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青和江正心十分讶然地看着莫雨桐,万万没想到,对方虽然是御兽师,却也会清气师一脉的回春之法,而且,这术法比一般的回春之术还要精妙许多,当真是叫人惊讶。
而一直无精打采的龙辰忽然亮了眼睛,感兴趣地看着莫雨桐古怪的术法。
就这么一边流血一边补血,整幅壁画便染满了毒哥的鲜血,见清风真人摆了摆手,莫雨桐便将手掌收回,尚未来得及止住的鲜血从掌心的伤口中流了出来,随即便被一块干净的帕子捂住,有药物的刺激感从伤口处传来,毒哥疼得一咧嘴,便见连耀忽然抬起头将他的手掌举起,看着那处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抿了抿唇。
从怀里掏出一个绘着绿竹的瓷瓶,小心翼翼地给毒哥上着药。
莫雨桐心中一软,柔声道:“不疼,没事的。”
清风真人掐诀念咒,墨色长发被劲浪吹拂起来,大声一喝,只见石壁顶端骤然裂出一道缝隙,随即寸寸撕裂开来,有浓浓的白雾从其中冒了出来,渐渐弥漫在空气当中。
几人顿时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熟悉而又陌生的清气徘徊左右,正要提气抵抗之时,却被眼前之境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是……”
广袤无边的土地上,一座庞大的行宫出现在眼前,犹如废弃的祭祀神庙一般引人悸动,带着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气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莫雨桐怔忡地看着凭空出现在眼前的冰皇遗址,那模样与当日在表里山河所见的冰皇遗迹并无太大的区别,然而却更为雄壮,更为恢弘,更为神圣。
几人情不自禁地踏前一步,清风真人也不阻拦几人,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柔声道:“平安归来。”
能否拦住秦子洛走过冰皇遗迹,将其中封存的冰皇清气释放出来的只有这个五人了。
莫雨桐方一脚踏入冰皇遗迹,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许是被冰皇遗迹的气息激发了出来,他当时一转身,看向龙辰,猛地一缩瞳孔,厉声叫道:“秦子洛!!拦住他!!”
拜清与江正心同时一怔,然而飞剑却已经被祭了出来,却震惊而又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莫雨桐,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直到莫雨桐大喝着祭出风蜈袭向嘴角噙笑的龙辰,这才明白过来,可此时此刻已是晚矣。
只有连耀的剑芒适时地逼到了龙辰的面前,猛地将他身前的一道几近透明的禁制划破开来,暴露出了他的真实形貌。
秦子洛弯着眉眼,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二人,忽然吹了一声口哨,待连耀下一招剑意逼迫过来时,一道蓝影猛地被甩飞出来。
连耀眉头一蹙,忙将发作了一半的剑招停了下来,转而伸手抱住那飞扑过来的人影。
古辛夷迷迷糊糊地看着连耀师叔的脸正在眼前放大,小脸一红,根本没有注意到眼下的情况,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劲风猛地袭来,击中了他的身子,浑身的骨头吱嘎作响,像是要碎裂开来一般,与此同时,连耀的脸庞与他错了开来,自己竟是不知被狂风卷到了何处。
连耀猛地收回了长剑,再看向周围的时候,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高大威严的冰皇遗迹还静静地伫立在虚空之中,在告诉他,方才的突变并不是幻象。
他们,都去了哪里?
***
莫雨桐深一步浅一步地在满是泥泞的土地上走着,擦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细小汗水,叹了口气,怎么自己就这么大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龙辰就是秦子洛扮得呢。
那股香味,分明就是残留在秦子洛身上的,只是不知被他用什么方法掩盖过了。
还是大意了,他们太高估秦子洛了,原以为秦子洛会带着古辛夷用别的方法打开冰皇遗迹,却没想到绑走古辛夷只是个幌子,秦子洛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骗他们主动打开冰皇遗迹的大门。
被秦子洛摆了一道,莫雨桐十分郁闷,只是郁闷归郁闷,眼下却应该想办法找一找这里是哪里。
到了冰皇遗址之内,身上的清气都变得衰弱起来,甚至无法探知到附近修者的气息。
这样的话,要如何找到连耀他们。
正如此想着,忽听旁边草丛里一阵窸窣声响,莫雨桐屏了呼吸,侧身躲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之后,探头看去。
却见从草丛中冒出一个脑袋,头顶挂着几片树叶,十分狼狈,直到那张染满了灰尘的脸出现在眼前,莫雨桐才认了出来,那正是古辛夷。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莫雨桐打心底里很想对这别扭又自大的小屁孩视而不见,没准对方还十分不稀罕他救自己,要仰着下巴,拿鼻孔看他。
想到这个场景,毒哥忍俊不禁,默默摇头,真是个孩子。
再一想到连耀对他极为重视,莫雨桐也就只好忍下心中的不快,现出身形。
“谁?”古辛夷十分紧张地问道,手中握着的树叶立刻化作箭似的绿芒,在问话间飞袭出去。
莫雨桐瞧那武器虽然声势骇人,但实则跟纸老虎一般,只是侧身一躲,便避了开去,他挑了挑眉,瞧向古辛夷。
身上伤了不少,怕清气也被这里的冰皇清气压制住,无法使用,不然也不至于虚弱至此。
想了想,莫雨桐走过去,问道:“怎么样?身子还能动吗?”
