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听为师的话了!”
忽然间,凌音声色一厉,仿佛又变回了昔日紫宵峰那个清冷仙子,萧尘声音哽咽:“师父……”
“唉……”凌音轻轻一叹,这一刻看着他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了许多:“为师所留此轴灵力,已所剩无几,尘儿,你接下来,认真听。”
“师父……你要做什么?”
这一刻,萧尘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凌音忽然闭起了双眼,双手不断结印,口中不断念咒,最后以一道灵力印入了他眉心当中。
“呃……”
萧尘发出一声闷哼,下一刻,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可怕了起来,凌音双眉微锁:“这是为师命门所在,七劫归一,你可曾有所参悟?”
“师父,你……不,不!”
这一刹那,萧尘像是看见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双目圆睁,不断摇头,师父将她的弱点和命门所在全告诉了自己,她是要让自己杀了她啊!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那次天一子传授慕雪三门最厉害的剑诀,为何他会有一瞬间的心痛,原来师父……早在当年就想好了一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不,师父……不,我不能……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萧尘不断摇头,凌音轻叹了声气,又徐徐取出一把匕首,但见那匕首长约尺许,寒芒阵阵,内里更是法力无边,俨然非一般之物!
“此为‘寒光匕’,唯此匕之锋,能够斩断天衍树的树灵根……”
凌音缓缓说着,一边已将寒光匕递到了他手中,萧尘整个人一怔:“不,师父,不……”
“时间不多,去吧,勿让苍生,毁于为师之手……”凌音话一说完,伸手将他往外一推。
“不……师父!”
萧尘竭力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下一瞬间,已回到了祭坛上,整卷古轴,也一瞬间崩碎,化作星星点点散去,而在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芒阵阵的匕首。
“轰隆!”
整个玉枢界已是半崩塌,无数悬浮岛屿已经坠落,连绵山脉也已沉陷,而在祭坛中央,凌音已然入魔更深,再无人能够控制得住。
“师父……为什么……”
萧尘紧紧握着手里的寒光匕,这一刻,心如滴血,眼见师父入魔已经越来越深,众人皆已身受重创,若再迟疑,只怕……只怕……
是那些树灵根在不断往师父体内聚集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只会让师父入魔越来越深,斩断树灵根,师父未必不可清醒过来,斩断树灵根……
一咬牙,萧尘终于手持寒光匕向那满地树灵根斩了去,寒芒瞬出,轰隆一声,果真便将那满地的树灵根斩断了,断口处竟渗出了似鲜血一般而红的树汁。
“啊——”
凌音忽然发出一声厉啸,身上的力量一下消散不少,众人看着那树灵根被斩断,皆是一惊,连忙运转功力。
“啊!”凌音一声震喝,双眼忽然变得更红了,一下将萧尘和问天等人震飞了出去。
“汝等……阻止不了!”
这一刻,凌音虽然力量大衰,但仍是众人无法撼动的存在,只见她双臂拂动,三皇大阵的阵法之力顿时更强了,六界之隙的封印也即将打开,外面六界阴阳使苦苦支撑着,忽然一口鲜血自喉咙里涌出,仿佛一瞬间身受重创!
六界阴阳使被震伤,这一下更是非同小可,六界瞬间失衡,无论天界,亦或是人界,这一刻都天崩地裂了起来,这一次是当真的天崩地裂,无数人皆在瞬间殒命!
“糟了……”问天脸色一变,一代魔尊,从未露出如此时这般的惊色,向萧尘疾视而去:“她跟你说什么了!”
然而,却见他两眼茫然,这一刻像是丢了魂一样:“为什么……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为什么,要我亲手杀了你……为什么,凌音……我恨你,我恨你!啊——”
忽然间,只见萧尘两行血泪从眼中流出,身上七道玄芒冲天,再瞬间化而为一,一剑向凌音刺了去,这一剑,乃是七劫归一,蕴含无上之力的一剑!
