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样的事情,李识曛深感无奈,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可趁之机,如何逃走真的是个在问题。
但这艘船的航行并没有留给李识曛太多思考的时间,因为是顺流而下的缘故,不过数日,外面递进来的除了清水、食物还有两套浅色的衣服。李识曛看了一下那个款式,正是当日阿云穿到嚎谷去的。
多年没有穿这样棉布布料的衣裳,李识曛有几分怀念,但在这种场景下不得不换上这种带着对方标记的衣物,他却更觉得有几分不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识曛并不想用这种抵触的行为来唤起对方对他的警觉,只是默默地更换好了衣衫。
船舱门打开时,李识曛不禁眯了眯眼,外面密密地夹道站了两排人,看来就算要逃走这也不是个好时机。
让李识曛觉得奇怪的是,那些人显然和开始那个青年一样,都是背后生着巨大羽翼的种族,但此时他们却裹着长袍,连羽翼都完全地笼在了长袍中,显得背后十分臃肿庞大,看起来十分诡异。
阿云跟在李识曛身后,向一个中年的冷肃羽人说着什么,神情十分忐忑不安,这个羽人衣着同别人一样,但袖口、领口、腰带上的花纹更加繁复重叠,显然地位更高,看来这就是阿云说的那个武长了。
李识曛看着那个武长微微皱眉,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坚持要带走他。明明这个人他从来没见过,在此之前,他只见过一个死掉的带翅膀的人,在河边也是这些人打起来而涉及的他和白。当日,他应该也没有暴露在这些人面前过才对。
他们所用的语言在李识曛听来有些陌生,他听不太明白,而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周围的事物转移,这里居然算是个码头?
李识曛非常惊讶地透过“人墙”看着外面的地方,许多船只或者是要停靠卸货,或者是要出发远航,船只之间差别也很大,最破的就是嚎谷手工量产的那种小木排,也不在少数,最好的就是李识曛所在的这艘,三桅杆,大船舱,帆上还有一个大大的“日”字标记。
周围的人似乎都知道这艘船不好惹,停靠的、起航的、卸货的都离得远远的,绕道而行,竟然还不断有人朝这边行礼跪拜。目力所及的不远处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一座高大的城池。
武长并没给李识曛留下太多好奇观望的时间,他不知和阿云沟通完了什么,领头踩着踏板朝船下走去。
李识曛暗暗撇了撇嘴,这些人还真是小心,居然船上船下都用人墙将他包围了起来,周围那些忙碌的船只又离他们远远的,周围是个真空地带,完全没有逃跑的空间。
他表现得非常识趣,脚步不迟疑地跟在武长和阿云后面下了船。
然后,他们上了一辆马车!
李识曛非常惊讶,这个贝城居然已经可以做出马车来了,那个木制的车轮他自己还没怎么抽空做出来呢,在这里居然看到了成品。而那个拉车的真的是马,李识曛在南方草原上远远见过,没想到贝城竟然早就驯养成功了。
这辆马车也是黑漆金纹,上面明晃晃的“日”字标记。
车厢里两排宽宽的座位,他同阿云坐一边,那个武长坐另一边,车厢门一关,李识曛同那个武长面对面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坐着,真心觉得十分不愉快。
外面大概另有驾驶的人,马车渐渐开始前进起来,李识曛就将注意力放在了窗缝外的世界,阿云似乎也知道李识曛心中的好奇,努力给他解说着贝城的一切,大概也有向李识曛炫耀自己家乡的意思在里面?