古辛夷瞧见是他,脸上露出不甘的神色,别过头,梗着脖子,许久才僵硬地道:“右腿腿骨骨折,左臂小臂骨头断裂,肋骨左侧一根,右侧两根,好在尚未插进肺腑之中。”
这么严重?
莫雨桐怔了下,随即看向小屁孩走过来的方向,那里明显经过精心掩饰了,可因能力有限仍是留下了一道蜿蜒的痕迹。
古辛夷是爬行过来的,身子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已经被磨烂了,地面上的泥巴黏在伤口处,颇有些惨不忍睹。
莫雨桐叹了口气,趁着补天心法还在的时候给他跳了个圣手织天,见他脸色稍有好转,随即读了几个冰蚕,可无奈这里清气受限,冰蚕只草草地将他身上外翻的伤口修补妥当,又治愈了断裂的肋骨,然而再也起不到作用。
莫雨桐转了转手中的太上忘情,也是无计可施,只好从包裹里拿出准备好的丹药喂食古辛夷服下。
原本还以为古辛夷要犹豫片刻的,没想到那孩子竟是拿了丹药就二话不说的吞下,随即十分聪明的闭目打坐。
现在并不是跟这个人较劲的时候,既然连耀师叔信他,他也会信他。
莫雨桐安静地等着古辛夷运功进行经脉的自我修复。
等古辛夷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浑浊散去,瞳孔清明了许多,他看了莫雨桐一眼,皱着眉不太高兴地说:“看我做什么?”
莫雨桐耸了耸肩,道:“看你能什么时候出发。”
古辛夷咬了牙要撑起身子,可断掉的腿骨让他根本无力站起身,随身飞剑也被弄丢了,这番狼狈样子实在是丢人。
黑着脸的古辛夷差点儿为自己的无能而羞红了眼眶,右手却忽然被架了起来,身子一轻,竟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了起来,等焦距再定住的时候,古辛夷发现自己正被这人背在背上。
那肩膀十分宽阔,让古辛夷感觉到莫名的安全。
莫雨桐背起古辛夷,咧了咧嘴,“倒是不轻。”
古辛夷脸一红,正要挣扎,却听见对方冷冷地说:“没有时间让你耍脾气了。”
他抬眸看向远方,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沉重的心情再也无法压抑。
这里如此危险而又变幻莫测,连耀他究竟在哪里?秦子洛又去了哪里?
☆、114·无异状,不生疑。
莫雨桐背着古辛夷在泥地里慢慢前行着。
古辛夷身子不轻,可也尽力提着清气减轻着对方的负担,虽然这一点帮助十分微末,但莫雨桐知道他性子固执也就没有拒绝。
两人竟是十分的和谐,自从有记忆以来,古辛夷这辈子都没有跟一个人这么亲近,母亲去世得早,在三清教里虽然各个长辈都爱护他,但是却也担着架子不与他亲近,这是他第一次趴在一个人的背上,有一种微妙的被保护的感觉。
更何况……他垂首看了一眼莫雨桐光裸的胸口,白色的轻纱微微撩起,露出其内结实迷人的肌肉线条,胸前的银饰被威风吹得丁当作响。
猛地别过眼去,古辛夷咽了口口水,默念起《静心录》。
一路走过去,不知怎么,莫雨桐似是察觉到清气的不同,潜意识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往哪里走。
在好不容易走出那段泥土里之后,莫雨桐走上了一座吊桥,吊桥是由木板接成的,打着晃悠悠的草绳,架在一条波涛汹涌的河面之上,从木板桥的一侧看下去,水面激荡,溅起的水花拍打在木板上,晃得整个桥身都在颤抖。
莫雨桐将古辛夷放在一旁,让他暂且靠着桥边上的木柱,想了想,将灵蛇召了出来,对它道:“我试探得往前走十几步,你们应该够得到我,一会儿若是出事了就将我卷起送回来。”
“好。”两蛇颔首应是。
莫雨桐小心翼翼地踏上木板,木板表面被河水打湿,有些滑脚,莫雨桐稳了稳身形,一步步向前走着。
走了三五步,莫雨桐觉着这木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正要回头再试试扶着古辛夷走过来,却猛地心脏一跳,好像被一只手忽然捏住了一般,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
就在这时,古辛夷也似乎是感应到了这股预感,猛地向着莫雨桐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可他因骨折,行动十分不便,这一下不仅没有扑到莫雨桐身边反而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自他身后,原本那处泥地和光秃秃的树林都一寸寸地碎裂开,好像分裂成了一个个细小的碎片,无穷无尽的黑暗在其后追逐着。
莫雨桐心下一沉,横了太上忘情,直接吹起了蛊虫狂暴,身形速度猛地一增,他一把拉起古辛夷的胳膊,将他甩在了背上,古辛夷的骨头一扭,当下疼得冷汗涔涔,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可现今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此时此刻,比骨折更可怕的危险正在逼近!
