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翊听见她的问话,回头看她,眼神有点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尤小芸的幻觉,她甚至还看出了一丝欣喜。
“我们的软装现场招标会第一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办?”
尤小芸闻言拿出备忘录查了一下:“软装招标会一共7个项目,加上管道1个,一共定了8场。都是在洲际酒店的会议厅,第一场的时间定在2月13号,周一。”
钟翊拿起自己倒扣在桌面的手机看了一眼,今天是2月7号,只剩下6天了。
现在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但vtel申城分部的员工在新年过后基本没有按时下班过了,钟翊加班费开得爽快,自己卷生卷死,压榨起员工来也毫不手软,他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后扔给尤小芸,吩咐说:
“给项目部招标组的所有员工点晚饭,我请客。周四早会之前要敲定灯具项目全部终选公司,并邮件通知到他们的商务部,让他们来参加13号我们的第一场招标会。”
尤小芸拿着手机从善如流地点头,他不是第一次用钟翊的手机给同事们点餐了,用起来早没有了心理负担,于是起身说:“那老板,我先出去通知大家,暂定晚饭后的例会定在8点,可以吗?”
钟翊思考了一秒,回答:“7点半吧,早点开始,早点回家。”
尤小芸无语了片刻,应了一声后走出了办公室,剩钟翊一个人对着投影布上的两行字发呆。
“小伙伴们,老板请吃晚饭,大家快来点餐,不要拖延速战速决,今晚例会7点半开始,点晚了没得吃,快来排队!”尤小芸拿着钟翊的手机,像是拿着一块御赐的金牌,走进项目部招标组的办公室平地一声吼,所有同事都抬起头来像狐獴一样看着她。
一个人高马大形象邋遢的男生率先发难:“靠!今天例会怎么还提前半个小时啊,我还准备今天早点回家洗澡的,我都两天没洗澡了!”
她隔壁工位的年轻女生捂住鼻子捶了他一下:“我说怎么今天办公室有股怪味呢?前天周日你都不洗澡啊,太脏了吧!你等下别吃饭了,先去员工休息室冲个澡换身衣服,不然我怕开会的时候你把钟总熏死。”
男生有点不服:“钟总也不见得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好不好,你们见过他回家吗?哪天不是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没走,我们打卡他就已经在办公室坐着了。我都怀疑他把办公室当家了。”
招标组的组长年纪大一些,是个约莫四十出头气质干练的女性,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从后排工位走出来,路过那男生时还用文件夹打了他一下,笑骂道:“你别以邋遢鬼之心度帅哥之腹啊,我们钟总一看就干净得不得了,不抽烟不喝酒,连办公室都是香的。他停在停车场的那辆欧陆天天都换车位,肯定是每天都回家了。”
还有其他人不服:“我看组长你被帅哥迷昏头了,对这个万恶的资本家有滤镜,连办公室是香的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你是不是嫉妒帅哥?”
……
刚才忙得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倒是因为这点小插曲突然活泼了起来。
其实大家这段时间对加班都习以为常了,毕竟整个vtel亚洲总部的落成项目已经进行到尾声。前期商场铺面招商成绩太好,大楼招标自然而然地就背负了巨大的压力。而且钟翊虽然是加班狂魔还压榨员工,但是他在vtel亚洲部开出的薪资待遇直逼美国总部,加班费也从来只多不少,加班福利更是傲视申州金融圈。所以员工虽然嘴上抱怨两句,但是干起活来也是从不懈怠的。
老板请客的无上限加班餐,谁会嫌多呢?
招标组的员工们斗嘴归斗嘴,也不耽误他们一个个乖乖地来尤小芸这里排队点自己的晚餐。一个个狮子大开口,没有一点怕钟翊的样子,牛排海鲜金枪鱼手握,什么贵点什么,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都在老板这里吃回来。
组长排第一个,点好之后站在尤小芸身边问:“尤特助,最近钟总的心情好像很好?”
尤小芸正在帮其他人点单付款,闻言侧脸,疑惑:“何以见得?”