李识曛笑了笑,依旧谢过了阿云的好意,仔细地听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城市,十分好奇。
对面的武长只是闭目养神,对两个雌性的交流讨论不置一词,他既没有阻拦阿云介绍的意思,也没有打开窗户让李识曛看个够的意思,就像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一样,简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现场即视版。
李识曛倒也没管武长怎么样,他只一心一意开始了解起这个城市来,他也不知道自己逃跑的时候或者是更远一些的将来,这些偶然听到的信息会不会发挥什么作用。
他开始听到外面热闹的人声和隐约见到的摊市人群就以为已经到贝城了,阿云却解释到,这只是城外人们自发组织的交易市场,远没到贝城里面,里面更繁华也更有序,贝城特产的许多物资在外面也是看不到的。
听得李识曛暗自称奇,竟然这么多人都会远道而来进行交易,贝城不简单啊。
但无论外面再怎么喧闹挤攘,一旦远远看到这辆马车上的标志,人群都默默地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来,马车的速度在这样的闹市中竟然没有减慢多少。看武长和阿云的神色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这个圣殿还真是贝城的特权阶层。
接近城门时,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慢,阿云说这是排队在进行入城手续,李识曛猜测大概需要按个手印?或者需要什么文书?
头顶突然响起一阵呼啸声,周围本来只是有些嘈杂却排得有序的队列突然混乱起来,外面不断传来尖叫,李识曛甚至听到了箭枝钉在车厢上的夺夺声!
马车彻底停止前进,甚至外面的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让马车有些摇晃起来。
李识曛想到白说过贝城的人在内战,不由心中一动,如果要逃走,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个武长神情镇定地坐在对面,仿佛外面那些箭枝都是浮云,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更别说出去看看了。
李识曛大失所望,看来贝城这伙人一定有什么退敌的倚仗,这个武长才能如此稳如泰山。
阿云以为李识曛是有些担忧,便解释道:“那些是叛军‘灰羽’,城墙上有守护的武器,他们也只敢这样骚扰一下,一会儿就退了。”
李识曛点点头。
阿云小声地抱怨道:“灰羽的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来,就只敢偷袭、骚扰换盐的人……”
大概猜到了阿云在跟李识曛说外面的混乱和叛党的事情,又听到了关键词“灰羽”,武长神情不悦地看了阿云一眼,他默默地咽下了剩下的话。
果然,外面的混乱渐渐平息,一片回归的安静中,外面有人隔着窗户向武长汇报了些什么,武长点头说了句什么,马车又开始向前行进,这次的速度比开始快了不少。大概是刚刚被武长那一眼震慑到,阿云也不敢再给李识曛解说什么。
李识曛自己倒是看到了不少的商铺之类的,摆放着各式的货物,陶器、谷物、布匹都有。可能因为刚刚叛党骚扰过,人流不大,却看得出这个城市无论是商铺、街道都经过非常合理的设计,路旁不仅栽种着整齐的树木,甚至道旁还种植着鲜艳的花朵。
那大概是商业区,过了这片区域越往前走,人就越来越少,但穿着却眼都花了来越精致,李识曛甚至还看到一些小广场之类的地方有人在散步闲谈。但这所有的人里面,有雄性有雌性,雄性却一个兽形也没有。
看来真像阿云说的那样,贝城不欢迎兽形的雄性。
但李识曛心中的疑惑并不只是这一点,他总觉得这个城市还有什么地方非常违和。按理来说,如果是自然发展的城市,不可能在许多细小之处设计得这样合理,李识曛猛然发现,无论是刚刚还是现在,这些街道竟然区分了人行道和车行道,不仅如此,他们还按马车前进的方向区分了顺行和逆行车道!
所有顺行的车都靠左行驶,而李识曛一直坐在左侧,又没什么马车敢超越他们所在的这个车,所以他刚刚一直没反应过来!直到刚刚他反应过来人行道时,往对面的窗缝中果然看到了逆向的马车才把这件事想明白了。
默默地继续从窗缝中观察着,李识曛发现道路越来越宽,而路旁的人也渐渐变化,其中有的人穿着和他、阿云一新的衣服,旁边经过他们的人都会虔诚地行礼。大概那个什么圣殿终于要到了?
