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不在家的日子里,那人逼迫姐姐打开了门。”说到这里,年轻人的情绪变得古怪起来,像是在抑制某种躁动,又像是十分愤怒,“王瑾,取了一个好名字,人却恶心极了,他不止一次拉着姐姐在家里做那种事,还总是管姐姐要钱,无底洞一样的社会渣滓,一旦姐姐有了和他分手的念头,他就喊着一群人堵在巷口,拿出手机和刀子威胁人,我想报警,姐姐就抱着我哭,让我不要跟其他人说。”
“那是一个雨夜,王瑾撬开了我家的门,在深夜潜入了姐姐的卧室,当时姐姐很害怕,她死死抓着地板,嘴巴却被王瑾捂住,王瑾还打了她,按着她的头往地板上砸,流了一地的血。”
“你看见了?那为什么没有上前阻止?”
“我怕死。”楚兰灯像是恢复了平静,黑眸里却带着血丝,“那晚王瑾手里拿了刀,屋子里没有人,他以为我也跟着爸妈出去旅游了,但其实我就在卧室里面看着他拿着刀砍下了姐姐的手指,就像是疯了一样。”
“直到客厅安静了,我悄悄打开了门,却只看见王瑾倒在了地上,脑袋里面冒出血,到处都是血,姐姐却不见了。”
“所以你并不是杀人凶手,你姐姐才是?”
“不。”楚兰灯出声否定,扬起的微笑里有些残忍的理所当然,“当时王瑾还没有死。”
“可是他不能再继续活下去了,他这样的人渣怎么可能继续活着,等着他再来糟蹋我姐姐吗?当时他的手沾着血就这么拉住了我的脚踝,冰冷的好像冻肉一样,那一刻我被刺激得清醒过来,拿着家里的灯台往他脑袋上又砸了下去,砸了好多下,我知道我家周围都没有什么人,所以藏起了王瑾的尸体,跑到了郊外的工地,我听养父说过,那里因为开发商倒台废弃,不会再开工了,所以我将王瑾埋在了那里,然后跑回了家,将家里的一切收拾好,等到几天后养父母回来了,他们也没能看出什么痕迹,而王瑾只是街头没有家人的混混,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是我的姐姐失踪了却一直没有找到。”
“养父母的生意做到了海外,期间因为意外去世了,最后我出了国,就一直在国外念书,那里都是陌生人,一个畜牲而已,和一条鱼一只鸡没有差别,我本来不会良心不安,可是我还是时常在夜里看见王瑾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在梦里诅咒我永远也别想找到姐姐,他会带着姐姐下地狱,所以即便我现在功成名就,却仍然难以逃离夜夜梦魇,就这样过了十年,直到不久前,我被母校邀请回校演讲,才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我偶然看见了那个新闻,我想这大概是命运使然,冥冥注定中谁在呼唤我,说我该回来赎罪了……”
楚兰灯谎话连篇——老刑警得出这个结论,与此同时楚兰灯的经纪人也来到了警局,声称楚兰灯患有精神病,多年来都在服用药物,这次大概是回国又受到刺激犯病了,还带来了医院的诊断证明。
但是楚兰灯本人却坚持认为自己杀了人,应该受到惩罚。
警方已经确认受害人的确是王瑾,却在进一步调查中发现这人和楚兰灯出身于同一个孤儿院,而那个孤儿院已经倒闭多年。
十年前的事,一座老城已经用这十年发展成现今繁荣熙攘的新兴城市,流动人口众多,城市面貌变化巨大,一切都和以前不同,调查起来的难度自然不用说,本来以为有人来自首就能顺利结案,却没成想对方说了那么多话却完全没有一点可信度。
但是案件的调查仍在循序渐进中进行,在这期间,警方发现楚家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而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的楚兰灯也说出了更多讳莫如深的往事。
这部电影的故事叙述用了大量插叙,偏生绝大部分内容又是以楚兰灯的视角展开,真真假假很是具有迷惑性,作为主角,楚兰灯开头就给自己冠以杀人犯的身份,在人设上却是年少成名、性情冷静的小提琴家,加上大荧幕本来就很考验演员面部表情的演绎,所以邢望更加没有掉以轻心。
对于自己在表演派系上的归属问题邢望从来没有深究过,或者是天赋使然,他很自然地就能让自己沉浸到剧本故事中的,眼下对于楚兰灯,邢望却觉得自己成了体验派的一员,想角色所想,思角色所思,最终成为了角色本身。
尤其为了入戏,在剧组里,所有人都开始喊他戏里的名字,喊他兰灯。
兰灯、兰灯。
他看着眼前精致的灯台,纹路成了迷宫,所有的出路都蔓延进黑暗之中,唯余一豆摇曳的焰火,在风中刺啦刺啦得响,它在跳跃,在兴奋中跳跃,又转而要在破烂窗户的缝隙里跑出去一样,如同一颗天真无畏的、孩提的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等他偷溜出去会遇到什么,就像他从没有料到过自己从门缝中会窥见什么一样,雨声糊住了耳朵,使他听不见尖叫,那是孩提的、还是少女的?这不重要,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雷电闪过的时候,同样狰狞的一张脸,好像有很多人都长着这样一张脸,那是梦魇中十几二十年从未改变过的腐臭怪物。
正在死去的人是什么模样?楚兰灯不记得,跳跃的火焰熄灭于粘稠的液体当中,或许早就熄灭了,白色的蜡烛、苍白的脸,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像他母亲怀里的那一捧百合一般纯白无暇?
他又闻到了腐烂的恶臭,这次来自于他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