组长神秘微笑,低声同尤小芸八卦:“我上次去他办公司交报告,发现他换了香薰,你天天待在里面没发现吗?以前是沉香木,现在是新雨白茶,反差太大了,怀疑有情况。”
尤小芸回忆了一下,察觉到年前年后钟总的办公司味道好像的确有点变化,最初她以为是办公楼的保洁阿姨换的鲜切腊梅香,现在想想其实不然,现在腊梅已经撤下了,但办公室还是萦绕着一层白茶的味道,她附和:“说起来,钟总年后微妙地比以前好说话了一点,可能咱们这次项目的奖金真的很多吧。”
尤小芸提起即将到手的奖金,眼神熠熠生辉。
组长“啧”了一声,说她“不上道儿”。
“你当钟翊是你啊,你知道我在vtel这些年听过多少他的传说吗?他在vtel总部这些年负责过不下十个巨额收购项目,vtel给他的期权都够他原地退休了。一个大楼招标的项目奖金还不够他换辆车的,你天天跟他一块儿工作,就没发现他有没有恋爱情况?”
尤小芸说起这个也觉得奇葩,她不敢大庭广众说老板坏话,但是心里不止一次怀疑钟翊有问题,生理和心理至少有一个方面有问题。她压低声音同组长八卦:“完全没有!我经常怀疑我们老板不喜欢人类,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你说一个人一天上18个小时的班,怎么可能有时间谈恋爱呢?”
林瑧窝在自家的沙发上重重打了个喷嚏,前两天申州降温,他半夜出去遛狗忘了添衣服,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嗓子痛头晕,初步确诊为感冒了。
罗威纳在他身前的地毯上趴着,林瑧光脚踩在它身上,大狗的体温很高,脚心贴在上面很舒服。
家里有感冒药,他今天上班前吃了两颗,结果差点直接在办公室睡着,于是早早就下班回家了。托了他游手好闲名声的福,小林总提前下班不是什么稀奇事,林氏商务部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回了家反而睡不着了,他体温有点高,自查了一下刚刚38度,没到要吃退烧药的地步,但感冒了人胃口也不好,他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
林瑧在家吃饭的时间不多,要吃饭的话会提前通知阿姨准备,今天阿姨离开前没有收到他的信息,以为他跟往常一样在外面吃了。冰箱里倒是满的,但林瑧完全不会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连电饭煲怎么开机都不会。
初中时在美国住家那边饿得不行了倒是试过自己给自己煎蛋吃,但每次不是煎出来焦糊一片,就是蛋还没熟就被住家妈妈家的小孩发现,然后把流黄的蛋液扣在他的脑袋上。
总之每次都是惨烈收场。
林瑧从没在外面说过自己对厨房是有阴影的,连老林都不知道。现在让林少爷下厨房,他宁愿饿死。
林瑧认命地握着热水杯从屁股兜里摸出手机给自己点外卖,山水雅澜坐落在申州知名的富人区,平台上的外卖选择很少,高端餐厅都端架子不肯外送,能送的餐厅林瑧不想吃,他在翻了半天没翻出个所以然来,无能狂怒地地蹬了狗一脚。
罗威纳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嗯嗯唧唧地朝他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委屈。林瑧看见它狗狗祟祟的模样更来气,骂道:“你还委屈上了,要不是为了遛你我会感冒吗?我们一起出去的,你还没穿衣服,怎么就我感冒了,你怎么这么皮糙肉厚呢?”
——
“你淋了三个小时,我淋了三分钟,为什么我感冒了你没感冒?”林瑧躺在校医院的躺椅上挂水,神色恹恹地看着来陪他的钟翊。
钟翊帮他掖了掖自己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林瑧因为发烧有点兀冷,又不肯用医务室的小毯子,说是有一股味儿,盖着钟翊洗得变色的化纤衣服倒是不嫌弃。钟翊笑着用指腹刮了一下林瑧软嫩的脸蛋,一层粗茧搔得林瑧有点痒,却也没见他躲开。
“你是大小姐,肯定金贵。我皮糙肉厚,淋一天都不会感冒的。”
“滚开些,真服了你了,再皮糙肉厚也不能这么让他们整吧?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别人欺负你你都不知道反抗的?我要是不去你是不是真的准备淋一天?”
