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清,病根深重,若是寻常风月场上的富家子弟,吓唬吓唬也就罢了,慢慢调养,能保命延寿就是大功德。可眼下该如何是好?看着面前空白的纸张,赛罕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踱到窗前。原先与鱼儿闲来榻上也常聊,记得她说起那姑表哥哥,只道任性讨宠、喜怒无常,当年老父严厉尚且不曾约束,如今更是无所忌惮。眼下的病情已然没有两全齐美的法子,是该给他助兴,讨他欢心,而后悄悄隐退?还是下狠手慢功根治,负一时之重,得长久之计?
窗外雨幕渐薄,原本将要傍晚的天也似亮了起来。赛罕伫立窗前,百思不得解。他怎敢笃定?如今虽已身无牵挂,却更是割舍不下。绝去巴勒莫的虎狼之师,他只是个无半分势力的小大夫,一旦沾惹上这天下独尊,治得好是累赘,治得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主人,”
赛罕应声回头,阿木尔恭敬地候在身边,因问,“怎样?”
“那驾车从咱们铺子出来一直穿城而去,晌午的时候在西城德庆茶楼吃饭,像是还点了曲儿。用过饭,马车又折转回来,沿途只走僻静小巷,最后出城往南绕到了寿熙园,奴下没法子再跟。”
赛罕闻言轻轻一挣眉,寿熙园乃是太后吃斋礼佛之处,依山靠林,清静雅致,心道果然是谨慎。“你看清了?”
“千真万确。”
听闻主人不再作声,阿木尔起身,悄声问,“主人,那人究竟是谁啊?”
赛罕微微一笑,双手抱拳冲天拱起,“当今圣上。”
……
将入六月已是一片繁华,京城的天气不比草原,总要湿润几分,再是无风少雨,日头一晒一整天。
虽说自北山受伤大失元气,赛罕身上再不见那炙热,可眼瞧着外头明晃晃的依旧有些燥。好在或公或私,一日总是忙碌也便少了计较。此刻夜静,安置景同睡下,赛罕回到自己房中用凉水好好儿洗了洗。出浴后见这无人小院只一小弯月好是清凉,便大敞开门,只着了中衣坐在案前,夜风习习而来,人神清气爽,总算静下心来。
端起手边的冷茶抿了一口,赛罕看着案上新下的药方与施针的脉络图,仔细斟酌。原本开药铺、行医馆不过是存身的权宜之计,为的都是把通往肃王府的路铺平整。怎奈事世难料,眼看着就要被聘为小王爷季景同的贴身侍奉大夫,却无意无奈接下个天下独一的病者。为着这一个人,赛罕深居简出不敢再过多出入官宦世家,以免树大招风带来不测;更不敢从此驻入肃王府,守护妻儿。继续在东城坐诊,医馆不再扩张,更多地接揽布衣百姓,隐于民间,让那位病者来得越觉安心。
手下是大周的江山、九五之尊,更是自己的性命与长久的计较,赛罕不得不小心谨慎,七日一个药方,捕捉他每一处细微的病情变化。好在这位皇帝虽是心急,倒还懂得病来山倒、病去抽丝的道理,对短短时日已见的成效尚觉满意。且为着这不能与人言说的羞病,与这冷面寡言的大夫有了些与旁人说不得的亲近交情,偶尔还会说起那禁忌之地的趣事。赛罕听着,手心捏汗小心应对,暗中合计兴许有这么一位病者并非全无益处,许是有朝一日要堪大用……
提笔蘸墨,又在那药方之上稍加改动,正要重新誊写,敏锐的耳中传来轻纱抚地、撩//人的声响,赛罕抬起头……
纤腰玉带,霞冠霓裳,清水芙蓉着出牡丹的颜色,耀眼的光华,惹尽风流!四目相对,真真是好久不见,华服闪灼掩不住冰清玉润,月光小烛,盈盈楚楚。这些时日将将暖热的人与心又生分了许多,只这思念一丝一环一扣一绕,解也解不开,此刻印在彼此眼中周遭都不见,不嗔,不怨,不动,也不响。
“进来吧。又没人,还得我去迎驾啊?”
他终是搁了笔,低沉的声音传过来,雅予那不管不顾热热奔来的心忽地涌起一股酸楚……
看那小嘴撅了起来,人站在门槛外就是不肯动,赛罕只好起身走了过去。
扑面来清新的水汽香,淡青的水绸中衣儿没有形状,软软滑滑的柔勾出那山一般的骨骼,春意融融的倦怠;日头风雨捶打出的肤色烛光里透着水浸的光泽,浓眉高鼻,幽蓝如洗,刻薄的棱角在这清幽淡然的沉静中只若精心雕琢,再辨不出半分增减之处,仿佛是那天宫中主司情意的神灵下了凡间,嘴角一丝不经意轻蔑的笑纹都拨在人心弦上……
他从不知道自己出浴后是这般模样,也从不知她总是爱看,看他孩童般干净清爽,淡去眉目间那搁不下的狠与戒备。这便不那么霸道,不那么坏,笑起来眸中颜色尽显,像是,像是真的深情款款……
见他来在身边俯□,雅予微微歪头,笑意悄悄含在唇边,岂料这笑尚未绽开便觉腿一打弯,身子往后一仰,软软地跌落在他怀中。
“哎呀!快放下。”
从未见过她如此妆容,纱裙轻柔,似水如烟,将这曼妙的人儿裹得若隐若现,托得露浓初透、水润嫣然。捧在怀中他像摘下天边美丽的云朵,埋在其中何等的飘飘然?掩不住的笑,瞧着那娇嗔侬侬、红扑扑的小脸。
“越来越不懂礼数、不知尊重!”
“都捧在手心儿里了还要怎么尊重啊?”
“哼,”雅予踢了踢,在他怀中颤颤的,“不行跪礼,人前也敢这么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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