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自己的儿子张开手臂,她看他的脸都需要仰视了。
奥兰多没有迟疑,把母亲揽进怀里,他一生当中,没有太多真正尊重的人,曼妮算得上一个,尽管他总是对她展现出嫌弃和讨厌,但他心里清楚明白,父亲死后的几年,到底是谁在用弱质的肩膀扛起一整个家业,她比赫伯特氏族的任何人都值得尊敬。
“奥兰多,要好好的。”世间许多父母,对晚辈的期望也无非一个“好”字,不求你闻达于诸侯,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你也是。”奥兰多罕见地没有说刻薄话。
“我发现你自打出生后都没在我身边长待过几年,当初把自己奉献到大海,现在又打算长居中国了么?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当得挺失败的。”
“还好,我大概不会嫌弃你。”
像是某种情绪得到满足,曼妮扬唇一笑,哄小孩那样连拍几下他后背:“对你夫人也好一点,她也是未来的伯爵夫人了,别让她过得像个菲佣。”
奥兰多挑挑眉:“她现在还过得不够好?能得到我,她一生基本圆满了。”
在一旁窃听的秦珊怒捶了一下他宽厚的背脊。
“好了,”曼妮垂落修长的手臂,握紧手提袋:“我回伦敦了,订婚一定要通知我。”
“没问题。”秦珊笑容里写满ok的意思。
“再见,”是时候该说道别了,曼妮用指间揩去眼角的那些湿润:“你们一定会幸福到老的。”
“再见。”
奥兰多一直送她到安检人员身边,目送她通过安检,直至拐弯消失在视野。他一直站在那,没有回头,也没有走。
秦珊平移两步,挨靠近他,与他比肩而立,边抬高了一点手,握住奥兰多的手掌,在他掌心和手背轻柔地捏了捏:
“好啦,别不舍难过了,你还有我呢。”
“你?”奥兰多冷飕飕呵了一声,不否认:“我的确有些不舍难过,能和我一起吐槽北京的人还是走了,我又要一夫当关。”
“你的毒舌水平也够万夫莫开的了,好吗?”秦珊面朝他翻了个白眼。
“嗯,我也这么觉得,”奥兰多反握住少女的手,十指紧扣,拉着她回头,往机场出口走去,途中他微微倾下头,问身边的秦珊:“我刚刚那句中文说得怎么样?”
“棒!”秦珊竖起大拇指在半空点赞:“甚至都有点京片子的感觉了,老公大人超厉害!”
奥兰多微微勾唇,发自内心地露出小程度的被取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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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李筠特意找关系把秦珊安插到一家私人学校念高一,跟的是高一下学期,而且秦珊已经近三年没有接触过国内的学习了,刚到班上还是有些吃力的。
奥兰多的北京户口还在置办中,秦珊同小区的房子新开盘,土豪多很快发挥亘古不变的人贱钱多速来的行动力超强(铺张浪费)作风,在霞公府买了一间五百多平米的房子,是精装修过的,船长大人本来就懒于置办这些家具壁纸什么的,随便去扫了两眼,就直接刷卡一次性付清了,售楼小姐都受宠若惊。
哦,对了,霞公府目前的房产均价是130000/㎡,精装修标准150000/㎡。
不过他骗秦珊是分期付款的,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中国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些差,为了自己女朋友以及她家人的身体健康考虑,他不打算制造出更多的心肌梗塞。
李筠得知奥兰多在同小区购房的事,还是有些窃喜的,但还是给自己的女儿下达了严格禁令——每天绝不允许夜不归宿,七点前要到家。
奥兰多在秦珊发来的短信听到这一消息,很不屑,“很想知道你的母亲哪来的自信?她认为自己的女儿对我有很多性方面的吸引力吗?”
“没有吗?”秦珊噼噼啪啪带着怒气回过去。
“不否认,还是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多的。”他在短信里轻易就比拟出小手指指甲大小的“性吸引力”的画面感。
“奥兰多,你以后要面对一辈子小指甲盖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很早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接受现实,认清灾难,上帝总会给人类带来一些劫数,在荆棘中穿行才能成长。”
“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劣吗?我跟你讲,我这几天去上学,还收到两封情书呢。”
“hah,大概他们从没见过十八岁的高一生,有些新鲜。北京的生育政策那样严苛,处在中二期的独生子有些恋姐癖很正常,叛逆母亲的年龄,必然想从比自己稍长的女性那里获取一些特别关爱。等这两年过去就好。”
“……我睡觉了,晚安!”