林瑧对他翻了个白眼,自己把自己说生气了,气鼓鼓地扭过脸去不再理他。
第5章 五
“我真服你了林大小姐,你这个学期都翘了多少节老梁的课了,你是真不打算要这门的学分了?”杨贺程在手机那端咆哮,林瑧还在家里睡大觉。
大一的国际金融学课程很重要,还全部都安排在早上第一节 ,林瑧不住校,本来每天就要多花半个小时从市中心的家里开车去学校,早八的课根本不可能起得来。
他抱着枕头迷迷糊糊翻身,不在意地嘟囔:“怕什么,老梁又不喜欢点名,实在不行你帮我请个病假。”
今早的课已经上了一个课时了,这会儿是小课间,杨贺程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摸鱼,本也不打算打扰林瑧,但上一节课他刚好听到了一个噩耗。
“老梁上节课布置了小组作业,要两人一组做一份模拟国际收支调节的报告,下周四交,不交的平时分挂0,你确定还要请假吗?”
“……”林瑧从被窝里爬起来,盯着一头糟乱的头发看了眼时间,不到9点,现在出发回学校还赶得上老梁下课,他认命:“别说了,我起床了。”
四十分钟后,杨贺程看见林瑧戴着棒球帽,穿着宽松的大t恤牛仔裤从教室后门摸了进来。
林少爷穿得这么随便真是少见,杨贺程瞪着眼睛看他,跟看鬼一样,低声问:“你现在还来干嘛?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老梁没打算点名。”
林瑧瞥了他一眼,他来的太匆忙,连课本都忘了带,车还直接违规停在了教学楼下。
“为了不和你组队。”他实话实说。
找人组队,林瑧第一个就排除了杨贺程,他比自己还不靠谱。准确来说,整个国际贸易系他认识的人里就没有靠谱的,吃喝玩乐第一,正经事一点指望不上。林少爷虽然自己不努力,但深知做一个好的选择对成功的影响有多大。
杨贺程不服:“我靠?你以为我想和你组啊!你一节课不上,咱俩加一块儿跟直接打0分有什么区别。”
林瑧闻言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问:“哦,那你有别的人选了吗?”
“……”杨贺程被他问中了,泄气地趴在桌子上哼唧。他俩坐在最角落里,讲小话也没人管,还方便观察全班,其实在林瑧来之前杨贺程就用目光把班上的同学都筛选了一遍,但不是看不上他的,就是还不如他的,着实难办的很。他侧头问林瑧:“我还没选好,难道你有啊?你课都不上,人家知道班上还有你这么个人嘛。”
林瑧一手撑着下巴,眼睛看着右边前排的方向,精准地落在了一个背影身上。杨贺程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一片黑鸦鸦的后脑勺,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林瑧流氓样地弹了一下舌头,努努嘴示意:“我选好了。”
杨贺程看看他又看看前面,再看看他,一头雾水:“谁啊?”
林瑧嫌他笨,只能明说:“那大学霸,叫钟翊的,跟着他混,可以补一下我缺课的平时分。”
“啊?”杨贺程一下没控制住嗓门,惹得前面两排的学生都扭头看了过来,杨贺程捂了捂嘴,又急忙压低声音问:“那个一整个冬天都不换衣服的穷酸鬼?你怕你是还没走过去就得被他身上的味儿熏一跟头。”
林瑧皱了皱眉,拿余光睨了杨贺程一眼,问:“你闻过?”
