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岑没有坐自行车,或许是私心想将这段独处时光,再拉长一些。
秦墨也没有多言,推着自行车与她并排而行,大黄蜂依旧在前方开路。
路过一段草丛,爆了一簇不知名的野花,粉的紫的白的,小小一朵,密密麻麻如满天星,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秦墨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自行车,对周梦岑说:“等我一下。”
周梦岑不知他要做什么,机械地站在自行车旁,看他弯身折了不少花朵,也不知道他要这些野花做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好像特别不符合两人的身份。
向来视时间如生命的她,却陪他在青禾镇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外人眼中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他,此刻却像个少年,在花丛中驻足,或许是因为这花太过漂亮,他想要带回去给未婚妻瞧一瞧?
周梦岑承认,当自己脑海中浮现那个少女的模样,她的心底同时也生出一种名为嫉妒的忧伤。
直到十几分钟后,他蓦然转身,笑着对她喊道:“周梦岑!”
她思绪微顿,抬眸。
秦墨长腿跨过那一丛野花,右手持着一冠花环,迎风朝着她走来。
春风弥深,吹起他敞开的衣角,隐约可见上面沾了一些蒲公英的冠毛,而他身影分外清俊。
他在她面前站定,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至耳后,然后径直将那冠花环轻轻戴到她头上,像是为她加冕。
“还没恭喜你,顺利毕业,成为最优秀的你。”
周梦岑眼睫轻颤。
蓦然想起两人曾有约定,她大学毕业那天,他亲自来为她戴上学士帽,为她加冕。
她下意识垂下眼。
第一次在他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只因不敢让他发现眼底的遗憾和悲伤。
片刻,自头顶传来的声音,平静又温柔,与山间微风融为一体吹入耳。
“周梦岑,我们和解吧。”
他不介意跟她慢慢来,他愿意等她重新回头,因为早在七年前开始,他的余生就因为她的离开而停滞不前。
第30章 顶峰
自青禾回来后, 天气便渐渐多雨起来,许是清明将至。
雨水洗涤了城市的污浊,却也将人的情绪染了几分潮湿, 有些沉闷杂糅。
秦墨瞥了眼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 不禁心烦意躁,低头看着桌面的文件, 有些不耐起来。
谢淮再三梳理了自己刚刚的发言,确认无误, 已经完美表达了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心沉静了两秒,才对上那道不太友好的目光。
“关于我司近期规划发言完毕,秦总还有什么需要提问的?”
秦墨抬眸,声音冷淡:“没有。”
谢淮怔了怔, 感觉这场会议从开始的那一刻起,这位大佬就想结束走人了。
如预料之中, 后面走了几个过场, 这场会议便直接结束。
他还有重要事情要回周氏集团, 与钟先成打了声招呼, 便先行离开。
刚上车,便把会议记录发给周梦岑,顺便提了一句:“那位秦总看起来好像不太满意,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彼时, 周梦岑正在中华艺术宫出席雪兰奖学助学基金证书颁发仪式, 被一群高中女生围着准备大合影。
雪兰奖学助学基金是父亲生前以母亲的名义设立的,鼓励海城偏远山区优秀女学生、帮助家庭经济困难的女学生顺利完成学业的基金会, 这些年即便周家遭遇大难,周梦岑也没有忘记父母的初心, 每年由基金会选拔三十名优秀女生,从小学到高中各十名,进行一次性奖励、资助,基金自创立以来,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大力关注和支持,也有不少慈善组织参与捐款,如今基金的规模不断扩大,受益的学生和地区也在逐年增加。
合影完毕,一个女生追了上来,对周梦岑表达了感激之情后,询问能否单独合个影,她想在照片上留下此刻的梦想。
“岑姐姐,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凭本事进入周氏集团工作,为您!为集团效劳!”
