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莎被引入维罗尼卡的私人宴会时,便被厅中气氛所震慑,金光灿烂的烛光映衬着长桌上的精美餐具,她的位置在门口,丝毫不引人注意,除了上菜添酒的仆从,没人注意到艾莉莎。四周是众多衣冠楚楚的男性贵族,几十束灼热的目光聚焦在最中心的维罗尼卡身上,他们神情各异,或紧张或自信,都在试图吸引大王女的注意。
不多时,有位红发男性贵族拍拍手献上了几个男伶,宴会厅的气氛因为这一幕骤然凝滞。几个身形各异的男伶如同风中的影子,从侧厅无声无息地步入室内。他们身上的装束近乎于无,光裸的皮肤上涂着高级香薰油,精致的樱色小铃铛悬挂在私密处,每一步都伴随着轻微却极其清晰的铃音,仿佛一曲微妙的乐章在空气中萦绕。
红发男性贵族上前几步,开始高声介绍:站在队列前的第一位男伶来自大陆东端的塔石母王国,他乃富商之子,肤如白瓷,面容冷峻,眼神却如含露般温顺;第二位男伶来自大陆南端的海边,他曾是伊姆岛的岛主,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肤色如炭,眼角挑起带着一丝隐秘的魅惑;最后面的一个少年是伊西多尔本地人,父亲是获罪的男爵,他体态纤细,眼神如小鹿般清纯,却像是受惊般一眨一眨,仿佛害怕得随时会融入空气。
他们低眉垂眼,仿佛不敢看向维罗尼卡,只以沉静的站姿迎接众人打量。
献上这份礼物的贵族介绍完得意地微微躬身,笑容谄媚得像一个挤瘪的伊西多尔馅饼:“殿下,这几位男伶身份绝对清白,经过最严格的训练,不仅能歌善舞,更通晓各类侍奉之道。他们的一切,将只为您一人所用。”
其他男性贵族或面露惊讶,或掩饰不住嫉妒,却无人直接反驳。他们暗恨想出这妙计的不是自己,又心里在嘀咕,大王女会收下这明显是把柄的礼物吗?毕竟,卡洛斯还是明面上的王储,但他们不敢质疑,因为深知,维罗尼卡的权力和威严容不得任何挑战。
厅内安静了一会。
奥托站在维罗尼卡身后,宛如一座无法撼动的雕像。他冷冷地注视着这些贵族,对他们的殷勤献媚保持着不屑的警觉。一位年轻的侯爵先开了头,他双手捧上一份地契,低声说道:“这是我家族最富庶的土地,只愿用来支持殿下未来的事业。”
另一位伯爵不甘示弱,献上了一件闪烁着光芒的饰品:“这是一件传承百年的家族至宝,传闻可驱散恶兆。殿下用它可以驱使鄙人家族200条海船,愿它为殿下开辟荣耀的道路。”
更有大胆者,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浅笑着说道:“这几个男伶怎么上的了台面,若殿下愿意,我将为您提供更多的支持,包括我个人……无论作为下属还是更亲密的关系。”
这些男人就快把自荐枕席写到脸上了,奥托的眼神猛地变得冷冽,嘴角抽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直接开口。他悄无声息地挪动了一步,仿佛一面无形的屏障,隔在这些男人与维罗尼卡之间。
“奥托,退下。”
维罗尼卡的目光落在男伶身上,只是一瞬,却仿佛穿透了一切。她没有任何评价,既无兴趣,也无愤怒,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片刻后,她抬起眼,平静地看向那名献礼的贵族及其他人,语调依旧低缓,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我需要的是忠诚、是实力、是智慧,你们让我很失望。”
那红发男性贵族的笑容瞬间僵硬,脸色微微发白:“殿下,我……这只是……”
“若你有心为我效力,那你应该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维罗尼卡淡淡说道,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人无从反驳。
奥托抬起下巴,冰冷的眼神扫过那些男伶:“退下吧,你们的存在,玷污了殿下的宴会。”
男伶们无声地退了出去,铃音渐渐远去。
其他的贵族们面面相觑,维罗尼卡却沉默了,对于被献上的资源她不置可否,目光游离于众人之间,深邃如暗夜的湖水,无波无澜。她手中不紧不慢地端着一杯红酒,偶尔轻抿一口。
奥托居高临下地扫过众人,声音低沉且透着威慑:“殿下的慷慨不是用你的土地、宝物或谄媚能够换取的。诸位若心怀忠诚,请用行动证明,而非流于形式。”
贵族们怨毒地盯着奥托,他们多半以为奥托是靠床上功夫上位的,这么个搔首弄姿的货色却站在大王女旁边,他们纷纷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反驳。艾莉莎目睹着这一切,对维罗尼卡的敬意油然而生。大王女的寡言少语将整场宴会笼罩在无形的压力之中,让人甚至不敢再多言。
上主菜的仆从们打断了凝重的气氛,烤仔鸡、炖冷狗鱼、烤鹿肉陆续上桌,食物的香气让一切开始缓和。
但没有贵族再敢往上看。
宴会接近尾声,维罗尼卡终于缓缓开口:“谢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私人宴会,相信你们来都是带着期许的,是的,我有一个目标。“她停顿了下,环视着在座的贵族们,接着说:”接近这个目标的人会获得巨大的权力和荣耀,但是,这需要你们为我争取你们手中的每一寸能触到的资源,拓展我触及不到的每一处疆域,你们接近的途径不是站在这里为了讨好我浪费时间。”
“我只需要有用的人。”
她声音清冷,蕴含不可抗拒的威严,贵族们目光灼灼的看着维罗尼卡,胸腔中的野心都被点燃,他们哆嗦着嘴,无法掩饰对维罗尼卡的畏惧和钦佩。艾莉莎看着维罗尼卡,隐隐明白了为何这些贵族无不被她的力量折服。权力对他们而言是诱惑,对维罗尼卡而言,却只是掌控全局的工具。