杨贺程摇摇头:“没有,隔着800米我都得绕开他走。但是汪晟他们之前和他说过话,说这小子穷就算了人还挺傲的,鼻孔长在天上,你别为了点平时分给自己找不痛快,犯不着。”
“鼻孔长在天上?”林瑧回忆了一番自己和钟翊短短的两三次接触,实在品不出钟翊“傲”在哪里,低声喃喃了一句:“我怎么感觉还挺乖的。”
“你说什么?”杨贺程没听清。
他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响了,讲台上的老梁关了课件宣布下课,还不忘嘱咐学生们记得下周四之前把报告发到他的邮箱。林瑧站起身,敷衍了句“没什么。”便逆着人流朝前排走了过去。
钟翊正在收拾自己的课本,身边围了两三个林瑧不眼熟的其他学生,他们嘴上好像也在说着作业组队之类的事儿。钟翊左右两侧都被人堵住了,林瑧挤不进去,只能在走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钟翊。”
不远处的几个人一齐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一模一样的讶异。
钟翊的眼睛微微睁大,惊异之外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来,林瑧习惯性无视了其他几个同学的存在,抬手指了指窗外,问钟翊:“方便聊聊吗?”
钟翊愣了大概一秒,马上反应过来,点点头,手里的课本还没来得及塞进背包里,挤出人群跟着林瑧走出了教室。
林瑧走在前面,钟翊始终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这会儿正是大课间,整个教学楼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林瑧不想在闹哄哄的环境里说话,带着钟翊走到了自己停在教学楼下的车旁边。
钟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一路这么跟了过来,林瑧转过身看他,心里默默肯定了一句自己的判断,确实很乖。
“你等会儿还有课吗?”
钟翊摇摇头,回答:“下午才有。”
林瑧挑眉,按下车锁让他上车,说:“那我们上车说。”
钟翊看着他,又看了看车,站在原地没有动。林瑧不解,问:“怎么,你是个姑娘吗还需要我给你拉车门?”
“就在这里谈吧。”钟翊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手中的课本,将那本原本就泛黄软化的旧书磋磨得更不成样子。
林瑧拉开驾驶座的门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上车吧别墨迹了,外面热死了,我要吹会儿空调。”
日子步入四月,申州的气温已接近入夏,林瑧平时在恒温房里待久了,这闷热潮湿的环境他多待一分钟都不舒服。
他都这么说了,钟翊无法,只能也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欧陆的车型比普通跑车的空间要宽敞许多,他个高腿长的坐在副驾驶也完全不会拥挤。车门合上的一瞬间,教学楼下所有嘈杂的空气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林瑧发动车子,把空调调到一个适宜的温度,还礼貌地从车载冰箱里抽了一瓶矿泉水给他。
钟翊接过那瓶水,握在手里没有喝。林瑧看他拘谨地并拢长腿,在真皮内饰的座椅上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有些想笑,性格里的恶劣因子突然开始生长,于是故意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而是拧开水瓶装模作样地喝水。
眼看他一瓶水喝了一半,钟翊终于坐不住了,问:“你找我想聊什么。”
林瑧放下水瓶,脸上带着几分诱导性的微笑,说:“我想和你做笔生意。”
钟翊不解:“和我?”他想不出自己孑然一身,有什么是这位家财万贯的大少爷需要的。
“嗯,和你。”林瑧笑容加深,慢慢解释:“老梁布置的课堂小组作业,我想花钱买你的。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一组,但是作业你做,署名的时候带上我,价格可以谈。”
钟翊盯着林瑧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他刚才说的话,这件事不是不能做,只是……,他问林瑧:“为什么会找我?”
“上学期你是专业绩点第一,不是吗?我在学院官网上看到过。”没有比这个更充分的理由了。
“是。”
钟翊大一上学期gpa3.9,唯一一门拉了均分的是外贸英文,他的英语基础实在是太差了,连高考拉分的也是这一门。
——
vlet申州分部的办公楼今晚10点才熄灯,钟翊难得和员工们一起下班,走到停车场时大家正在互相道别,有个年轻男孩儿看见了钟翊的车,他懂车却没有没眼力见,口无遮拦地问:“钟总,你才刚回国不久吧,怎么会开一辆款式这么老的欧陆,这得是十来年前的型号了吧。”
旁边的其他同事有人转身有人扶额,恨不得当场装作不认识他。毕竟当着好多人的面儿说老板开的车型号老,这事儿有脑子的都做不出来。
那男孩儿是真没恶意,他当然知道钟翊不缺钱,所以更加好奇。钟翊也没介意,只是笑笑,回答说:“这是以前一个朋友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