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看看阿满,笑着闭了嘴。
周元昉默默地看在阿满身后侧,带着强烈的好奇,他偷偷地观察幼年的玩伴。他看见阿满的脸蛋很白,又透着淡淡的粉,像春日刚刚绽放的桃花,那种嫩,是他们这些习武的男人绝对没有的。周元昉还看见了阿满长长的睫毛,看见了她红红的嘴唇,好像樱桃的颜色。
视线像是黏在了阿满脸上,周元昉保持偷窥的姿势,忘了一切。
铺子里的首饰是可以试戴的,阿满拿出帕子擦擦耳坠,然后熟练地往耳朵上戴。她先戴的右边,接下来戴左耳朵的坠子时,阿满本能地往右侧歪脑袋,这一歪,惊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位年轻的公子,与哥哥相仿的年纪,却……
阿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阿满心里,哥哥一直都是天底下最俊朗的男人,至今从未变过,而眼前的这位公子,论俊美应是要略逊色哥哥的,只是哥哥从小就像个小老头,过于稳重,这位公子虽然也有几分清冷,可他看过来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那么明亮灼.热的眼睛,看得阿满心里一慌,立即低下头去,觉得他很奇怪。
“您照照看?”老板娘举起铜镜,示意阿满看。
阿满便看了过去。
周元昉不由失望,原来阿满已经忘了他,都不认识他了。
阿满怎么可能认出他?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阿满才六岁,更不消说,周元昉早已从当时稚嫩的三皇子,长成了今日修长挺拔、清冷俊朗的燕王。
就在周元昉怅然若失时,阿满嫌弃老板娘的铜镜照得太模糊,习惯地将她随身携带的小胭脂盒拿了出来。镶着宝石的胭脂盒,只有掌心那块儿大小,里面的胭脂早没了,阿满也没有继续往里放胭脂,就当做小镜子用。
举高手,小小的镜片中就多了个肤白唇红的少年郎。
为了照出耳坠,阿满歪了歪镜子,未料镜子里年轻公子的脸一闪而过,居然还在看她!
阿满不高兴了,收起胭脂盒,她一边摘耳坠儿一边绷着脸质问那位公子:“你是来买首饰的吗?”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好听,周元昉看着她水润润的丹凤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阿满皱眉,指着两侧的首饰柜子道:“那你去挑首饰啊,杵在这里做什么?亮光都被你挡住了!”
周元昉:……
原来他妨碍她照镜子了?原来,看起来娇小可爱的阿满,这么容易发脾气了?
虽然如此,最不喜、也很少被人斥责的燕王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愉.悦。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眼睛依然看她。
十二三岁的姑娘,已经明白什么叫登徒子了,见周元昉厚颜无耻,阿满气得耳坠也不想买了,立即快步朝门口走去。周元昉一愣,刚要喊阿满,瞥见平安,周元昉忽地将“阿满”二字咽了回去,转身对老板娘道:“这对儿耳坠,我要了。”
老板娘笑着帮他包了起来。
周元昉将小匣子收进袖中,来到门口,就见阿满领着丫鬟小厮去找哥哥了。
周元昉唇角上扬,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看热闹的百姓太多,阿满不想去挤,命平安去叫哥哥弟弟出来。
平安领命。
阿满一边等一边打量四周,视线一转,见首饰铺里的登徒子居然跟了过来,阿满眉毛一竖,狠狠地瞪着对方。哥哥就要来了,这人要是敢欺负她,她就让哥哥打他,哥哥长得像书生,功夫同样了得,前日父亲与哥哥切磋,都夸哥哥了。
周元昉离阿满越来越近,就在阿满小刺猬似的准备开骂时,周元昉的视线忽然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
阿满回头,见到哥哥弟弟,阿满忙跑过去,抱着哥哥胳膊告状:“哥哥,他眼睛不老实。”
阿彻看向周元昉,周元昉无奈地笑。
阿彻与周元昉如影随形,深知周元昉不近女色,皇上安排的通房宫女都被周元昉打发了。猜到其中有误会,阿彻朝周元昉点头致意,再正色对妹妹道:“这是燕王殿下,妹妹不认识了?”
