞒着我。摄政王大人可真是深谋远虑,她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其他亡灵生物?她向凯尔萨斯,向所有精灵展示了自己的决心。辛多雷,血精灵,以鲜血之名,她的行为足可以让她坐稳摄政王的位置。”
“你怎么能把奥蕾莉亚说得如此不堪,希尔瓦娜斯。”温蕾萨有史以来第一次和二姐发生争吵,她的两个姐姐一直是她最尊敬之人,可这一次二姐说得太过分了。
“那么很好。”希尔瓦娜斯的语气骤然间降到谷底。温蕾萨感觉后背吹过一阵阴风。二姐好像突然又变回了往日的样子,眼神充满决心,这意味着她要做什么了。“那就这样吧,妹妹。”
温蕾萨从愤怒中惊醒,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让她全身麻痹。当希尔瓦娜斯转过身的时候,那种像是诀别的神情,明明她就在那儿,但是温蕾萨却感觉自己再也无法触碰到她了。
“回去告诉奥蕾莉亚,她最好小心,有一支利箭时刻盯着她。”
让人心惊胆战的警告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裂痕难以修复。
……
银月城的金色尖塔真的耸立起来,东半边已经完全收复并基本重建。洛瑟玛告诉奥蕾莉亚,逐日岛全境也已收复,而且事实上可谓欣欣向荣。
牧羊人之门的门道正中,凯尔萨斯巨大的雕像背靠内墙而立。墙的另一边是一尊一模一样的雕像,面朝主城区。院落内外悬着红幡,幡下火盆燃着烈火。位于长者步道树荫下的街道、华丽的拱门、浮空的瓮、矗立的尖塔、镀金的阳台、喷涌的瀑布……
对于绝大多数的血精灵而言,银月城又开始有了家的感觉。一座熙熙攘攘的城市,有了心跳和呼吸。就连构造体奥术巡逻者也回归了,它们的职责是维持治安,保卫城市,有时还负责向公众发布消息。
这座城市几乎回复正常了。
但对于奥蕾莉亚来说,还不够!他们一路走过新建的皇家贸易区,登上狭窄的楼梯,来到壮丽的逐日王庭花园。接着他们走到一座宏伟的,悬挂着有猎鹰翼尖旗帜的尖塔脚下。
“贝洛瑞尔,你看,这是风行者家族的标志。”奥蕾莉亚笑着蹲下给自己的孩子解释。
贝洛瑞尔还未满四岁,他拥有者精灵健康的肤色,同奥蕾莉亚一半耀眼的金发,还有时不时颤动的尖耳朵。这个孩子很多地方都像自己,唯一不同于奥蕾莉亚的地方就是眼睛,那双眼睛像精心打磨过的黑宝石,总是闪烁着漫天星光。
奥蕾莉亚知道这双眼睛来自于谁,不过她已经习惯不去遐想,贝洛瑞尔就是贝洛瑞尔,是她的孩子。
“总有一天,他也会向您一样,成为一名英雄,一位游侠。”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游侠队长哈杜伦说道,每当他看到贝洛瑞尔时,总会升起一种羡慕的情绪,因为几乎没有一个辛多雷可以避免遭到魔瘾的侵蚀,尤其是这个时期诞生的孩子,存活率低得可怕,但是摄政王的孩子似乎就是个例外,一半的人类血统,一半的精灵游侠血统,或许魔法天生就不会眷顾这个孩子。
“谢谢你,哈杜伦,不过日后贝洛瑞尔涉足什么知识领域,我都不会阻止她。”
“您真是一位开明的母亲。”明翼鞠躬说道。
“姐姐!”
奥蕾莉亚的浑身一颤,转过身发现温蕾萨已经来到了她面前。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妹妹就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们得单独谈谈。”
是关于希尔瓦娜斯的事情吗?奥蕾莉亚想问,但是温蕾萨的眼神已经回答了她。
“去我的书房吧。”奥蕾莉亚道,“哈杜伦,请你把贝洛瑞尔带回逐日者王庭。”
……
这间书房布局非常简单,完全为功能服务:有一个摆满魔典的书架,墙边有一张书桌和两把椅子,近处的角落有一块占卜石,房间中央还有一张大桌,桌上有一个狭长的盒子。整个风格看起来不太符合风行者家族的风格。
温蕾萨进来时,奥蕾莉亚的表情和神态半是温暖的称许,半是紧张和忧虑。她勉强做出一副笑容,给妹妹到了一杯花茶。
“她又怎么了?”
回去告诉奥蕾莉亚,她最好小心,有一支利箭时刻盯着她。
温蕾萨想传达希尔瓦娜斯的原话,但是奥蕾莉亚听到后会做何反应?暴怒?痛心?还是冷漠?银发女精灵不想看到这些情况发生,她硬生生将那句话咽了下去,心想最好让它烂在肚子里。
温蕾萨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书架。“她很好。”游侠将军敷衍地说着,奥蕾莉亚的眼神让她感觉如芒在背。温蕾萨又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门。“她收到了你的水晶……”
“但她未曾吸食,她还恨我,对吗?”奥蕾莉亚绕过大桌,尽量靠近温蕾萨,用很低的声音说话,“你也是我的妹妹,温蕾萨。家人之间不应该有隐瞒。”
温蕾萨感觉自己被抽空了力气,她低下了头,“二姐她……”她无奈之下转告了希尔瓦娜斯说过的每一句话。
摄政王极其严肃地紧紧盯着她。
“她把我围剿纳萨诺斯的事情当作是我立足的手段?是政治的阴谋?是为了权力而为的?”奥蕾莉亚的声音愈发显得冰冷。她很想笑,但笑不出来。“那么她想做什么?”
“二姐想进攻戴索姆,她说无论你同不同意,她都会集结那些愿意跟着她的精灵们。她还说,害死纳萨诺斯这件事上达尔坎也有份,如果你不愿意给纳萨诺斯报仇,那么就让她来。”
奥蕾莉亚顿时感到一阵冲动,她怒吼道:“纳萨诺斯是我的爱人,是我的!”摄政王眼里的怒火转瞬即逝,她的眼睛微微颤动着,尽管温蕾萨看得出她在极力掩饰这一行为,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之下的冷漠。
“是我的,是我的!”她走了,嘴里依旧呢喃着,目光无神。
门在身后关闭,留下温蕾萨一个人。
光线似乎变暗了。
“她们都变了。”温蕾萨低语道,但她知道两位姐姐都清楚这一点。她抬起头,“诅咒你,纳萨诺斯,你已经死了,早就死了。过去了这么久,直到现在,你还在折磨两个深爱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