女生从山区走出来,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海城重点高中,眼神明亮澄澈,充满了自信的光。
周梦岑望着她,笑容温柔大方:“欢迎你的到来,我们一同进步。”
正如她刚才在台上所言,集团与基金会也将共同努力,让更多的优秀学生,去创造更盛大的世界。
颁奖仪式结束,她看着谢淮发来的信息,笑容有些凝固。
恍然想起那日秦墨说的那句话。
“我们和解吧。”
不是和好,是和解。
对那团理不清还乱的过往关系,和解清零。
周梦岑当时扬唇抬眸,看着他盈盈一笑:“好啊。”
唯有青禾那缕清风,知道她心底的苦涩。
本该是喜事一桩,可后面这些天,周梦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的。
直到再次遇见、重新认识,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淡然处之,他所谓的和解,随着合作的进一步加深,每一次见面,都会让她觉得痛苦,渴望见面却又更害怕见面后的沦陷,像是在挑战她的道德底线,每一次回忆都是肖想。
周梦岑只能用工作将自己麻痹,而这份工作,不能与他有任何交集。
只要看不到他,她依旧是那个心无旁骛、雷厉风行的周氏集团董事长。
她把文旅城所有事情都交给谢淮,独求一份心平。
而他送给她的那冠花环,也许是天意使然,书颜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说从来没有见过编织得这么精致的花环,她戴着就像漫画里,从森林中走出来的精灵,在庭院中翩翩起舞。
“妈咪,这是谁送给你的呀?”
“一位叔叔。”
“真好看!”
“你喜欢的话,就送你。”
“可这不是别人送给你的吗?”
“如果他知道你喜欢,肯定更乐意送给你。”
“真的吗?”
“嗯。”
周书颜兴高采烈地戴着拍了许多照,然后又亲自把它挂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贴着床边,说是这样睡觉能闻到花香,做个好梦。
周梦岑温柔望着她。
也许在梦里,小书颜会遇见一个男人,亲手给她编织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花环,哪怕他们互不相识,但梦境里,他们会很开心、很幸福……
只是没过几天,小姑娘就开始忧伤了。
“妈咪,它的花朵要枯萎了……”
再过几天,小姑娘眼里含着不舍的泪水。
“叶子也要掉了,妈咪,我好伤心啊,如果这是永生花环就好了。”
看着女儿悲伤的眼泪,周梦岑再一次确定一个人生哲理。
人生所有烦恼,皆源自得到又失去。
不想看着花一点一点凋落,就不要种花。
要想避免结束,不如直接避免一切开始。
只是不知秦墨是否能明白她的用意。
——
秦墨或许不能明白。
因为此刻,他正面色沉沉从华信集团大楼出来,周身凛冽,仿佛外面黑云压城的天。
郑斐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声,却摸不透老板为何这几日性情又大变。
明明从青禾回来那日,他很开心。
“以后文旅城的会议,让范溪舟来开!”
忽然,他老板转身,声音沉哑,好像带着几分薄怒。
郑斐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当初是他不顾一切要来海城投资文旅城,范总几次劝阻都无果,如今他是不想开会了,但以范总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会心甘情愿接这个摊子?
但老板发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承下,连个缘由都不敢问。
“好。”
“光华实验那边……”
“秦总!”
身后,钟先成的秘书追了上来,笑着喊住两人。
“孙秘书,什么事?”秦墨转身问道。
孙秘书一脸恭敬:“钟董在一品阁订了包间,邀请秦总过去,一起用个餐。”
秦墨半眯着眸,似有意外,但也只颔首答应。
巧合的是,钟先成今日订的,正是那日秦墨约周梦岑吃饭的包间。
钟先成见到秦墨过来,笑呵呵起身相迎:“秦总,今天咱只吃饭,不谈公事。”
秦墨握着他的手,温文尔雅一笑:“既然如此,那钟老也别喊我秦总秦总了,太过生分,您喊我秦生即可。”
“行,你跟犬子正好同岁,那我且就称呼你秦生!”钟先成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像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他今天请秦墨过来,确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饭菜很快上桌,两人一边用餐,一边拉起了家常。
“我记得秦生你是青城人,没错吧?”
“正是。”
“青城是个好地方啊,那里盛产美玉,做珠宝行生意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