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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掌心温度微烫,温寒烟有点不自在地想要避开。
  但她静了静,还是没有拒绝。
  “司小姐他们呢?”
  “好端端在外面撒欢呢。”
  温寒烟依稀能够听见风中送来的声音,司予栀似是正与叶含煜争执着什么,两人针锋相对,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她突然回想起空青,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都结束了?”
  “一尘禅师羽化,我在他识海中搜魂找到了无妄蛊的解法。”裴烬轻抚了下她后心。
  温寒烟感受了一下,身体里那个墨色气海竟然当真消失不见了,唯一一个雪白的丹田无声运转着,灵力潺潺流淌过经脉的每一寸角落。
  岁月静好,风平浪静。
  温寒烟狐疑看了裴烬片刻,又看不出多少不对。
  按照之前发生的一切,昨日若她体内无妄蛊未解,裴烬同她双修,此刻恐怕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人就变成他了。
  可依一尘禅师所言,解蛊之后她寿元便已尽,除非找到与玄都印相齐的神器续命,外加同裴烬结三生契,分去他一半的寿元。
  温寒烟凝神感知片刻,竟当真感受到灵台之中一抹陌生的气息。
  “你同我结了三生契?”
  裴烬没有直接回应,眉梢轻挑,“平白睡了我三次,我一身青白和修为皆被你占了,你当真不打算对我负责?”
  他视线太直白热烈,温寒烟下意识撇开脸,瞥见不远处沉浮在空中的昆吾刀。
  她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那是……”
  “最后一块昆吾残刀归位。”裴烬顺着她视线扫一眼,扬唇,“美人,你答应我的事情,算是做完了。”
  这话落地,房间里莫名静了下来。
  昭明剑被横放于桌案剑架之上,生烟玉垂落下来,在透过窗柩漏进来的日光掩映下,泛着澄莹的光泽。
  温寒烟稍微有些出神。
  当日寂烬渊前一诺,裴烬为她解决体内魔气,她助他寻昆吾刀,往事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眼下竟已尘埃落定。
  那……之后呢。
  那时温寒烟并未去想,今日她又有些不愿去想。
  她转移话题:“那玉宫主借于我的那枚元羲骨——”
  “她借出手那没什么用的东西,自然已经还回去了。”裴烬似笑非笑看着她,顿了顿,伸出一根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唇角。
  “若非是她,恐怕我昨夜不至于受那么猛烈的摧残。”
  温寒烟下意识跟着他动作望过去,看见他唇畔一处还未好全的伤口。
  看起来不像是刀剑兵刃所致,倒像是被什么咬破了。
  她猛然从混沌的记忆之中找出几个碎片的画面,身体倏然一僵。
  温寒烟猛地撇过脸,身后按住裴烬肩膀一把将他推开,“我分明让你离我远一些,你却偏偏不听劝,贼喊捉贼。”
  她用力不算大,却也说不上小,裴烬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推过去,身形竟当真晃了一下,向后退了几步。
  温寒烟一愣,下意识收回手。
  “怎么了?”她狐疑看向他,“你受伤了?”
  裴烬“嘶”了一声,煞有介事伸手揉了揉肩膀,“原本没有,被你一推之下,也该受伤了。”
  温寒烟瞥他一眼:“我根本没有上三成力道。”说完,她又靠近他,语气染上几分担忧,“让我看看。”
  “逗你的。”裴烬大方松开手,双臂展开,任她上上下下打量。
  良久,温寒烟也没能在他身上找到任何伤口。
  心里彻底踏实下来,她更用力瞪了他一眼,“这不好笑。”
  裴烬却忽地一笑,他懒洋洋收回手,脊背放松靠在床头,就这样半揽着她倚在她身侧。
  窗柩微微敞开了一条小缝,日光清润,顺着缝隙大片地涌进来。
  春天快要过去,初夏的日光已带上淡淡的热烈,洒落在他们身上。
  “阿烟。”裴烬冷不丁开口。
  阳光洒在他眉间,柔和了几分冷戾,他语气悠悠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今日其实是我的生辰。”
  温寒烟一怔,片刻又不知他说话究竟上了几分心。
  裴烬说话向来半真半假,她曾经不敢信,现在分辨不清。
  ——他不是说自己生于盛夏,表字“长嬴”吗?
