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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鹊站在门口,要等班上的孩子们全由家长领回去了,他才能回知青院。
  李观梁在村里看到了回来得早的小孩,一问才知道上午突然发了停课通知,他回去蹬了自行车,准备到学校里接水鹊。
  路上遇到罗岗,是罗文武的侄子,两人打了招呼,问候的时候顺口互相问了去哪儿。
  罗岗回答:“我叔让我去守大坝,雨势太大了,提防着可能发洪水。”
  李观梁神色一紧,踩着自行车的力道大了,往学校去。
  十几年前就发过一次大山洪,李家父母就是在水灾里丧生的,因为没经验,加上大坝水库不完善,村里死了不少人。
  所以这几年一到农闲的时候,常常派人去修水库。
  好在有惊无险,去到的时候,水鹊和最后一个孩子站在教室门口。
  柳云彤的外婆来接她回去,水鹊和她道了别,锁好课室的门窗,才和李观梁一起回去。
  才和李观梁说完再见,水鹊坐在门口看着雨势,知青院里其他人不在,可能是趁着不用上工,到供销社买换东西了。
  白茫茫雨帘子里却慌慌张张地走过来一个女人。
  水鹊仔细一看,是柳云彤的母亲。
  心中直觉不好,他重新披起藕荷色的雨衣。
  柳母神色慌慌,“老师,见到我们家彤彤了吗?”
  水鹊担忧:“不是外婆把她接回去了吗?”
  柳母道:“我妈带孩子走到半路遇到了那个死畜生,他把彤彤抢走了,但是我跑去他家里,又说彤彤咬了他手一口就跑丢了。”
  她说着,急得直锤胸口,“早知道我怎么也要自己去接。”
  水鹊安慰她,“你先别急,我们分头找找,你再回家里看看?说不定彤彤已经回去了。”
  “我去学校看一看,彤彤不会乱跑的。”
  柳母点点头。
  水鹊跑到李家,想要找李观梁,踩自行车去学校快一些。
  李跃青洗着米,从灶房里出来,就看到水鹊急急忙忙、脸色苍白的样子,“怎么了?”
  水鹊简短地和对方解释了事情。
  李跃青严肃起来,放下手里洗米的活,从屋里推出自行车,扯了墙上的斗笠一戴,示意水鹊,“走吧。”
  水鹊稍一犹豫,李跃青快速道:“我哥被叫去公社指挥室里帮忙了,接下来可能发洪水,他要随时准备开村里的高音喇叭,到时候方便广播通知。”
  水鹊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坐到后座上,抱住李跃青的腰,“你、你应该不会把自行车开进沟里吧?”
  李跃青神色一滞,不敢置信地发问:“我在你心里这么不靠谱吗?”
  他一蹬下脚踏板,发觉水鹊抱他抱得更紧了,于是笑了下,“放心吧。”
  黑漆自行车在雨幕里疾驰。
  高音喇叭广播里,穿出肃冷声音:“我是第八生产小队队长李观梁,接县革委生产指挥部紧急动员,大江上游交阜镇库坝已被冲垮,洪水越过堤坝,谷莲塘水库已经做好破坝准备!”
  “村中所有人,立即撤离到后山高地!”
  “重复一遍,村中所有人,立即撤离到后山高地!”
  自行车要蹬出火星子。
  火急火燎到了学校,因为课室全是临走前已经锁上的,所以两人分开在操场和教学楼周边寻找人影。
  “彤彤——!”
  水鹊双手虚作喇叭状,呼唤柳云彤的名字。
  “彤彤——!”
  雨大得正午的天空仿佛是午夜,天连地,地连天。
  雪亮的闪电,如同火蛇一般咬破乌云。
  耀火闪闪,之后是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水鹊听到了“咔嚓”的声响,他反应慢半拍地望向身侧不远的钻天杨。
  10语气急促,“跑。”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后方迅疾地搂住藕荷色的人影,李跃青抱着人,电光火石之间就地一滚。
  钻天杨的庞大树身,正好砸在水鹊方才站的位置。
  李跃青就戴了顶斗笠,方才风大吹到地上滚走了,现在整个人就是只落汤鸡,垫在水鹊身下。
  连心有余悸的时间也没有了,滂沱大雨倾盆,学校地处低洼,边上的池塘与河汊里的水已经汹涌地满了上来。
  水鹊听到了楼上传来叫声:“小水老师——小水老师——!”