剑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天际,这惊天一剑,仿佛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色彩,狂风大作,乱石横飞,所有人皆被震飞了出去,李慕雪潸然泪落:“她是你师父啊……”
“啊——”
萧尘两行血泪挥洒,一剑冲破了三皇大阵的防御,“轰”的一声,继而冲破了凌音的防御,一剑将她贯胸而过,正中命门!剑飞了出去,将后面整片天域,震裂了。
这一刻,人风俱静,所有人皆骇然不语,萧尘站在凌音面前,肩后一头黑发已然变白,此刻仍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两行血泪缓缓流出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脚下枯萎的厌魂花上。
“呃……”
凌音发出一声闷哼,慢慢向他身上倒了下去,两人的鲜血,流淌在一起,慢慢滴落在了脚下那朵枯萎的厌魂花上,花开花谢……大概,这便是花开花谢。
“尘儿……”
凌音终于恢复清醒了,萧尘轻轻将她抱着,嘴里鲜血慢慢流出,眼耳口鼻,皆有鲜血流出,此刻竟已是七窍流血。
七劫归一,必须斩断一切感情,否则必然重创自身,但是刚刚,他并未绝情,他不想,让一个绝情的自己……无情地杀死师父,万一师父……没有死呢?
“师父……没事了,徒儿带你回去,回紫宵峰,这一世,由徒儿守护着你,不怕,再也不怕了……”
萧尘一口鲜血涌出,已然五脏六腑俱裂,师徒二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风静静吹过,远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大妖怪……不……”
皇甫心儿两行眼泪似决堤了一般,已然泣不成声,就在这时,整个玉枢界忽然剧烈一震,附近天域忽然出现了无数裂痕,由于刚刚那一剑之威,玉枢界……开始崩塌了!
问天身形一动,瞬间移至萧尘两人身旁,这一刻,终于以他盖世魔尊之力,只手撑起了整片天域,疾声道:“萧尘,走!”
“走……”
凌音也发出一声细微之声,话一说完,陡然运转起最后的力量,与问天合力支撑起了崩塌的玉枢界。
“轰隆隆!”
尽管有他们两人支撑,却也远远不够,支撑不了多久,整个玉枢界不断崩塌,混沌裂痕逐渐往祭坛这边蔓延了过来,萧尘运起最后的力量,转过头向众人看了去:“你们先走!”
“不……”
皇甫心儿摇了摇头,欲以神女灵力撑起天域,然而着实使不上力气了,萧尘见她们都不肯走,向归思却和羽逸风疾视了去:“思却!逸风大哥!带她们走!我会出来,不用管我!快!”
眼见玉枢界将要崩塌,再不走,无人能够离开,羽逸风脸上惊色一闪,向李慕雪看了去:“慕雪……先走!”
李慕雪望着萧尘,声音哽咽,这一刻宛若肝肠寸断:“萧大哥……我等你,我会在离恨天,一直等你出来……”
“一尘……”
归思却双眼一闭,手一拂,瞬间施展出无天神通,和羽逸风带着素怜月等人离开了,天帝也一瞬间带着其余人往外面去了。
清冷残破的祭坛,只剩下了萧尘三人,和满地的落花,凌音看着他,嘴角仍在滴血:“尘儿,你也走,这里快要崩塌了……”
“师父不走,我也不走……”萧尘声音哽涩。
凌音摇了摇头:“为师已经不能离开这里了……尘儿,你还不明白么……”
“我不管……不管他们怎么说,谁敢说一句不是,我杀了他便是!若不是师父在此修复六界之隙,湮灭早已到来,他们说什么……”
萧尘双眼通红,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师父入魔的另一个原因了,哽声道:“前世,你为了我……今世,换我以性命……”话音落下,掌心立时向她肩上抵了去,将自己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往她体内注入,然而生命之力的注入,却已是空空荡荡。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萧尘脸色陡然一变,这一刹那,像是坠入了万丈冰渊。凌音摇了摇头:“为师……已经走不了。”
“不……我要带你离开,带你离开!”
萧尘玄功一运,欲以生命之力换取力量,却在这一瞬间,玉枢界震荡得更加凶猛了,凌音摇头道:“你从不肯听为师一句话,这次……唉。”
话一说完,只见她两指一并,动用了最后的力量,瞬间封住了萧尘的生命之力,随后又一掌将他往天外送了去。
“师父……不啊!”