  她下意识朝着窗外望一眼,远远近近的云层缭绕,日光闪跃着璀璨的金意在虚无中流淌。
  的确是少有的艳阳天,但清风还是略微漾着冷意。
  怎么也不像是她昏睡了数月,直接自初春睡到盛夏了。
  另一个人却似是看懂了她沉默之下的深意,裴烬挑起单边眉梢:“不信?”
  他笑了笑。
  “陪我喝杯酒吧。”
  司星宫中流光溢彩,洞府大多凭虚立于空中,两人落在屋顶,极目远眺,一览九州山河小。
  宁江州已不再是从前的样子,远远望过去,依稀能辨出一大片无人的禁区,被烈火焚烧过的断壁残垣静静躺在那里,一千年来,无人问津,仅风过。
  温寒烟指节扣在酒壶上。
  第一次同裴烬喝酒,还是在兆宜府。
  那个时候的心境,和现在已截然不同了。
  即便并不认为今日当真是裴烬生辰,但他既然以此为借口邀请她同饮,温寒烟便也不打算拆穿。
  她顺势顺着他的意思开口。
  “先前我过生辰的时候,太匆忙,若非你提醒,恐怕来不及许下什么心愿。”
  温寒烟转过头,“这一次,你也该许个愿望。”
  她不经意投去一瞥,一时却顿住。
  裴烬慵懒靠在她身侧,没骨头一般姿态懒散,眼睛却注视着她,已不知看了许久。
  那种眼神太深,太重,不像他却又像他,一时间令人辨不清情绪。
  温寒烟眉眼微动:“怎么了?”
  “古人常言秀色可餐,果然不假。”裴烬掀了掀唇角,若无其事挪开视线。
  他身形峻拔,笑起来时懒淡又漫不经心,眼下眼睫轻阖,任由日光落了满肩,浓密的睫羽也似流淌着鎏光,竟显出几分静谧柔和来。
  温寒烟看了他片刻,见他当真不再开口,认认真真许愿。她原本不是好奇的人,但还是在裴烬睁开眼睛的时候问了一句。
  “许了什么愿望?”
  裴烬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意味,却是笑。
  “平时怎么都可以,但这一次不行。”他仰头抿了一口酒,撑着膝头倾身过来。
  这一逼近,浓郁的酒气便扑面而来,几乎压住他身上清清淡淡的沉香。
  裴烬垂眼看着她,嘴角轻轻勾起,“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美人。”
  且说天道究竟能不能听见每一个人的愿望,还未可知,就只说不在生辰时许下的心愿,天道愿不愿意回应还是两说的事。
  温寒烟不偏不倚回视他。
  “真的不说?”
  她原本觉得,这世上并无什么天意注定。
  每个人的愿望,到头来,都该由自己去达成。
  裴烬助她良多,她莫名提及这个话题,也是想借机打探几分他心中所愿。
  若她力所能及,助他一臂之力又何尝不可。
  这样微弱的勾连就像是将熄的火光,续起来仿佛还能映亮一点昏暗的将来。
  裴烬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神色不算自然,眉目间笑意渐深。
  他不再逗她,懒懒靠回去。
  “其实我想不到什么愿望。”裴烬看着她,“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酒喝完了,他懒散把玩了下空荡的酒瓶,视线重新挪向远方。
  “接下来想去哪?”
  这几个字落地,似乎有什么风中不安定的东西落了下来。
  “还得想想。”温寒烟晃了晃酒瓶,大半的酒液没有喝,醇香酒气顺着瓶口扑面而来。
  她视线也落向远山。
  “不过,不一定会再带着你了。”
  裴烬似是并不意外,他抿唇笑出声来:“这就要甩掉我?”
  他轻轻抛了一下酒瓶,又稳稳接在掌心,故作惆怅感慨,“果然女人越是皮相美丽,便越是蛇蝎心肠。”
  温寒烟也笑一声,佯装不悦转身欲走,回过身时却感觉身后清风阵阵。
  裴烬并未跟上来。
  温寒烟停下脚步,转回头去看他:“不过是句玩笑话,你还真信了?”
  司星宫居于高出,远处绵延的山川河流直蔓延向天际,天边流动的光影之中,裴烬靠在明媚的日光里,薄唇微翘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