李识曛心中对于这个贝城和圣殿有了更多的猜测。
马车没有从圣殿的正门进去,而绕道到了侧门,李识曛隐隐看到了那雪白的殿墙,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仅仅看到一角,也确实如阿云描述的那样,显得圣洁无比。
李识曛默默数着马车前进的节奏声,这个圣殿里面也不小啊,马车在里面也前进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外面有人走动说话,接着有人走过来轻声问着什么,然后后面又传来了一阵马车响声,看来是后面跟着的那些人也到了。
武长开口说了些什么,车厢门并没有打开,外面好像换了人来驾驶马车,马车又开始前进起来。
李识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看阿云的神色间也觉得茫然诧异混杂,显然也不知道外面为什么这样安排。
反正对李识曛来说,他最后是换了个特别安静的角落,继续被软禁。
在走进那间屋子前,李识曛停下脚步,看着那个武长:“你为什么要抓我来,总得有个原因吧。”
阿云自觉地翻译了这句话。
那个武长只淡淡看了一眼李识曛,居然认真地回答了一句什么。
阿云也觉得十分诧异,以武长大人的性格居然回答了!
他好半天才记得翻译给李识曛听:“武长大人说,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来,一定会知道原因的。”
☆、第104章 -莫名
李识曛被带走的第二天,白领着雪峰山谷中的人终于回到了嚎谷。他们这一行非常不易,先是跑死了几头羚牛才日夜兼程抵达了山谷,接着央阿帕为首的几个老人固执地不肯离开圣枞,白见说服不了他们,反复跟契阿帕和擎阿帕私下陈述了利害,大家伪装成只有他们要离开的样子,最后半夜迷昏了央阿帕他们连夜绑走才算完。
他们走到半道上就地动山摇,浓烟滚滚,白领着大家避往高处,长辈们看到山谷那里真的不行了,想到圣枞都涕泪纵横的。好不容易安抚好长辈,山谷那边一切平息了,他们准备冒着密密的烟雾继续往嚎谷出发,却发现身体不好、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知是太伤心,还是烟雾有问题,他们都有些咳嗽,不得已大家只好继续在高处避一避,好在也有不少动物躲避在高处,他们这才食物无忧。
空气好些了,他们才重新出发。
然而,好不容易回到了嚎谷,白的目光在迎接的人群中扫了一眼,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嚎谷的众人一副终于找到主心骨的样子,白却发现人群中竟然不见了他的雌性!
白将安置长辈们的任务扔给了肖和勇,自己叫过了立。
听完立讲完了事情经过之后,白的脸色十分阴沉,贝城,又是贝城!
他本来都已经决定放过贝城,此生再不涉足那个地方,也不再去想过往的一切,顶多也只是像上次那样,遇上了顺手踩一脚罢了。
他们倒挺有意思的,居然敢上门来绑走自己的雌性!
白的脸上蓦然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立在一旁心中打了个寒战,他从来没有见过白这样的神情,无论是猎杀恐兽、打劫船只时他都没见过白这样表情。恐怕,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
白并没有说立即出发去找李识曛,而是叫了莫,问了嚎谷中最近的情况,只他脸上的表情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一寒,他的脸上不见狰狞更不见愤怒,反而是一片深不见测的平静。
随后,白直接找了擎阿帕和穆阿帕,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同李识曛的屋子,他看着屋中的陈设一如自己离开前那样,阿曛给做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在柜子中,水杯、水壶都整齐地放在桌子上,好像他从来不曾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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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识曛待在圣殿的第二天,陆续“接见”了圣殿里的高层,看他们那些或黑色、或白色衣服上,不是染,而绣上的繁复花纹就知道了,级别肯定不低。他们中领头的是一个面容非常严肃的雌性,阿云称他为左祭司。
李识曛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他们来就来吧,每次还都叫上阿云当翻译,最后阿云干脆和李识曛再次关到了一起,李识曛有些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他连累了阿云么。