萧尘伸手拼命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功力短暂被封,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往那天外飞了去。
“尘儿……保重啊。”凌音轻轻一叹,收回手掌,又向旁边问天看了去:“你……不走么。”
问天深吸了口气,看着遥遥往天外远去的萧尘,此刻仍然支撑着天域不塌:“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我既还欠你一条性命,想来,这便是宿命吧……”
“宿命……”
两人说话间,玉枢界……崩塌了。
……
那一晚,三十三重天上,绽放出一道耀眼光亮,将整个寒夜,映得宛如白昼一般明亮,像是一颗星辰陨落,绽放出来的最后光辉,无论人界,天界,魔界……活下来的人,都看见了那划破长夜的最后一道亮光,像是照亮了漫漫长夜。湮灭,就那样过去了。
没有人看见,最后是否有人从崩塌的玉枢界里逃离出来,也没人知道,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活下来了。
但这一次的劫后余生,天帝需要给众生一个交代,遂在两年后,拟定御书,令太白星君昭告下界:
七千年前,九天玄女陷入迷惘,欲解除六界之隙封印,羲神氏、娲皇氏、烈山氏助虐,与妖界灵寂间、人界司天、魔界幽冥殿私通筹谋,酿成此次三界之祸,遂今将其余下族人流放鸿蒙古地,永世不得再返仙界;灵寂间祸乱天人两界,私启仙界之门,今打入灵墟境不得再返紫府;司天逆改阴阳,罪不容诛,今永除;魔界司幽以噬魂妖花祸乱人间百年,今永禁神魂。
……
真相究竟如何,已是不重要了,众生需要的真相,大概也只是一个能够说服他们的理由。其后的三年,又因玉枢一役,萧尘功不可没,至今未归,天帝遂追封其“青莲天尊”,下界凡人,则恭称其“青莲仙尊”,亦或是“风云城主”。
岁月如流,转眼距离上次湮灭之劫已有三百余年,巫山十二峰草木常青,此刻在一座青峰上,只听得阵阵琴音传来,抚琴的是一个身穿碧衣的女子,女子纤指如玉,而那琴上,却有着一条条细微的裂痕。
“泪儿,你……”
“婆婆。”
只见远处一个拄着木杖的花发老妪走了过来,看着地上那张瑶琴,叹声道:“泪儿,已经三百年了,他……”
“他会回来的……他还欠我一件事。”
女子轻轻笑了笑,双手十指仍然轻挑慢拨,阵阵琴音不绝,往那山峰外面飘了去。
……
人间,转眼也是三百个寒暑了,因上次的劫难,许多山脉已经横断移位,不过当年大劫所留下的痕迹,也慢慢被青草覆盖了。
此刻,在一座森严的宫殿里,只见殿上站着三十来个女子,个个垂首不语,噤若寒蝉,而在殿首之上挂着一帘轻纱,透过轻纱,隐隐约约可见里面的美人榻上,侧卧着一个女子。
殿上气氛如冰,直至许久,那轻纱里面才传来女子冰冷的声音:“找到了么……”
下方三十几个女子顿时浑身一颤,为首一人拱手道:“回……回女帝,已经找遍所有地方,还是没有您所说那位公子的踪迹。”
“找不到,那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还欠我一件事,别想这么轻易了结!”
女子的声音冰冰冷冷,下方众弟子又是一颤,为首那人颤声道:“女帝,恕属下多言,已经……”
“恩?”
“属下该死!这便再派三千人出去寻找!”
“哼!”
……
时下正值三月初春,在一处幽深的山谷里,但见一片片雪白梅花悄然绽放,梅林的尽头,隐约有琴声传来,循声望去,却见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正在一株梅树下抚琴。
片片梅花随风而飘,落在女子肩上,发上,琴弦上,宛如一幅画。女子琴声悠悠不绝,却在这时,梅林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个少年和少女的嬉戏声,打破了此间平静。
“师姐你说,当年真的有过青莲仙尊这个人吗?不会是那些说书的糊弄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