“哦,good night”
“拜拜。”
——唉,老夫老妻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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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秦珊吃了个煎蛋,背上书包,叼了片吐司面包就下了楼,走出楼道后,她去车库边的信箱取送来的牛奶。
数了一会几列邮箱的楼层数,秦珊刚打算抬手去开标有自己房号的邮箱,一只平举的修长的手臂已经越过她肩膀,快她一步打开了信箱门。
满当当的牛奶瓶很快被一只漂亮的属于男性的手拿出来,秦珊小幅度回头,余光一脚里,能瞥见奥兰多一点金色的发梢,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他的眼睛就是蓝天,他的头发就是第一束日光。
秦珊完全回过身,仰脸看他:“你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金发男人修长的手指还扣在牛奶瓶外圈,他动作松松的看起来轻而易举,牛奶瓶却被稳稳置架于半空,“送你去学校。”
“噢,干嘛,”秦珊揶揄地看他:“担心自家夫人被拐跑啊。”
“呵……你想的美,”奥兰多冷笑:“我只是怀念骑单车的感觉了。”
“我今天不骑车去学校诶,坐公交。”秦珊非要跟他硬抗硬。
“没问题,你大可以选择在公交车上完成一上午的睡眠课程,但你需要在走之前把自行车取出来给我。”
秦珊一把拽过他手里的牛奶瓶:“你自己不会买一辆吗?反正你人傻钱多。”
“不是人傻钱多,”奥兰多纠正他:“是智商巅峰的高富帅。”
“你还知道高富帅?你适应中文的能力也太与时俱进了吧。”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跟白富美完全不沾边。”
“有吗?起码跟个白沾边吧?”果然是s与m的完美结合,秦珊居然非常善良地就接受了他的槽点还努力想把自己提升起来对上点号,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牛奶塞进书包侧面兜里,掏出车库门钥匙,向自家的狮子座大男人妥协:“好吧,让你载我去学校,难得你起这么早还守在我家楼下,不忍心煞你兴致,不过你知道我学校在哪嘛?”
“北京二中么,东城区内务部街15号。”天赋异禀,世界地图都拦不到航行在海上十余载的船长大人,小小的一个东城区,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地标,他早就在一周内熟记于心。
“好吧……很厉害。”秦珊拧开车库门,把自己的单车小心翼翼趟出来放好,她踢开支架,将车龙头交到奥兰多手里:“你好久没骑过了,没问题吧?”
“你觉得会有问题吗?”
“没。”秦珊这才放心把自己托给后座,等到金发男人的长腿跨坐过去后,她立马就环住了奥兰多的腰,把脸贴到他被毛衣包裹得温暖柔软的毛衣上。
万事开头难,一旦有了个好的起始第二次在接触这些食物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奥兰多这回骑单车果然稳稳当当。
“奥兰多,我觉得这样特别特别特别的好……”秦珊在他身后说道,她连续用了三个“特别”,满心的富足。初春的寒风依旧料峭,不过幸而前方有个宽厚的背脊在帮她阻隔掉一切。她双手交叉,在金发男人的前腰勒得更紧密了:“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你之前当过我的船长,机长,也开车载过我,现在连辆小小的自行车吧,都还要你来骑着带我,自打遇见你,我都没什么接触直接接触交通工具的机会了。”
“显而易见,接下来的几十年,我也将会是你人生的掌舵者。”果然是船长出身,大言不惭起来都与本职相关。
“所以觉得特别特别好啊……有了值得托付的强大依靠,什么路都敢走了……”茸茸的毛衣像是化进了女孩的声带里,她的嗓音变得异常柔和与温暖。
“是吗,”奥兰多淡淡反问一声,放轻放缓,似乎那些故作矜僵的气派都被风吹开了,“可惜我实在不太想走北京的水泄不通。”
“你专业煞风景三十年对吧?”
“风景?你从头到脚有那点算得上风景?垃圾场一日游?”
