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兄!”蓝晋追出,却见夜璃歌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
……
“天桑?什么是天桑?”傅沧泓微觉惊讶。
“是一种树,只长在翠屏山上,原本乃野物,只因其有极高的药用价值,是以天下各大药铺争相购之,凡制成之剂,每一斤售价往往可至千金。”
“嗬,”傅沧泓低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试了他这么多天,就是想给他这么一大桩财喜?”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桑虽价格昂贵,但种植起来也甚烦琐,如果不是足够有耐性之人,是万万得不到这桩富贵,反而会赔得家产荡尽。”
“那,你这是在坑他,还是在帮他?”傅沧泓也疑惑了。
“世间祸福,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若贪欲太重,福亦成祸,若心存至善,祸亦成福。”
“妙哉!”傅沧泓拍手,“可叹世间众生,只见其果,不见其因。”
“正是如此。”夜璃歌点头,“得之也好,失之也罢,千万不要存妄念,万事万物存于这世间,总有其存之理,真正大智大慧者,随缘适分,反可以得到意料不到的惊喜,倘若一味强求,后果,却往往适得其反……”
“哦。”傅沧泓点头。
夫妻俩慢慢朝前走,傅沧泓却仍然在琢磨着夜璃歌的话。
这日又到得一清净无人的空谷,但见两边绿树成荫,野花丛丛。
傅沧泓因道:“璃歌,不若我们便在此处,结庐小住如何?”
“正有此意。”夜璃歌点头。
二人一齐动手,伐来树木,削去多余的枝丫,很快搭成一间简易的木屋,傅沧泓又去捋了些树叶,铺在“床”上。
再寻了些野味,简单吃过饭,两人便合衣而眠。
看着屋顶,男人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
夜璃歌戳了他一指头:“你笑什么?”
“昨日咱们还高床软枕,哪晓得今天,便落到这般‘凄惶’的境地。”
“这世间,哪还有什么,是你没有看过的,没有享受过的?”
“那倒是。”傅沧泓阖上双眼。
夜璃歌微微撑起身子,定定地看着他——不得不说,有时候,她倒是爱极他这个模样,与世无争,恬淡谦冲。
真正的大智大勇,往往都是最近于平淡的。
人世种种,在他们眼里皆如浮云,并不会引起他们多少贪念。
不是自己的东西,便不该去强求。
倘若人人都这样想,世间便会少很多的纷争。
第五百七十一章:心事
只有两个人的日子,轻松而自在,不需要考虑太多,搭配默契而自然。
有时候,夜璃歌想做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傅沧泓便能心领神会。
好几次,在傅沧泓“做活儿”的时候,夜璃歌跑过去,抱住他的肩膀,亲亲他的脸颊:“夫君,你是不是我肚里的虫啊?”
“什么肚里的虫?”
“要不,我想什么,你怎么都知道。”
“我只是——”傅沧泓笑笑,抬手刮刮她的鼻梁,“太习惯你思考的方式而已。”
“是吗?那你说说看。”
“你的确很聪明,是这世间最聪明的女子,总是看到事物的第一眼,便能判断其内在的实质,但是——”
“但是什么?”
“不告诉你。”
“你说嘛。”夜璃歌推他。
“我偏要卖个关子。”
夜璃歌只好做怪相,然后转头跑开。
“啾啾,啾啾……”两只鸟儿鸣叫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夜璃歌张开双臂,在树林间开始打转,她飞扬的裙裾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圆,就像一朵洁白而美丽的昙花。
傅沧泓静静地看着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世间任何人都想象不到,这个女子,会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弹指间取人性命,然而,在这样清新自然的环境里,她却能快活得像个幽灵。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合体。
但是,无论世人如何评价她,那都不重要,他爱上她了,就是爱上她了,不管她是恶魔也好,天使也罢,他都愿守在她的身边,和她共同面对世间所有的一切。
贫贱富贵,生老病死,极顶风光,千尺深涧,在他看来,只如履平地,他始终追逐着她的身影,不屈不挠,从未放弃。
如果有一种爱,可以执著到天长地久,那么你在想什么,我自然,一清二楚。
心,无芥蒂。
……
月光如水,照在他们的身上。
俩俩相倚,横卧在树杈之上。
“如果一生一世就这样,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傅沧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傻丫头,你怎么总爱胡思乱想?我们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吗?”