“谨尊殿下的意志。”
说话的是刚刚献宠的红发男性贵族,他开口后,其他人也端起酒杯附和,奥托冷冷注视着他们,想到自己是最先效忠的人,不由得心中更添几分满足,默默退到维罗尼卡身后。
维罗尼卡起身,不再看那位贵族一眼,而是对角落的艾莉莎轻轻颔首:“去花厅吧,我有些事情想与你谈谈。”
她离开的背影优雅又令人畏惧,所有人动作都停顿了,贵族们屏住呼吸,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艾莉莎从位置上站起来,周围的人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并向她投射出上位者的探究目光,艾莉莎愈发感到,维罗尼卡那寡言少语的姿态背后,是无可匹敌的深沉与冷静。
艾莉莎进入花厅时,维罗妮卡正站在高冠木的鸟笼旁边。
“殿下。”艾莉莎行了半蹲礼。
“到我身边来。”
维罗尼卡的视线从活泼的错旅鸟转到眼前的侍女身上,她有点矮,身形瘦弱,样貌秀美,称得上别致的是绿眼睛蒙着一层水雾。但这绝不是一个仅凭外貌能动摇卡洛斯的人,王储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呢?光他杀掉的伊戈旧情人外貌都远胜于她,为什么?
见了面之后,这种疑惑并没有被消除。
“艾莉莎,我最近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流言,他们说你很有政治天赋,或许我可以向卡洛斯举荐你为宫廷女官,此前内廷没有女性担任官职,我觉得可以从你开始。”
“不要。”艾莉莎急急的回了句。
维罗尼卡挑了挑眉,眼神中略带疑问。
“大王女殿下,我并没有从政的抱负,跟随卡洛斯殿下进入议政厅,只不过是想引起殿下你的注意罢了。”
“你很大胆。”维罗妮卡上下打量着她,“或者说很愚蠢,告诉我,艾莉莎,你将用什么阻止我向卡洛斯说出你这个叛徒。”
“女王陛下。”艾莉莎跪了下去,仰着头盯着维罗尼卡,绿眼珠子闪着真诚的光。
维罗妮卡一时间被她的称呼震住了。
“我心中的王是你这样的,无论你将我的行为看成是卑鄙或者愚蠢,但我愿意为自己的向往付出代价,维罗妮卡殿下,你注定成为女王。
艾莉莎的声音很轻但很有力,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母亲从未有一个人坚定地对维罗妮卡说,你注定成为女王。这种被肯定像是在冰雪中被冻僵的人遇到一捧炎火,维罗尼卡神色微动,手指在半空中微抬,示意艾莉莎站起来。
“说的倒是好听,但我身边只留有用的人。”
“殿下,我可以……”
花厅的门被敲了三下,维罗妮卡用眼神暗示艾莉莎闭嘴,过了几秒,奥托走了进来,他看也不看一旁的艾莉莎,只神色恭敬地看着维罗尼卡。
“殿下,今晚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收到的东西已经整理好放在你的书房里,那三个男伶已经在卧房等候。”
维罗尼卡指了指艾莉莎,“你送她出去。”
艾莉莎退半步行了礼,顺从地跟着奥托往外走去。两人走出老远,奥托才开口对她说话。
“还以为你会死在里面,真是小瞧了你。。”
艾莉莎回到住处前没说一句话,她不做多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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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女的书房内
维罗尼卡坐在书桌后,她右手边跪着一个赤裸的男伶,是来自塔石母的挞尼,他脸上带着上锁的面具,双手撑住一个木质的托盘举在头顶,盘中是一杯尚有余温的红茶。奥托从门外走进来,轻声说道:“殿下,人已经送回去了。”
维罗尼卡没有抬头,只是翻动着面前的一份文书,淡淡问道:“她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奥托顿了顿,“她很聪明。”
“殿下,是否让他下去我们再继续?”奥托看向跪得像座雕塑的挞尼,语带迟疑。
“不用,他已经聋了。”
维罗尼卡放下手中的文书,目光在男伶身上游离了一瞬。她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就计划来说,艾莉莎是个意外。但这样的意外,未必是坏事。”
奥托皱了皱眉:“殿下,她的背景并不干净,尤其是她与卡洛斯的关系,或许是一个隐患。”
维罗尼卡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奥托,你胆子太小了,一个人能隐藏多少心思,做出多少事情,不是靠猜测,而是靠试探。我正想看看,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那么,下一步?”奥托问。
“让她看到一点机会。”维罗尼卡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中,王宫的灯火在远处忽明忽暗,“但绝不会是通往权力的捷径。若她够聪明,就会明白,想跟随我,就得抛下一切不切实际的念头。”
奥托默默点头,却在心中对艾莉莎的未来另有盘算。他深知,维罗尼卡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而被她试探的人,绝大多数都成为了她棋盘上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