“你讨不讨厌啊!我要下车,下车!”秦珊抗议,发泄着不满,刚要松懈绑在男人身前的双臂,就被他提前一刻以单手固定回原处,跟原来一样,像打下桎梏,就让她紧贴着的,不曾离开分毫。
他的口吻带着那种长年为领袖的命令感,但也不乏请情人间的纵溺:
“别闹。”
——像被点下哑穴,秦珊立马保持原样不发一言了。奥兰多近来都会和她用中文交谈,在北京短短几个月,他的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咬字清晰,词汇运用愈发得心应有。秦珊知道,他虽然嘴上刻薄,私下里却在认真用心地适应着她周边的一切,他讲话的那些语气啊,特别欠扁,通常只会和“淡淡的”、“冷冷的”这类形容挂边,但奇怪的是,那些方方正正一板一眼的字体落入他唇齿间,就是能轻易就能弹成软糖,跑进人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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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二中大门口分道扬镳,相貌非凡的奥兰多自然收到了许多惊艳的注目礼,秦珊不想这么高调,掩额头挡脸颊地与奥兰多告别,并且特别嘱咐他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不准跟门口的小女生瞎勾搭别人来勾搭她也不准理睬。
奥兰多没从车上下来,手指在龙头边轻轻点着,随意往川流不息的校门口扫了扫:“我对乳臭未干的女学生完全提不起没兴趣。”
“当年的我也是啊。”
“你是特例。”人生中唯一一则特例。
“诶嘿嘿,好吧。不过我真的要迟到了,再见!”秦珊又禁不住地甜蜜蜜了,背好书包就撒丫子往高一四班的方向跑,踩着上课铃坐回了课桌。
上午的课一如寻常,语文数学英语化学。
云里雾里地熬完数学天书的45分钟,秦珊松了口气,下节课总算能到如鱼得水的英文了。
上课铃响,秦珊还在恶补的高一的数学习题册,她英语好到可以一次过专八,但她的数学能不能及格都成问题,所以……不得不利用一点强项课的上课时间来补弱项科了。
教室里是上课后特有的那种短暂的安静,秦珊还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艰涩的公式,没过一会,身边忽然炸开锅,连锁反应出一阵强烈的骚动。
秦珊隐隐约约能听见“换外教了”“好帅”之类的窃窃私语,他们学校的外语课,每周有一节是外教过来开课的,秦珊她们班的比较靠前,就在周一上午。
秦珊有些好奇,下意识抬头,眯起眼朝着正前方看去,随即,她握着的笔尖就跟随着她一整个人,僵愣在原处。
一位金发男人正夹着文案,目不斜视地往讲台上走,毛衣还是早晨她贴面过的那一件,脸蛋也是她熟悉到深刻的英俊。
只是多了一副眼镜,更显学者气质。
他走上讲台,面无表情地转向台下所有学生,啪得把教案随意把桌面一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新外教,我叫奥兰多·赫伯特,你们可以叫我赫伯特老师,或者奥兰多老师,或者直接叫teacher,mr herbert也可以,”他在汉英间自然地切换着:“但绝不可以直呼我本名,我不会把国外那套随性的风气带来北京,请像面对一名正常的中国教师那样称呼我,此外,我的大名也不是你们这群小朋友可以轻易挂在嘴边的。”
台下鸦雀无声,因为所有人都在他流利到不可相信的中文里咂舌痴呆了。
“我对你们也没太多苛刻的要求,主要就以下几点,一,我在授课途中不允许低头;二,玩手机、看课外书、看别科课本被发现,一律没收,抄全部课本五遍,第二天上交;三,上课传小纸条一律没收,抄课本五遍,男女之间传小纸条,抄课本七遍;四、上课打瞌睡,三遍;”
“我的视力跟飞行员是同等水平,5.3,你们好自为之,”他环顾阶下:“有异议吗?”
他的气场直压四壁,教室里一片静默。
“哼……你们当然不敢有异议,上面那句问话也只是客气,”金发男人垂下长长的睫毛,一下下翻着教案纸页:“好了,我的教学方式差不多就是这么简单亲和,下面我们开始上课。”
满室死寂里,位于第一排的男班长站起身来。面对来自讲台后的强大气压,他不太敢贸然像平常一样高喊一声“起立”,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伸出手,作自我介绍:“赫伯特老师,我是……高一四班的班长。”
“哦。”金发男人头也没抬。
“老师……”男班长并未缩回手,他有点尴尬,还是希望新老师能来跟他交握一下促进感情的。
奥兰多推了推眼镜,慢悠悠掀起眼睑,露出湛蓝纯粹的金色眼眸。他把疑惑的视线落在少年悬空侧放的手上,问:“你是要跟我握手吗?”
“对。”班长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抱歉,我从不握高中男生的右手。”
“……”
班长在一片意味深长的哗然大笑里,红着脸坐回原处。
气氛得到缓解。
“老师!”有胆大的女生叫起来,用还算不错的英文问:“老师您有女朋友吗?!”
教室顷刻间又安静了,秦珊的心也立马提到嗓子眼,她始终盯着讲台那,盯着奥兰多。只见他扬了扬眉,最终目光来到自己这边,同她对视须臾,才平静地挪开视线,平视全场期待的星星眼,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