“是啊。”
经历了太多,种种沧桑历尽,最后慢慢地沉淀下来。
“沧泓。”
“嗯?”
“我忽然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什么?”
“如果你对红尘,真地再无牵挂,不如,我们去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等着变老,直到哪儿都去不了,就长眠在那个地方,好不好?”
“好。”傅沧泓点头——或许,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也是这样想的吧,将余生最后的时光,都守在她的身边,与她同喜同悲,共同感受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直到呼吸最后停止。
“那等我们把这里的风景都看遍了,就离开,找一个属于我们的桃花源。”
“嗯。”
他们哝哝着,一只只鸟儿鸣啾着飞过……
惬意。
轻松。
愉快。
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形容他们当下的日子,没有丝毫的纷争,更没有利益的攻杀,没有勾心斗角,不会猜忌,不会怨恨,不会痛苦,也不会寂寞。
有的时候,夜璃歌会用自制的颜料绘画,而傅沧泓会吹箫,他们也会结网捞鱼,上山采果,小屋上的茅草一屋屋加厚,傅沧泓本来还捕了几只老虎,本想用它们的皮做褥子,可夜璃歌到底不忍,是老虎是百兽之王,如此死法实在是作践它们,傅沧泓无可奈何,只得把老虎给放了。
但他们善意的举动,也给自己带来福慧——从此以后,那几只老虎都成了他们的好朋友,总是在小木屋附近的树林里活动,默默地保护着他们,夜璃歌甚至“收”了一只老虎做宠物,经常和它亲亲抱抱,以至于当他们离开的时候,老虎们倾巢相送。
“人们常说,养虎为患,可是如今我看来,养虎却是比养人强多了,至少,老虎不会反咬你一口,更不会落井下石。”
傅沧泓什么都没说,只是拍拍她的头。
……
宏都。
凌霄阁上,傅延祈默默地站立着。
他的个头已经长得很高很高了,眉宇之间,浮动着几许刚毅。
极目望去,整个宏都城尽收眼底。
近来,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淡了,只是偶尔想起,还会漾开丝丝疼痛。
她和父亲……现在一定很快乐吧?
傅延祈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地旋身,朝楼下而去。
“殿下,殿下。”曹仁一溜小跑步跟上来,“您这是要去哪里?”
“宫外。”傅延祈淡淡地扔下两个字,脚步愈发地匆促。
曹仁无可奈何,只得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出宫门外,傅延祈牵了匹马,匆匆直奔城外,街道上有不少年轻女子走过,纷纷偏头,用含羞带俏的目光瞧着他,而傅延祈却丝毫不曾留意。
青山迢迢。
这样的空旷和清远,让傅延祈的胸怀顿时为之一开——看来,父亲和母后喜欢游山玩水,果然是有道理的,或许,只有在这山水之间,远远离开喧哗的人世,才能真正获得内心的平和。
白云袅袅,青山隐隐,几丝雾气间,隐约可见丛林间的草庐。
弃了马匹,傅延祈沿着青石道一径向上。
“相公,你尝尝这个。”
“味道挺不错。”
在草庐外,傅延祈停了下来,默默地站立着,耳听得里边句句细语。
安阳青璃,看来你在此处,真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平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安阳青璃的身形顿时一凝。
数年时光过去,对于彼此,他们都有些生疏了。
“婷儿,煎壶山茶来。”
“嗳。”
屋内女子答道,旋即走出,往草庐一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