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从二楼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谢灵涯确定自己没见过他,但这人身上的邪气让他觉得好生熟悉,“红阳道人?”
道士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谢灵涯吐了浊气,说道:“行,我也想找你,前几次也算给我添了些麻烦。”
红阳道人仍然不答,盘膝坐下,闭目冥想,身形之外,阴气凝结,渐渐把他的身影都笼罩住了,这阴气逐渐成型,众人才看清楚,竟然是个笑面弥勒佛。只是黑漆漆、阴森森,没有丝毫佛息,满是邪气。
莲谈自然怒目,拦住谢灵涯,“谢先生,还是交予我来吧。”
谢灵涯:“不不不,他找过我麻烦,而且他做道人打扮。”
莲谈:“此前邪佛咱们一起捣毁的,他现在化形也是邪佛。”
其他人:“……”
听到这俩人争着去揍人,他们有点哭笑不得。
谢灵涯不管那么多,把三宝剑拔出来,莲谈一看,也手持宝剑,身放光明,现出持剑明仙相。
那邪佛手如拈花,一下伸出几米远,要来摘谢灵涯和莲谈手中的剑,身后的路人都惊叫一声。
谢灵涯双手一抬,架住邪佛的手,三宝剑削花一般向右一旋,“敕命一到,雷火随行!”
他用慈剑时鲜少念咒,这次却念出了声,威力也极大,刺眼的金光让周围的阴寒都驱散了,把邪佛的手指削下来三根。
旁边的莲谈则是悍勇地向前一劈,带着白色光焰的剑将邪佛的手掌劈成两半,从中间分叉到手腕。
黑色邪佛惨叫一声,大喝道:“吽!”
他身上的黑气更盛,原本露着笑意、胖乎乎的脸,也转瞬变得狰狞,嘴角向下,目露凶光。
邪佛残破的双手向胸前一捧,生出一朵黑色的莲花来,再朝前一推!
黑莲到了两人近前,一分为二。
莲谈不闪不避,双手合十站立,一朵黑莲触碰到他,就像撞上玻璃,停滞不前,凝滞瞬间后,莲谈轻声念叨:“慧火烧尽烦恼薪。”
此即,从花瓣的边缘开始泛起白光,随后自燃起来,随着一股恶臭消散了。而莲谈嘴边也浮现出一丝愉快的笑容,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许多一般。
身后观看他们斗法的僧人,全都合十一拜,以示对莲谈的尊敬。
以恶法作为己身智慧的薪火,非但没有受损,反而精神增长,莲谈的修为令他们叹为观止。
另一朵黑莲则飞来罩在谢灵涯头顶,看上去,谢灵涯的心志不如莲谈坚定,起手被摄住了心神。
其他道士看看施长悬——如果要出手相助,当然是施长悬这个师兄的事。
但施长悬了解谢灵涯,只摇了摇头。
谢灵涯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幻象了,他不像苦修的僧人与道士,当然容易被幻象纠缠,他眼前出现了捧着香火灯烛的女人,身姿曼妙,长得也极为漂亮,但皮肤是黑色,与那邪佛一样。
她们依偎在谢灵涯身上,试图挨蹭他的身体。
谢灵涯大概只被这幻象迷惑了一秒钟,一剑将这些女人漂亮的头颅都削掉了,“不好意思,不搞女人!”
众人只看到谢灵涯原本身体僵硬,像是被迷惑了,持续了也没几秒,不知怎么醒来,一剑刺入莲心,黑莲瞬间消散。
谢灵涯剑气不散,扬手投掷。
三宝剑带着金光,化作耀眼的流光,转眼钉入邪佛的眉心。
那足足有两米的邪佛只来得及叹息一声,就渐渐透明消失了,露出下面那个道人来,噗地吐出一口血。
谢灵涯还待上前,红阳道人把三宝剑捡起来,他身上邪气未散,一握着三宝剑,手上就出现了焦痕,他却恍若未见,把三宝剑刺入自己胸口,血溅当场。
“啊!!”
惊叫声中,谢灵涯听到这个红阳道人说:“我身死,即化怨魂,永不转世,日日夜夜纠缠你。”
说罢,两眼一闭就断气了。
谢灵涯也没想到他这么果断了,愣了一会儿,施长悬上前将剑抽了出来,此时周围的黑色已经散去,重见天日。
方才他人路过也看不见里面情形,这时却是有人发现地上突然多了个满身是血的道士,现场混乱起来。
“谢老师先回去吧,我们留几个人在这里等警察。”有几个道士主动说道,当然不可能一走了之。而且除了解释之外,还有那几个刚才无辜和他们一起被关进去的路人,现在还懵着,估计他们得安抚一下。
谢灵涯沉沉一点头,“好。”
……
谢灵涯心情不佳,莲谈在旁劝了一句:“害人终害己,谢先生是因为他的死烦闷吗?”
昙清也附和道:“与天为怨,与地为咎,与君子为仇,死有余辜。”
谢灵涯顿了顿,忽然一笑,“你觉得我是君子啊?”
