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这才正大光明地看着自己的三哥快步上前展袖行礼,心中激动,伸手命他不必行礼:“不必多礼……孤时间不多,还是不必太过拘礼了。孤听说你对公主和孤有些误会……这才出来见见卿。”
容墨看到太子夤夜冒雨而来,身姿颀长,长衣宽袖,气度高华,待到揭下风帽,面容俊美,风神如玉,再加上言语,心中不由暗自折服,但仍然惦记着自己妹妹:“殿下,吾妹容璧,自幼卖身入宫为家里贴补,学生一家,尽皆愧疚多年,如今好容易得了妹妹的消息,却又知道她处境凶险,言语难免有所怨怼,还请太子恕罪。”
“如今侯爷已细细和学生分剖明白,今日战报侯爷也寻了来与我看,吾妹既有报国之志,以巾帼之身驰骋沙场,学生亦为之骄傲。”
容璧心中柔软,但也面庞微赧,毕竟有报国之志驰骋沙场的是太子,犹如鲲鹏一飞冲天,而自己不过仍然是那想要守着小院安度春秋的燕雀罢了,她避开这话题,温声问他:“卿从乡里过来,走了几日?本次科考可有把握?”
容墨连忙一一答了,容璧又问:“双亲可还康健?如今可还在辛苦劳作?”
容墨心中纳罕,太子冒险出宫,适才也说了时间不多,如何却反倒与自己拉起家常来,但他看太子眸光亲切,声音温和,似是真心关切,便又一一答了,容璧又问天气、问收成、叙寒凉,连容墨从哪位先生读的书,束脩多少,读书的时间可足,琐琐碎碎,仿佛在拉家常一般,容墨一一都答了。
大概叙了一盏茶功夫,沈安林轻轻咳嗽了声:“殿下,宫里又要到换值的时间了。”
这是在提醒该走了。
容璧心中有些不舍,但仍然还是从袖中摸了一只黑漆描金匣子出来递给容墨:“这是孤自用的文房四宝,赠卿祝早日金榜题名。”容墨本来还想推却,但听说只是文房四宝,但却又是太子自用的,那可是能传儿孙的!他眼睛微微一亮,接了过来道来了谢。
容璧起身将风帽戴好,害怕二哥心中还有挂念以至于考不好试,便又叮嘱道:“令妹无碍,来日大事了了,便放令妹脱籍返家,卿只管安心应考便是。”
容墨脸上一喜:“学生多谢殿下开恩!”
后面的承恩侯和沈安林却有些意外,但仍然恭送了太子离开。
风雨如磐,容墨恭送太子走后,呆立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道:“太子真神仙中人也!”他转头对承恩侯又施礼道:“多谢侯爷开解,太子殿下礼贤下士,晚生心服,来日有差遣之处,只管吩咐。”
承恩侯作揖还礼,又命人亲自将容墨送走。沈安林看他走了,这才有些困惑道:“殿下怎的冒这般奇险,辛苦来此,不和祖父多说些绸缪,反倒和容墨说这等家常琐碎,赏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文房四宝虽说是太子平日里自用的,自然都是好的,但既然要拉拢人心,怎不厚赏?您都特意备下了那些金银,只待太子开口叫赏了。”
承恩侯转头看了看沈安林,长叹道:“从前先皇后在家里,你祖父就总说皇后若不是女子,当由她继承家业,才能保沈家平安,我当初不服,如今看来,只从儿女方面,她确实胜我多矣。”
沈安林平日被父亲教训多了,倒也没往心里去:“怎敢和殿下比,只看殿下日日被关在宫里,如今还能亲手下厨做菜,一丝不乱,我心里是真佩服殿下的。”
承恩侯意味深长道:“被君父幽禁,他不慌乱不气馁,确实心志确实非同一般,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古今成大事者如勾践韩信等人皆能忍非常人之能忍。然则最难得的还是,他被囚禁日久,今日难得出来,他竟未与我泄一怨愤之词,面上也绝无愤恨悲伤亦或是抑郁之色,反倒是始终平静如往日。与容墨闲谈,随手赏下自用之物,仿若并非身在囚笼,而从容自若如寻常。”
沈安林也道:“对,我适才还以为太子平日在宫里不好诉苦,今日见到父亲,就算没有怨怒之语,好歹也交代一二今后我们如何做吧?对那容墨尽是拉家常,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承恩侯坐了下去,慢慢摸着那桌布:“公主远嫁,太子又被幽禁,岂有无怨愤之心,但太子尚未及冠,便能掩藏如此,不露痕迹,城府之深,便是令老夫也要悚然。”
沈安林道:“兴许是有外人在,殿下不好多说?”
承恩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还没看出来,太子待容墨,比待你我才像自己人?无论是容氏兄妹,还是那不知何时笼络的能够赌上身家为殿下挖密道的唐喜,都是他深深倚重的,我们今日,才像是外人。”
沈安林:“……”
承恩侯道:“你若是容墨,太子如今失势,真的许诺以他们兄妹高位,赏以重金,你敢接吗?”
沈安林愣了,承恩侯道:“他们不过是一介草民,会不会想贵人们赐下这重金,是要他们的命?”
沈安林张口结舌,承恩侯道:“那容墨一开始对你我戒备警惕如此,之后知道亲妹涉险,便宁愿以身相代,甚至想要去敲登闻鼓,他们会是为了钱将手足之命卖掉的人吗?匹夫亦能血溅三尺,不可轻贱之。”
沈安林沉思道:“父亲说的是,那容女官立下如此战功,我还想太子怎不许以妃位,到时候容家也是一门贵戚,满门光彩,太子倒说让她脱籍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