莫雨桐脚底一滑,古辛夷一个踉跄差点儿从他背上跌落下来,蛊虫狂暴的增益时间已经过了,他们才跑到桥的正中央,身后的黑暗像是漫天的蝗虫一样向他们涌来。
古辛夷看了眼漫过桥面的河水,一道水花扑打上来,溅湿了莫雨桐的鞋子,甚至打湿了他的裤腿,他咬了咬牙,推了推莫雨桐的后背,“放我下来吧,你一个人可以安全地走过去的。”
莫雨桐闷声不语,继续向前走着,只要再走一段距离,就可以将灵蛇召请到对岸,自然能把他们接过去,可他现在没有力气跟古辛夷解释那么多,只希望这个死小孩能够贪生怕死一些。
可古辛夷显然继承了三清教的优良传统,舍我利人,当下又推了推莫雨桐,带着几分悲凉的哭腔,道:“放我下来吧!师叔那么重视你,你死了一定比我死了更会让他伤心。”
莫雨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倒,嘴角抽了抽,紧张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下来。
忽然,他脑中一闪灵光,一边向前奔着,一边道:“纯阳师只要有剑便可以使用御剑术可是当真?”
古辛夷道:“当真。”
莫雨桐颔首,立刻蹑云一起,奔出一段距离之后,从包裹里拿出罗笙输给他的那把飞剑,递给古辛夷。
古辛夷一怔,当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可奈何在这里清气被压制,他只能使出平日里一半的清气,抛了飞剑,莫雨桐背着他起了扶摇,正稳稳地落在飞剑之上。
古辛夷掐指念咒,两人飞速前进,行至一半,古辛夷忽的颈间一痛,飞剑剑身倾斜下来,显然是没了清气加持,已与普通的长剑没什么两样。
莫雨桐将太上忘情凑到唇边,呜呜地吹了节奏,两条灵蛇身形一闪,一黄一绿将他们二人稳稳地接住,卷到了另一侧的岸边。
莫雨桐靠坐在灵蛇背上,大口喘息着,而那随之追逐而来的黑暗则在碰到对岸的时候猛地停住,只剩下一片如同汪洋一般绵延无际的黑暗。
“没事吧?”莫雨桐看向古辛夷,却发现对方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委屈得流了眼泪,当下忍俊不禁,哈哈哈的笑声十分响亮。
古辛夷脸一红,拿袖子擦了擦眼泪,瞪着莫雨桐,十分不甘心地咬着牙,说:“快走,再耽搁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变数。”
莫雨桐右手握成拳咳了咳,止了笑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方才怎么会突然撤去了清气?”
那个瞬间太突然了,根本不可能是因为清气受限而导致的,只有突然从根本上断掉了清气。
古辛夷摸了摸后颈,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在了上面。”
莫雨桐凑近了看,少年白皙的后颈上有一处针眼大小红点,莫雨桐探手一摸,眸色一沉,暗道:“果然是凝魄针。”
“没事的。”他安抚古辛夷,说罢,用当初从凌易那里学到的技法将凝魄针取了出来,古辛夷顿时感觉清气流畅了许多,清气流转于经脉之间,开始修复破损的身体。
“多谢。”古辛夷低着头,闷声说道,耳根子有些发红。
“无妨。”做完这一切之后,莫雨桐半蹲下来,示意古辛夷上来。方才在木板桥上,冲撞使得古辛夷骨折的地方越发错位起来,此刻疼得很,也不矫情地硬要撑着,他尽全力地趴在莫雨桐背上。
两人继续前行,一路风平浪静,过了河对岸仍是一片密林,能远远的看到冰皇遗址所在的地方,但却诡异的可望而不可即。
莫雨桐回忆起刚才的事情,问道:“方才空间碎裂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古辛夷顿了下,说道:“你又在想什么?”
莫雨桐和古辛夷同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感应。”
两人同时止住话头,古辛夷道:“那时候好像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告诉我,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