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地宫十分豪华,不仅仅体现于它的规制上,更体现于它内部的装饰。
主墓室的穹顶用金粉、银线以及矿石原料绘满了日月星辰,数盏铜制鎏金莲花形长明灯倒悬而挂,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四周的墙壁雕刻着立体的远山树木、虫鱼鸟兽,树木以金为枝、以玉为叶,虫鱼鸟兽镶嵌了各色名贵宝石,熠熠生辉。地面则是一整块墨玉,上面阴刻了蜿蜒的水流和起伏的大地。
两口柳州木棺椁并排摆放在正中央,就像是居于天地之间。
章连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地打量着这俩口棺材,说道:“这俩口棺材一模一样,不知道哪一口属于尹莘,要打开吗?”
他们现在看到的还是只是套在外面的大棺,里面才是真正的棺材。
韩明风却环顾四周,说道:“老章,你觉得不觉得这里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章连问。
韩明风指了指地面和半空中的长明灯,说道:“这些长明灯是电灯吗?”
章连眯着眼睛看长明灯盏中微弱的光亮,说道:“是吧。尹家连防护网都拉起来了,应该是有一套电力系统。”
韩明风靠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盏莲花长明灯。
放置在地上的莲花长明灯盏要比半空中的那些灯大很多,大约有半人高,他微微躬身,看着鎏金莲瓣中摇曳着的火光。
那不像是灯火,更不是烛火。
韩明风心中发紧,绷住呼吸握住了长明灯细细的灯台,将它抬起来了少许。如果这些长明灯是电灯,就算没有电线,也应该有接触式的磁吸充电板来供电。
但底座和底座相邻的地面什么都没有。
韩明风倒吸一口凉气,惊骇地放下了长明灯。
“咚——”
铜制的灯盏明明被韩明风放得很稳,却莫名地晃荡了好几下,忽然又失去了平衡,像是被什么推倒了,猛地摔在了地上。
章连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老韩,你毛手毛脚做什么?”
韩明风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脸惊恐地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灯盏,章连同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那一点带着暖色的微暗火光忽然变成了冷调泛蓝的黑色焰火,源源不断地从莲心中涌出,倾泻在地面上那些凹陷的水流纹路之中,不过倏尔,便形成席卷之势,朝着章连和韩明风奔袭而来!
“是阴火!”
章连同样大惊失色。
韩明风一把抓住章连的胳膊:“快走!!!”
两人不顾一切地朝外跑去,黑色火舌带着阴森可怖的死亡气息紧追不放,直到他们狼狈地滚出了主墓室,那阴火才停了下来。
“停、停下来了……”
章连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
韩明风满头是汗,说道:“我们走,这单子接不了。”
章连咬着牙,心生埋怨:“还不是怪你乱碰里面的东西!老韩,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莽撞的人……”
韩明风气不打一处来:“我放稳了!那灯绝对不是我弄倒的!”
“你还不明白吗!”韩明风在滞涩发闷的空气中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墓里有我们对付不了的东西!”
章连气得发懵的脑子稍微冷静了点,他站了起来,看着主墓室那像是潮水一般退去的阴火,疑惑地说:“这里风水这么好,总不至于将尹莘养成了厉鬼?”
韩明风凝重地摇了摇头:“如果尹莘真成了厉鬼,这里面应该会有很多镇压的阵法或者符箓才对。”这座墓室除了陪葬品多了一些、装饰豪华一些之外,并没有任何镇鬼法术的迹象。
“应该是其他东西。”
光是那长明灯里流出的阴火都是他们应付不了的东西,韩明风并不想盲目地在这里赌命。
章连不甘心地说道:“那就这么走了?”
他看到了在身侧一个陪葬品石箱,上面明晃晃地贴着符箓。多看了几眼后,章连说道:“这符就是一般的祈福符,老韩,我们打开看看,能带点陪葬品走也好。”
韩明风不同意:“不要节外生枝,我们赶紧走。”
主墓室的阴火已经彻底熄灭,那盏倒地的长明灯也无声地立了起来,默默地散发着光亮,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章连看着那一盏盏泛着金光的莲花长明灯,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那灯上面的镀金都是真金,墓室里的宝石也都是真的。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这么走了,章连真的不甘心。
“你起阵吧。”
章连对韩明风说道。
韩明风早就想离开了,立刻在地上绘制出了阵法,而章连趁他不注意,将几个纸人扔在了身后的一个陪葬品石箱上。
“好了,快走吧。”韩明风画好阵法,催促道。
两人转瞬消失,同时,被留在石箱上的纸人纷纷站了起来。一个纸人撕掉了箱子上的符箓,另外几个滑到石箱底部,一鼓作气搬起了石箱,迅速地跑进了阵法中。
这时,地宫突然刮起了一阵阴冷的罡风,无穷无尽的浊黑阴气紧跟着钻入了那个逐渐消失的阵法里。
“呼——终于出来了。”
韩明风站在树林里,大口地呼吸的新鲜空气,但在下一刻,他愣住了。
章连的身前放着一个眼熟的石制宝箱。
“……怎么回事?”韩明风后背沁出冷汗,他看着章连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你把它带出来了!?”
