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吐槽真的很垃圾。”奥兰多不再看他母亲,拖起箱子就朝航站楼外走,曼妮亦步亦趋跟着他:“那我该怎么去你的小娇妻家里过春节呢?这是我来北京的的目的啊。”
“你可以和我一起过春节。”
“跟你一起过春节?噢,我估计会过得像清明节。”
“曼妮,真不可思议,你在走向老年痴呆的路上,居然还能记得不少中国传统节日。”
“呵……走向老年痴呆好歹属于人类的正常发展趋向,比起个别人一直未从中二期脱胎换骨要好得多,符合自然科学常规得多。”
母子俩斗着嘴,像两只大喷菇一样,互射毒液直到走出机场。
刚出大门,曼妮瞬间就戴起了墨镜:“这会不是上午十点么?为什么外面的天空看起来像是下午六点半?还是阴天的傍晚?”
奥兰多:“这儿向来如此。”
曼妮:“我都不敢呼吸了!这种空气多吸食一口就会苍老两岁吧,还不像大麻那样能让人目眩神迷欲仙欲死,而是咳咳咳咳千年老痰都快被呛出来了……”
长时间独居北京的船长大人,终于有可以共同吐槽发泄的对象了:“不单单是这样,去某个目的地的路上,他们车的停滞状态要比行车状态多出许多倍,四环简直就是浑然天成的公路仪态停车场,司机都可以在上下班途中睡到自然醒。而且,这里不光地面交通系统惊人到如此,地下交通系统也毫不落后,倘若有恐怖分子想在北京地铁里制造袭击,这些可怜的家伙,估计连刀枪都拔不出来。”
曼妮:“噢……北京人真的很厉害,安全一定很有保障吧,难怪中国这样稳定,向他们致敬。”
奥兰多:“嗯,北京人连奥运歌曲都在诉求着无望的心愿——迎接另一个晨曦,带来全新空气……”
曼妮:“是啊,我在来北京前也恶补过这个城市的许多信息和资料,那首歌我听过两遍,不光有你说的绝望憧憬,也有陈述事实的词句哦——在黄土地刷新成绩,他们想刷新什么成绩?pm值2.5吗?……还有勇气才会有奇迹什么的,这种天象,有一万分的勇气也未必会有零点一的奇迹吧。”
——站在门口的机场保安真的忍了很久,才没有提着电棒去敲翻这两位“国际友人”。
秦珊的确被自己的父母禁足了,还要写检讨书,幸好李筠以为她和奥兰多只是出去压了会马路,而没有那个啥,要不然她恐怕会被打死吧……
不过想起那天在车库,男人隐没在阴暗里的峻挺的轮廓,还有他低沉引诱却不轻浮的声线……
脸就不禁红了个透。
之后三天,秦珊都在家里闭门思过,手机没收,压根联系不上奥兰多,李筠是铁了心地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动不动就在餐桌上拍筷子教育“你一个女孩儿大晚上跑出去自重吗?自爱吗?谁家小孩儿像你一样啊?你才多大?成年都没成年!”,等到大哥二哥两股小清泉左一声消消气,又一声浇浇火的,李筠才会消停。
除夕当天,包饺子大团圆。
李筠一大早就把秦珊揪起来陪自己做饺子皮,她从仓库里取出高筋面粉,接着就打进盆子里,让秦珊把水龙头开成一滴一滴滴水状,就在那下头顺着水的沁入顺时针绞,这个做法并不难,都是由秦珊在完成。
而李筠则是去一旁炒馅儿,冬笋末、香菇末、虾碎、碎鸡蛋拌在一起,就这大锅旺火翻炒,为了做出一盆素三鲜虾肉的馅儿。
除此之外就是大白菜猪肉馅,牛肉香菇榨菜馅,肉桂豆肠馅,黄花菜木耳馅,她做了好几样,就是为了让年三十的饺子看起来更丰厚丰盛些。
李筠在这边热火朝天地用大锅炒着,那头秦珊已经醒完面了,她往面板上撒了些面粉,这样揉起来可以让面质可以更加劲道。揉了大概十来分钟揉成团后,秦珊在面坨坨间抠了一个洞,从中转起圈,将边缘的面拧细,形成甜甜圈一样的形态。
接着,她就提起菜刀,啪啪啪啪剁了几下,一切四,留下一条在面板上,其余的就先放在闲置的大碗里,盖上盖子等待会再用。
剩余的这一根,就像小时候捏橡皮泥那样,搓长搓细,直到面棍的横截面相当于一元硬币大小就可以了。秦珊下雪那样洒下面粉,再度拿起面条,开始切面团。
就在此刻,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
秦瑞言正和两个儿子正在客厅里四处忙碌着,玻璃窗上贴上大红色的窗花,背景墙边挂上大红色的大中国结,绿色植被的枝条上,复合楼梯的楼梯栏杆,都挂满了大红色的小灯笼。
天朝喜庆的日子大抵如此,与一个红字脱不了边,只希望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岁月安康。