昙清大概没想到还有人对自己是不是君子没信心的,“……是啊。”
“谢谢你了,我感觉好过多了。”谢灵涯揉揉胸口,“其实我就是觉得这人信教信疯了,还自己诅咒自己不超生的。”
施长悬也安抚地拍了拍谢灵涯肩膀,说道:“诸位先到抱阳观稍坐吧,一同把刚才的事汇报给上面。现在特殊时候,就不必拘泥了。”
当街闹出人命,肯定要上一级部门去交涉了。
莲谈点点头,与他们一起回抱阳观。
谢灵涯一进去,就叫来张道霆,让他把信众都请出去,今天闭观。
张道霆心中一紧,知道形势紧张,连忙请信众们离开,现在是上午,没什么游客,来的多是抱阳观的信众,也好说话,不多时,就将抱阳观清空了。
当最后一个信众走出去,谢灵涯把门关上,反锁好,一抬头看到宋静在小楼上,抱着思思看下来,心中有些后悔,将他们留下来。
此一时,彼一时啊……
观内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锁大门干什么?
施长悬也从室内出来,手里拿着以前方辙做的自动驱邪机器人,谢灵涯将三宝剑插在上面。
这个动作一出,抱阳观的人脸色皆是一变,外人还有些不懂。
谢灵涯说道:“不好意思,未免打草惊蛇,就没将你们也都弄出去。”
现场并非每个人都修炼了,他看了看那驱邪机器人,也不知叫这一部分人都躲进小楼里,这个机器人守不守得住。好在小楼旁边就是萨祖殿,今日两位真君坐镇,或可无忧。
莲谈眉头紧皱,虽听出不对,但仍不明真相,“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谢灵涯盯着一脸懵懂的昙清看,“不好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呀,我算不上什么君子,所以只好把你骗来关门打狗了。”
莲谈惊骇地看着谢灵涯,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小徒弟。脑海空空一片,又忽然想到,的确,他们是今晨进城来的。
昙清傻傻道:“谢先生,你在说什么?”
“与天为怨,与地为咎……”谢灵涯叹口气道,“要不是我也对经书过目不忘,险些辨认不出来了,小师傅,学的东西太多,混淆了道与佛吗?这一句是哪部道经里的你还记得吗?”
……
除了施长悬早已领悟,其他人皆是心头狂跳,谢灵涯这一句话,便确凿无疑了。
昙清盯着谢灵涯看,天真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不带恶意却让人心头发凉,“我还以为自己可以藏得更久……谢先生,我是真的挺喜欢你呀,可惜,你好像有点难弄死。”
第102章 斗法(上)
谢灵涯心中已有七八成的把握,但听到小和尚亲口承认,仍是有点失望。他原先认为幽都之山出自道家的传说,隐于昆仑,因此最初并未将昙清与幽都之子联系到一起。
但他们上一趟幽都之山还是有用的,方辙的装置,昙清进城的时间,还有他那一句话,足以让谢灵涯警醒了。
看到昙清脸上天真的笑意,谢灵涯更是身上发寒,
你无法与幽都之子讲什么道理,他们的世界是颠倒的,是死亡的气息凝聚而生。所以昙清能毫无障碍地说出喜欢谢灵涯,又想取他的性命。
莲谈更是瞬间想通了一些关窍,“真正的昙清在哪?”
他收徒之前自然查过档案,世上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师父住在深山的小和尚,后来又去佛学院上课,眼前这个“昙清”恐怕是顶替了小和尚的身份。
“你们难道不问问刚才那个人的事吗?”昙清噘起嘴道。
谢灵涯皱眉,这话什么意思,之前那个红阳道人,和昙清有关系?
昙清用脚尖撵着地上的泥土,轻声道:“师父给我起名叫昙清,是因为‘我’,而不是另一个‘我’呀,因此,我就是真正的昙清,不是吗?”
他忽而又对着谢灵涯一笑,说道:“红阳道哪里还有余孽,那些都是我教他的。”
众人的表情有点僵硬。
昙清没有经历过围剿红阳道,他所知道的,估计都是从莲谈处听来的,包括灵嘎的做法,可能也是听列措提过。单单如此,他就能仿制,还可以教会其他人?
难怪,当初裴小山回来后实力大增。
即便知道这个“昙清”甚至与他们都不是同一种生物,不能以常理揣测,大家还是心生惊讶,而且压力更大了。
这样一个人,你能怎么对付他。
只能请神灵出手了吧?
他们在心中悄悄想。
谢灵涯拿出随身携带的降真香,将香珠点燃,一缕浓白的烟雾升起,飘向天际。
昙清微微一笑,便见这烟雾只飘出去三米高,就像被吹一样,顷刻消散了,怎么也到不了更高的地方。
谢灵涯心猛地一沉。
那时,裴小山也曾切断他们与神灵的联系,可后来张道霆用降真香就奏效了。现在他们是直接用的降真香,而且是谢灵涯亲自出手,竟然都断绝。
谢灵涯学道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感应向来是最强的。可若是神人感应断绝……无法请神下降,要靠自己吗?甚至,他自以为的把昙清“困”在这里,根本就不成立了。没有祖师爷加持,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房子。
旁人即便不懂,看到谢灵涯焚香后难看的脸色,也该猜到几分了。
“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呢,”昙清浑不在意,好似撒娇地说了一声,“也没有学习完佛家的法门。”
所以当时,他才只叫其他人去找抱阳观的麻烦,而非自己出手。并不是心眼多想到什么掩人耳目,只是单纯的等不及。
昙清弯下腰来,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梅花枝,大约有婴儿手腕那么粗,将近两尺长,还长着一些鲜嫩的枝叶花朵,另一端刻着八叶莲花。
昙清一挥梅木,上面晶莹的露水就洒了出去,点点落在道士们额头上。
谢灵涯情知不对,却无法阻拦。
“洒智慧水,生菩提心。”昙清喃喃自语,又问莲谈,“师父,你看我这样度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