燕王?送她胭脂盒的那位三殿下?
阿满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元昉。
周元昉苦笑道:“我以为阿满能认出我来。”
阿满听了,顿时涨红了脸,什么眼睛不老实,人家燕王是想与她叙旧,亏她刚刚还那么大声地向哥哥告状!
连哭都怕亲哥哥嘲笑的小姑娘,这会儿丢了这么大的人,脸皮更受不了了,噌地躲到了哥哥身后,像影子似的。
阿彻只得提醒妹妹:“快给王爷行礼。”
关系亲归亲,但礼法不可废,那可是王爷。
周元昉马上道:“都是故交,不必拘泥。”
故交?
阿满看眼装胭脂盒的荷包,想到燕王还把她当朋友,阿满咬咬嘴唇,深呼吸一下,然后尽量大方地走了出去,低头朝周元昉福礼:“臣女眼拙,没认出王爷,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别放在心上。”
周元昉看着她残留绯色的脸庞,微微一笑:“阿满这么说,便是见外了。”
阿满就觉得,燕王笑起来挺好看的,也挺平易近人。
阿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心里却起了一丝波澜。
好像不太对,他与周元昉在北平住了四五年,都没见周元昉笑得这么,令人如沐春风过。
☆、第94章
阿彻很想问问平时不喜上街的周元昉为何今日就出门了, 又碰巧地遇见他们兄妹, 但他没有问。
“王爷要去何处?”简单的叙旧后, 阿彻这么说。
周元昉看眼睿哥儿,道:“闲来无事,随处走走, 你们还要去哪?不如咱们同行。”
阿彻刚想说他们正要打道回府,睿哥儿脑袋一扬, 抢着道:“哥哥说富贵坊的烤鸭好吃,我们要去吃烤鸭!”
男娃贪吃, 提到烤鸭,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阿彻第一次为有了弟弟感到头疼。
周元昉却是眼睛一亮,笑道:“富贵坊的鸭子确实堪称一绝。”
说完,周元昉立即派他的长随去订雅间。富贵坊生意火爆,二楼的雅间等闲富贵人家都难以订到,但周元昉贵为燕王,只要他一提, 富贵坊的东家自然会为王爷提供方便。虽然大周现在有三位王爷,可端王、英王今年才过来, 燕王却已经在北平住了五年了,督建皇城之余,替百姓们解决了很多问题, 立足了威信。
当然,美名都落在了燕王头上,背后也少不了燕王一众心腹的功劳, 其中就包括阿彻。
富贵坊距离这边有点距离,步行太远,要坐马车。
“你没骑马?”周元昉意外地问阿彻。
阿彻心想,他难得陪弟弟妹妹出门,哥仨一起坐马车很奇怪吗?”
周元昉没有觉得奇怪,他的重点在后面一句:“那我也跟你们坐车罢。”
阿彻看着燕王嘴角就没有断过的笑,突然很后悔,他该骑马陪弟弟妹妹的。
可惜此时后悔为时已晚,睿哥儿、阿满上车后,周元昉见阿彻站在旁边,他毫不客气地也上去了。
燕王身份尊贵,先上车的阿满拉着弟弟坐在左侧的长椅上了,将中间的主位留给王爷。周元昉进来见了,弯着腰看她:“今日这里只有久别重逢的故友,没有尊卑,兄长让着弟妹,理该你与睿哥儿坐中间。”
睿哥儿不是很懂。
阿满想谦虚,一抬头,就对上了周元昉那双星星似的眼睛,好像有很多话要与她说似的。
两人近距离对望,阿彻在外见了,立即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阿满你们就坐过去罢。”
阿满都听哥哥的,红着脸与弟弟移到了主位。
周元昉便坐在了刚刚阿满坐的地方。
阿彻上来后,马车就出发了。
阿满记得她小时候与燕王玩耍过,也记得她随身带着的胭脂盒是燕王送她的,但这么多年没见,燕王的名字她很熟悉,燕王这个人却与陌生人无异了,所以车里多了个“外人”,阿满不由拘束起来,娇美的小姑娘言笑晏晏时像只欢快的百灵鸟,一旦安静,就又变得像朵静花了。
周元昉想与阿满说话,可阿满这样,他不知该怎么搭讪,而且,人家小姑娘哥哥就在那儿看着,太熟悉阿彻的周元昉,也有所避讳。
只有睿哥儿,对周元昉充满了好奇,无所顾忌地问着问题,譬如我哥哥读书、功夫都特别厉害,王爷你也很厉害吗?