秦珂比完对正手里最后一张剪成年年有鱼形态的油窗花纸,回过身,走到玄关,打开了门铃监控。
监控里随即出现两张长得很相近的欧美脸,一个美艳风情,一个深邃立体,一男一女,实在扎眼。其中一个他认识,是奥兰多。
秦大哥受助于奥兰多,有一个人情在他身上,已经成功内定保研,心中对这个金发男人还是有一些微小的感谢和亏欠的,他没有关掉视频画面,只是回过头看向沙发边端着茶杯喝茶的自家老爹:
“爸,是奥兰多,和……应该是他妈吧。”长得很像,年纪看起来也有三四十了:“怎么办?”他把要不要放奥兰多母子俩进来的问题推给了他爹。
欠着六百万字画的中年男子搁下茶杯,理了理毛衣摆:“进来啊,大过年的,把人关在外头成何体统,”迅速口型看大儿子——快,快,趁着你妈还在厨房,放进来先斩后奏啊,她总不能除夕夜还用扫帚赶人吧。
“那行,我开门了。”秦珂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后,就拧开门把手。
“谁来了?”敏锐的李筠在烹炒中都都能捕捉到客厅处的响动。
“两个客人!”秦瑞言故作平静地答道。
李筠拧小灶火,闷上锅盖,擦了擦手,拉开厨房门,看了眼站在沙发边的秦瑞言和二儿子,皱起眉头问:“谁啊……?”
秦二哥双手垂落,交握在身前,清了清嗓子,侧眼看向玄关处:“伯爵夫人。”他脸上写满“啊啊啊啊啊老子第一次看见**的贵族啊啊啊”的半拘谨半兴奋劲。
“……”李筠回过身,看见了门口刚趿上拖鞋的曼妮,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唐装旗袍,上头的牡丹绣样从胸口绵延至摆尾,精致大气,她的金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气质凌练又婉约,像极了那些民国时期跟在外**官身边挽臂把肩,徜徉于北平大上海各种高档会所的美艳贵气洋妞儿。
惊艳啊……在场所有男士都被惊艳了。
而我们好歹是主持人的秦母,穿着家居服,烧菜烧得蓬头垢面,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曼妮还比她高许多,可能脱下高跟鞋都能有185左右的净海拔,她外面那身几乎掖地的大衣,如果穿在她身上的话,肯定还要两个花童来托一托。
女人身后跟着奥兰多,他对衣服没太多讲究,就一身挺拔漆黑的正装,很低调,不比曼妮的服饰贵气,但并没有因此被他母亲的装束压成私人轿车司机,他仍旧像个冷峻典雅的王子,只是在陪母后便衣出巡。
李筠感觉有点不太好,不好到有点不想讲话,打招呼都不想。
直到金发女人踩着羊羔绒的拖鞋慢悠悠朝她走近两步,伸出一只手,像是打算与她交握性质地,用咬字不太清楚地中文,喊了一声:
“亲家母,”她樱桃般的红唇微微上勾:“初次见面,你好。”
李筠:“……”
沙发边几个人以头抢地,秦瑞言陡然想起了奥兰多第一次见他在小区门口喊得那声爸,原来赫伯特家族都是这样,原来蛇精病也是会遗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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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强则强,敌弱我弱,李筠竟然出乎意料地不讨厌曼妮,原因很简单,有以下两点:一,曼妮很好看,美到让女人都无法讨厌的美,就好像整容之后的ab,你知道她整形这件事不对她还不承认很极品,但当你看到她那张混血洋娃娃画中人一样的脸蛋和笑容,你就突然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啊;二就是,曼妮很有礼貌,与她的儿子不同,哪怕她的礼数是只是修饰出来的,外表是不折不扣的英伦淑女内心其实是恶毒嘴贱的黄毛碧池,但她好歹愿意平和身段去取悦身边所有人,让大家相处起来的氛围变得融洽,不像她的儿子,敛不住嚣张的个性,非得跟人硬碰硬,她欣赏有气度的女同胞,更何况还是个贵族夫人。
好比现在,曼妮微笑着在厨房口表示想学习尝试一下中国的包饺子,而奥兰多非得在客厅看电视,看那趾高气扬骄奢糜烂的做派,他就不能来厨房帮帮忙吗?装模作样也行啊?