“你疯了!说了不要动里面的东西!”
章连却已经蹲了下来,一把撕掉了残留着的符纸,揭开了石箱的盖子,说道:“我让纸人钻进去看过,根本就没有危险的东西。”
石箱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手工艺品,大多数是钩织品,彩色的花束、毛绒的动物或者可爱的人偶,虽然精致漂亮,可也看得出并不是值钱的艺术品或者贵重物品。
章连拿起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疑惑地问道:“这是伞?”
那是一把巴掌大的机械伞,制作十分精巧。章连将它打开,伞内部复杂的装饰开始自动旋转,像是华丽繁复的藻井。
“小孩儿的玩具吧?”
章连失望地放下迷你机械伞,说道:“尹莘的陪葬品怎么都是些破——”
忽然,胸口一阵锐痛,章连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低下头,看到一缕黑色的阴气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瞬间,那缕阴气又化作了一双手掌,凸起筋骨的手背相对,异常长的手指紧紧抓住章连胸口处的破洞,用力向外撕开。
“啊啊啊啊啊——”
坚硬的胸骨和肋骨连带着心肺和皮肉被撕碎,章连发出凄厉的痛呼,在韩明风眼前硬生生被撕成了两半,肠子内脏滚落了一地。鲜血飙溅而出,却被急速涌来的阴气挡住,没有让这些脏污的血液溅落在石箱上。
随后,章连的头咕噜噜地滚到韩明风的脚边,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他。
合作多年的老友就这么惨烈而直接地死在面前,韩明风吓软了腿,连爬带跑地逃:“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拿了你的东西——!”
那阴气穷追不舍,只两步就追上了韩明风,从他的太阳穴横穿而过,破开了他的头颅,随后精准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在极致的痛苦中倒下去的时候,韩明风居然还想着——
对方……竟然给他留了全尸。
“砰——”
石箱轻轻地阖上,阴气携着它悄然退去。
而后,一阵空灵的锁链声传来,两个鬼差出现在了梓山的这片小树林中。
付英翻着一本特别的生死簿,对自己的同僚李易水说道:“章连、韩明风,死于非命,死因……欸,奇怪,死因怎么是不详?”
李易水用铁锁将两个刚死不久、浑浑噩噩的鬼锁住,扫了一眼两人横死当场的尸体——其中有一个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的人了。
他说道:“多半是自作虐,回去就知道了。”
“好。”
付英收起生死簿,与李易水消失在原地。
两位鬼差离开后不久,那浑浊的阴气去而复返,将散落在草丛间的残躯和尸体彻底毁尸灭迹。
最终,空无一人的林间,一只镂空雕刻的白玉蝴蝶扇了扇翅膀,向天际飞去。
大孝国天逆城,一座小小的庭院里,身着黑色袈裟的道见盘腿坐在一棵大树下,闭眼默诵经文。
“大师。”
一个身量瘦小的年轻男人快步走到道见面前,低声说道:“盗墓贼,死了。”
道见睁开了眼睛,不悲不喜地说道:“我知道。”
他劝说过盗墓贼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他们会死完全是咎由自取,就跟桑斓一样。
“那墓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厉害。”那年轻人又问道。
道见拨弄着手中的骨珠,说道:“补阵之物。”
年轻人先纠正了一下:“大师,现在的人都说’补全阵法的东西’。”
道见重复了一遍。
年轻人又问:“那接下来怎么办?”章连和韩明风是用法术盗墓的佼佼者,他们都死了,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
道见思忖片刻,道:“我去。”
年轻人蹙眉,有些担忧:“那我陪您去吧,外面可能有阴差或者叁合的人。”
“莫知。”
道见垂下眼眸,“多谢。”
“您不必客气。”莫知说道。
当年,道见救了他和他的弟弟妹妹,又让他们进了大孝国,这几年来一直庇护着他们,莫知一直希望自己能有报答道见的机会。
“就是……”
莫知看着道见,犹豫地开口:“您这穿着打扮得换一换,在外面会显得异于常人,非常扎眼。”
道见颔首。
莫知又说:“还有说话,还得继续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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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连:尹莘墓里都是什么破烂啊!
尹莘:去死!去死!去死!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全是黎锦秀从小到大给他做的礼物。)
章连:(被撕成两半)……早知道从墙上扣点珠宝啥的就算了……
韩明风:……老弟,我服了,都死了还惦记着扣东西,你的命不是命,我的命也不是了是吧!
(无责任小剧场。)
(担心误会提前说一句,墓里不是尹莘的魂魄,没有魂魄切分,不存在精分,尹莘的死亡那一刻他就回归做伊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