然而,两天之后,李识曛发现事情又有了变化,如果说之前这些人的态度是除了限制他的自由,其他地方就比较和善的话,现在简直是有求必应地把他贡了起来,原来送来的食物、衣服什么的,李识曛看着也差不多,但现在他发现那些东西精致得简直让他觉得都有罪恶感,在这么个绝大多数人活得这样艰难的世界里。
李识曛最近见到的人也只有那位左祭司了,他每次来,也不说别的,只说一说什么圣神当年创造兽人、建造贝城的历史,圣殿的修建、由来等等,如果在平时,以李识曛的涵养也只当听小故事,听听就算了。
但现在想到白和那些长辈们不知道有没有安全地回到嚎谷,他又被拘在这里,实在对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前辈的圣神没有半分兴趣。
李识曛忍不住违背教养地打断了左祭司又要开口的故事:“那些食物和衣服不必送这么好的过来。另外,我想换回自己之前的衣服。”
他实在是不想再穿着这身印着“日”字标记的华丽衣裳了,没错,真心是华丽,上面那些精致的扣子,缀着的流苏,繁复的刺绣,都让李识曛觉得有些接受不能。
阿云翻译了之后,左祭司的神情有些诧异。
李识曛淡淡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们既然能提供这样的衣食,不如想想怎么帮助一下贝城周围需要帮助的其他兽人。”贝城是很好没错,但同其他地方兽人们的生存现状反差也太大了,李识曛觉得自己真心消受不起。
左祭司点了点头,他今天来,其实也不是说故事来的。
阿云转述了一下他的意思:“左祭司说,让你跟他到时候跟他到另一个地方去。”
李识曛皱眉,另一个地方,还能有什么区别么,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限制他的自由罢了,他没说话,只是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这位左祭司到底又要做些什么。
大概是见李识曛的神情有些不悦,阿云又自己补充了一句:“左祭司在外面为你举行了一个仪式,要向大家宣布你是圣子,会是下任大祭司。”
李识曛怫然不悦,这都是什么事?莫名其妙地把他绑来,莫名其妙地把他关住,现在又来说他是什么圣子?什么大祭司?
这个所谓的圣殿也太会自说自话了!从头到尾根本没有问他半点意见。
李识曛看着这位左祭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回嚎谷,不做你们的什么圣子、大祭司!”
左祭司皱眉解释着什么。
阿云急急翻译道:“大祭司的职权在左、右祭司之上,将来你就会是在圣殿主持祭祀圣神的人,”然后阿云看了李识曛一眼,诚恳地说:“阿曛,贝城里大家都服从圣殿的领导,将来你要是成为了大祭司,贝城就都要听你的,为什么要拒绝?”
李识曛无力扶额:“先不说你们大祭司有没有什么限制,这一切发生得莫名其妙的,你们为什么要选我?如果是因为那个什么圣神来历和我一样,那大可不必,我和他不是同路人!”
左祭司听完阿云的话之后神情有些不悦,然后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阿云的神情也变得非常郑重。
阿云慎重地解释道:“不是因为你的来历……阿曛,你是大祭司亲自选定的继位者。”
大概是怕李识曛再说出什么对大祭司不敬的话来,阿云详细地说道:“大祭司从圣殿建立开始就侍奉圣神,数不清多少年月了,贝城的建立都有他的参与,他指定了你作为继位者,一定有他的道理。”阿云犹豫一下:“你,可千万别对大祭司不敬啊。”
李识曛一惊:“从圣殿建立开始?他得有多少年纪了?”他怎么听起来觉得毛骨悚然的?
阿云道:“大祭司受圣神光辉庇佑,寿数当然是一般常人能比的,这也是神恩浩瀚所至。大祭司好久没出现了,不然右祭司也不敢领着‘灰羽’……”
李识曛还是摇头:“我对你们圣殿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也对这个大祭司的职位没什么兴趣,谁要做谁做吧。”连日来失去自由的生活实在让李识曛对这种莫名其妙事情的忍耐点下降到了极致。
阿云只得一脸无奈地向左祭司传达了李识曛的话。
左祭司盯着李识曛看了一阵,点点头就领着阿云离开了。
李识曛被看得莫名其妙,却也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圣殿的人,他就不信了,他铁了心不做这个圣子他们还能逼他么?而且,天上真的会掉一个这么大的馅饼么?
李识曛才不相信他们要他做圣子而没有什么约束或者是陷阱,否则他们当时大可不必用这样强行绑了他来,而是征询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