秦珂和二哥在收拾曼妮和奥兰多送过来的新春礼物,全是限量版奢侈品,几样能抵他们这一套房。
“奥兰多跟你长得很像,”另一边,厨房操作台边,李筠瞥了眼沙发上神情淡漠的金发男人,对曼妮说道:“但是个性千差万别,他遗传的他父亲?”
曼妮的目光正落在正在努力擀饺子皮的秦珊背后:“他父亲很谦卑温和的,他去世的哥哥就很像他的父亲。”
“那他这个性格是怎么塑造出来的?”李筠难以置信问。
就是随的我啊,只是我不表现出来罢了,曼妮掩唇一笑,一双兰眸非常勾人,“后天自我成型的吧,可能。”
秦珊将饺子皮一张一张在篦子里摊好,重重叠叠围城万花筒形式的方法,端上了操作台:“饺子皮弄好了。”
“你要试试吗?”李筠撕出一片,摊在掌心里,问曼妮。
“可以啊。”金发女人走到水池边洗了下手,就回来了:“你可以教教我,亲家母。”
李筠:“……你知道亲家母什么意思吗?”
曼妮:“我对自己的儿子的配偶的父母的称呼?”
李筠舀起一小勺肉馅,盖进面皮子中央:“对,的确是这个意思……但秦珊和奥兰多的事,我们家还没考虑好呢,没必要叫这么早。”有时候反而自讨没趣,
“他们必定会在一起的,”曼妮学着她的包饺子姿态,裹面,按压,一边自信地说道。李筠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就是曼妮自信到自大的神态和奥兰多简直如出一辙,她再一次听见金发女人不容置喙又礼貌温柔地唤自己:“亲家母。”
她还又看向走进厨房洗手,准备一道来帮忙包饺子的秦父:“还有亲家公。”
……看来这位英国王室的夫人真的很喜欢这个天朝三俗称呼啊。
“这样行吗?”曼妮将自己的最新出炉作品处女饺拈在指间,抬高给对面的李筠评判。
李筠眼底闪过一次惊异,笑起来:“很不错啊。”
曼妮很聪明,包饺子看了眼一学即会,出来的成品也像模像样,完全不是个初学者,她似乎真的很开心啊,许多禁锢着的端着她的架子都放了下来,完全能够融入普通人家的生活氛围,面粉粘在脸上也浑然不觉,一直在笑呵呵。她还去客厅把自己的儿子硬拉来厨房,说要来一场家庭包饺子大赛。
大哥当裁判,分成了长辈组和晚辈组,曼妮,李筠,秦父一边;秦珊,奥兰多,秦父是另一边。
一个小时后,看谁那边的篦子里的饺子数量最多,就是胜者。
毫无疑问,老年组凭借超高的手速和阅历取得了胜利,堪称小当家的秦珊本来以为会被奥兰多拖后腿的,没想到这货真的是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好烦无聊笔试,结果秒表一掐,奥兰多操起饺子皮来就丝毫不懈怠地裹裹裹,秦珊简直叹为观止——其实这也不奇怪啊,我们的船长大人是如此争强好胜的人,在面对任何竞赛都是丝毫不甘示弱的呢,哪怕只是个家庭包饺子大赛……所以到最后,秦珊居然是被自己笨手笨脚的二哥拖向了与他家庭排名一致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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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新年钟声的时候,李筠下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新饺子,秦珊调好鲜美的各色酱料,盛在小碟子里,一个一个按顺序放上桌面。
“我要吃我包的!”曼妮围兜都没脱下,变得像个等待饼干出炉的小女孩一样,面带笑容地欢呼。
李筠拨出几只被馅儿塞得大腹便便的饺子:“应该是这个?”肯定是这个,秦母默默在心里翻白眼,奥兰多他妈放馅儿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控制,不要命地往饺子皮上堆一大坨。
“你怎么知道?中国女人都像你一样厉害吗,我看这些饺子都长得差不多。”曼妮惊讶地回。
“还是不一样的,每个人包出来的饺子的风格都不同,这个是你包过的,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虾馅儿的,”李筠用两根筷子去卡开饺子皮,喷香的海鲜味流出来,虾肉木耳笋菇都切得极为细腻饱满地排在里边雪白的薄皮中间,被环绕着,满到都不会塌下来。秦母笑了笑:“看吧,果然是虾馅儿的。”
伯爵夫人睁大水蓝色的眼睛:“太厉害了……难怪我的儿子会爱上你的女儿,秦珊的手艺完全承袭了你么。”
李筠笑了笑,也恭维回去:“是你包得饺子像你和你的儿子的外貌一样,都很饱满醒目。”
勤快的小蜜蜂珊妹一直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筹备着饺子宴,等她把碗筷全部准备好,才对着沙发上因为一下午高强度包饺子活动而疲乏,在打打扑克牌简单休闲一下的四个爷们喊道:“爸,大哥,二哥,奥兰多!开饭了!”