周元昉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单纯可爱的孩子了,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不厌其烦地陪睿哥儿说话。或许是爱屋及乌,周元昉觉得武英侯府的孩子们都比别人家的好。
“你的王府在哪?我可以去吗?”睿哥儿继续问。
阿彻正色道:“睿哥儿,不许无礼。”
周元昉反过来批评他:“你我的关系,何必如此见外?睿哥儿随时可以来王府。”
睿哥儿开心地笑了。
阿彻决定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教教弟弟规矩。
富贵坊到了,阿彻第一个下去,睿哥儿迫不及待地往外跑。
阿彻抱弟弟时,周元昉抓住这短暂的机会,迅速将一直藏着的首饰匣塞到阿满手里,低声道:“刚刚我隐瞒身份,害你误会,气得连东西都没买,现在送你,权当赔礼罢。”
阿满震惊地看着他。
周元昉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下车去了。
阿满心扑通扑通跳,飞快打开盒子,认出那对儿耳坠,她又喜欢,又觉得收下这份礼物不妥。
只是,当阿彻挑开帘子来接妹妹时,阿满下意识地用袖子挡住了首饰匣。
.
吃完烤鸭,阿彻要带弟弟妹妹回去了,周元昉再没理由赖着。
翻身上马,周元昉朝阿彻哥仨拱拱手,骑马走了。
阿彻也带着弟弟、妹妹打道回府。
马车拐进武英侯府所在的巷子,睿哥儿趴在窗前看外面,突然看见一个比他还黑的小哥哥,不由叫姐姐过来看。
阿满好奇地探过来,发现路旁走着一家身穿布衣的四口人,夫妻俩应该都是三旬的年纪,一人挎着一个包袱,然后带着一对儿兄妹,诚如弟弟所说,兄妹俩脸都挺黑的。除了黑,阿满还觉得哪里不太对,就在她准备多看两眼时,兄妹俩中的哥哥,十五六岁的肤色黝黑的少年,突然也朝她看了过来,然后,竟愣在了那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阿满连忙拉着弟弟坐好了。
马车继续往前走,但阿满的漂亮与睿哥儿的衣着的富贵,都深深地印在了那一家四口的心里。
望着马车的背影,高氏羡慕道:“堂哥家的孩子肯定也是这样,从小锦衣玉食。”
她的丈夫,萧广荣点点头,堂哥都当侯爷了,家里日子过得肯定很好。
夫妻俩的女儿,十三岁的萧玉蝶瞅瞅自己身上的破衣裳,仰头问母亲:“娘,堂叔会收留咱们吗?”家里太穷了,她想穿好衣裳,想吃肉,想变得像马车里的小姐那样漂亮。
只有十五岁的萧禄,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前,萧禄突然冒出一股渴望,如果那个府邸就是堂叔的侯府……
抱着这个希望,萧禄不禁加快脚步,当他看见府邸门外高悬的牌匾,认出上面“武英侯府”四个大字时,萧禄兴奋地攥紧了手。这么说,刚刚的小姐,就是堂婶前夫家的姓冯的阿满小姐?论关系,他可以叫她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