  他从李跃青身上撑起来,抬起头看去,原来柳云彤正在二楼,对他们招手。
  李跃青爬起来,“彤彤你就站在原地!”
  两人立即赶往楼上。
  只这一分钟不到的功夫,洪峰来临,大水漫江,操场地坪的裂缝也看不见了,稍远的大江中央,发出奔腾的咆哮声。
  学校当初建的时候精心选的平地,几乎就是建在下谷莲塘的地势最低处,水越涨越高,眼见着要吞没二楼来。
  水鹊牵起柳云彤,对李跃青当机立断地说道:“去楼顶。”
  他有教学楼各处的钥匙,打开了锁住的天台门。
  最多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教学楼只修了两层。
  眼睁睁见着江水已经淹没了第二层的走廊。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再继续上涨。
  水鹊松了一口气,脱力地坐下来。
  他才发觉胸腔当中的不适,急促地呼吸起来。
  李跃青急忙蹲下来察看他的情况,水鹊脸色发白地揪住他衣服。
  给李跃青狼狈地拧了一手衣服里的水出来,水鹊有点儿想笑,但是他一想笑,症状就更加严重了。
  李跃青无暇顾及其他,问:“你的药带了吗?”
  他之前听水鹊提起过,每个月都要到卫生所拿药。
  “那个哮喘冲剂呢?”
  水鹊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像是白菜叶子,摇摇头。
  小姑娘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对、对不起,老师,老师,你怎么样了?”
  水鹊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埋头到李跃青怀里。
  “我靠着歇一会儿就好了。”
  他脸色白得要透明,把人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柳云彤一边抹眼泪,一边尝试控制情绪。
  水鹊缓了缓,终于缓过劲来。
  哭声和这边的情况,也很快吸引了到村子里抢险救灾的军队冲锋舟。
  冲锋舟很快从河道那边破浪而来,一条小舟上分配了两名军人,军队里分了一个小队出来,专门负责救援村民。
  水鹊昏昏沉沉,周围的声音好像都隔了朦朦胧胧的水帘布,听得不真切。
  有人焦急地喊他:“哥哥?”
  水鹊被对方抱起来坐进冲锋舟里,才有实感,尽力睁开眼睛来。
  骨骼高大硬挺,胸肩疏阔,全裹在军绿色的衣服里。
  板寸黑亮,削薄紧抿的唇,双目担心地盯着他。
  有点儿熟悉,有点儿陌生。
  水鹊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不止矮了弟弟一个头的哥哥,整个可以窝在弟弟怀里的哥哥,抬起手来,摸了摸弟弟水川的板寸头。
  只有短短青色的发茬,摸上去很粗糙。
  水鹊好奇道:“小川,剃头发了?”
  第181章 年代文里的绿茶知青(22)
  水川的同行搭档将小孩儿带到船上。
  李跃青自觉地跨进来,坐在水鹊身侧。
  水川侧目多看了他一眼,锐利的眼神扫视而过,又迅速收敛起来。
  如同部队里警觉的军犬。
  确认学校范围内没有其他落难者,冲锋舟劈波斩浪往外面拐出去。
  汪洋一片里,三天前还卵石露底的江道,只有黄色浑浊的水流,平时高大的钻天杨仅仅露出绿色的尖顶。
  李跃青看了看河中,布着断裂的树杈、漂流的破布以及被撞晕漂浮起来的鱼。
  这艘冲锋舟,还要继续搜寻下谷莲塘村子里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受难者。
  “还难受吗?”
  李跃青侧过头,关切地询问水鹊。
  水鹊摇摇头,“我感觉好多了。”
  他坐在李跃青和水川中间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