与此同时,窗外闪起了焰火,一簇紧跟着一簇,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电视屏幕在欢呼,外面的礼炮在轰响,新年到了,整个北京城都沸腾出一片流光溢彩的不夜天。
李筠回过头,看了看在连续拍打奥兰多后背催促他们可以结束这局去吃饭的小女儿,又看了看因为出牌不当下游乐倒团抱在沙发上的两儿子,还有看到儿子摔牌后微笑着把他们的扑克抓起来评价牌运的秦瑞言,还有厨房里主动要求去帮自己看看这轮饺子有没有可以出锅的曼妮……
此情此景,完全担得起其乐融融,合家美满,新年团圆这类的祝福和形容。
李筠收回视线,看向身侧满窗满眼的绚烂,她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也许她确实太刻薄了,这样真的挺好的。
107
正月十五过后,曼妮要离开北京回伦敦了,秦珊和奥兰多一并去机场送她。
过安检前,曼妮忽然对秦珊张开手臂,等她的拥抱。
秦珊上前两步,环住曼妮,回应了她的索抱,她身高接近一八五,是金发碧眼的西洋美人儿,气场又极为强大,和只有一七零的软妹秦珊紧紧抱在一起,有种让过路人想入非非的唯美感……
果不其然,在一边冷眼旁观的185的儿子,170的老公立刻开启吐槽模式:“你们谁是t谁是p?就身材来说秦珊比较像t,但曼妮你的气质和男人无异。”
秦珊:“……”
曼妮别开眼:“呵呵别理他,小孩子出来刷存在感,人生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抱在一起,没人搭理他,他心理不平衡。”
秦珊哧哧笑了起来,有婆婆加持,她在奥兰多面前的底气和地位都硬了不少。
就这么抱了一会,曼妮松开秦珊,在她背后亲和地拍了一下:“秦珊,好好生活,照顾好我的儿子。”
“好的。”秦珊用力点点头。
“我需要她的照顾?”金发男人难以置信:“我需要矮小无能的东方人来照顾?分明是她在用一生致力于充当我的拖油瓶。”
曼妮选择性过滤他的说辞,依旧注视着秦珊,幽蓝的瞳仁掉进月光,泛着温柔:“希望可以尽快收到你们的婚礼邀请函。”
“嗯!”这句话换来了秦珊更大力更坚定地颔首和认同。她比谁都希望早一点和奥兰多喜结连理,她总觉得奥兰多的心是不安定的,她自私地想,也许用婚姻能让他尘埃落定,过完剩余的平和的数十载。不过这也只是想想,如果奥兰多还想回海上去扬帆沉浮,她应该还是会不容置喙地跟上他的吧,他永远是她的船长大人啊。
与秦珊叙完未来展望,曼妮又看向自己的儿子,不得不说,二十九岁的奥兰多的确长大了,生的人高马大,个头都超自己好多。过去一些年,奥兰多的言行举止都非常自我,没有身为家族人应有的责当,所以相应的,曼妮也一直以看待小孩子的目光审判他,她始终觉得奥兰多·赫伯特是个小孩,哪怕他现在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船长和伯爵,他甚至都快要有自己的家庭了。
曼妮的眼底忽然就泛滥出湛蓝的海水,以至于她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梗咽:“奥兰多,来,抱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