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想也实属正常。
谭家起兵，本就是将退路放在了龙锐军的身上。
谭勇被杀，无论起不起兵，谭家其实都已经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甚至有全族被诛的可能。
所以谭家兄弟毅然起兵，而且主动向龙锐军求援，从那时候开始，谭家就只是想着能够保住全族的性命。
如今龙锐军果真来援，击溃敌军，接下来肯定是要入驻甲山城。
谭家兄弟不是傻子，龙锐军出人出力来增援，当然不是大发善心，用意何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早早献出城中钱粮，还能落个人情。
甲山城有七千多户，人口着实不少，毕竟东北四郡大部分县城的人口比不得如此规模，不过城中储存了十几万石粮食，还真是让秦逍有些惊讶。
这当然不是小数目，而且这十几万石粮食肯定不属于县城的官仓。
一个县城的官仓能储存一万石粮食就不是小数目，这十几万石粮食只能是谭家的私仓存储。
十几万石粮食，足够两万兵士吃上一年，仅仅谭家现有存粮就如此丰厚，若是将所有辽东将领的家财聚集起来，那实在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目。
秦逍心中感叹，若非辽东诸将贪墨成风，辽东军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如果没有贪墨榨取如此庞大的财富，辽东军也不会失去东北民心，又或者这些财富都用在兵马之上，辽东军也同样不会走到这一步。
否则龙锐军也不可能对阵辽东军屡战屡胜，如此迅速便壮大起来。
第1686章 机密军情
秦逍也不客气，自己麾下的将士与敌厮杀，那都是过来拼命，自然不能亏待他们。
谭家献上钱粮财帛，自然也要拿出一部分用来赏赐浴血厮杀的将士，正待让人收下户册，却见得一队人马飞驰过来。
黎明曙光中，秦逍一眼就认出来，当先一人却正是皇甫云昭。
姜啸春趁夜奇袭，皇甫云昭那边自然也没有继续滞留，昨夜就已经按照事先的计划，连夜拔营，急行军扑向甲山城，以增援姜啸春。
战场上的局面风云变幻。
虽然事先觉得姜啸春率领的骑兵胜算极大，但此等战事，也不可不谨慎，皇甫云昭作为援兵驰援甲山，也就确保万无一失。
“大将军！”
皇甫云昭瞧见秦逍，已经是翻身下马，率领几名将领迅速过来，窦雄、许慎、韩颍等部将都在其中。
宋世相和陈芝泰二人不见踪迹，秦逍心知这两人应该是留守在营平。
“皇甫将军！”秦逍笑道：“路上辛苦了！”
他看到众将风尘仆仆，便知道这一夜肯定是拼了命赶过来。
谭智看到皇甫云昭和窦雄等人，也是变色。
他们本来都是隶属于辽东军，谭智那也是见过皇甫云昭和窦雄这些人将领。
无论皇甫云昭还是窦雄，在辽东军中那都是独当一面的勇将，比之谭智的资历和地位那是要高得多。
此时看到这些将领过来，血脉中的敬畏自然而然生出，已经是躬身向诸将行礼。
窦雄瞧见谭智，却是笑道：“谭校尉，你弃暗投明，可喜可贺！”
“不敢。”谭智忙道：“末将糊涂，直到今次才醒悟过来，实在汗颜。”
皇甫云昭却是看向姜啸春，赞叹道：“姜朗将果然是骁勇虎将，我们还没有拔刀，你就已经解决了战斗。”
“皇甫将军过奖了。”姜啸春笑道：“这还是谭校尉及时策应的功劳。我们与敌军厮杀胶着，幸好谭校尉领着麾下兵马从城中杀出来，这才击溃了敌军。”
谭智闻言，看向姜啸春，心存感激。
其实当时姜啸春的骑兵来回冲击，而且斩杀了薛良，已经让敌军溃散，谭智领兵杀出来不过是锦上添花，实在算不得雪中送炭。
秦逍向窦雄道：“窦将军，还有个事情要劳烦你。”
窦雄忙道：“大将军请吩咐。”
“姜朗将还在带人打扫战场，谭县令慷慨大方，献上了甲山城的户册。”秦逍道：“一番盛情，我们也不好推辞。劳烦你跟随谭县令一同去清点接收。将士们此番辛苦，都要好好赏赐。”顿了一下，才道：“战死者，从重抚恤。”
窦雄忙道：“末将遵令！”知晓秦逍将此等事情交给自己，那真是对自己十分信任。
甲山城中有一座奢华的宅邸，雕梁画栋，高墙大院，大厅也是豪阔非常，所有的家具都是异常考究，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秦逍甚至会误以为这是哪位王公贵族的府邸。
谭文领着窦雄带人去接受仓库，谭智则是请了秦逍和诸将入城。
秦逍想到过谭家的奢华，不过在这座县城之内有如此宏阔奢靡的建筑，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谭智似乎也看出秦逍眼中的错愕，立刻道：“大将军，这座宅邸也愿意献给大将军！”
“不必。”秦逍心知谭家为了保住全族的周全，确实是割肉放血，献上了几乎所有家财。
且不说入库的金银财帛，仅仅那十几万石粮食，就是一个庞大的数目。
谭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秦逍倒也不想做的太绝，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谭家这次还是为龙锐军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但为龙锐军提供了前线据点，而且献上的钱粮对龙锐军来说实在是大有用途。
“这座宅子还是你们谭家的。”秦逍和颜悦色道：“宅子里的一切，也都属于你们。你们谭家老老少少一大口子，总是要过日子的。”
谭智一怔，随即眸中显出感激之色，便要跪倒，秦逍却是伸手托住，道：“坐下说话。”
厅内摆设自然是齐整，秦逍在主座坐了，皇甫云昭等人也都落座。
“谭校尉，我记得你好像提过，有一件机密军情要向我禀报。”秦逍含笑看着谭智，问道：“不知究竟是何等机密军情？”
谭智忙起身拱手道：“大将军，确实是有机密军情。家兄被杀之前，曾派人给属下送来一封密信。”想到什么，道：“属下这就去给您取！”
“不必。”秦逍道：“你说来就好。”
他知道那封密信之中肯定有些地方不方便被外人看到，自己不亲自看信，也是尊重对方。
谭智道：“家兄告知，汪兴朝知道以辽东军如今的实力，已经无法与大将军抗衡，所以欲图向渤海人求援！”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都是变色。
皇甫云昭脸色冷峻，道：“他竟然沦落到要引狼入室？”
“家兄说汪兴朝是要从渤海人手中借调渤海水师。”谭智道。
秦逍心下一凛，意识到什么，问道：“他是准备利用渤海人袭扰我军后方？”
谭智道：“汪兴朝知道最迟开春后，大将军肯定是要出兵东进。他无力与大将军进行决战，所以想到借调渤海水军袭击大将军的后方。渤海水军会袭扰辽西的沿海，而且还有可能在辽西海岸登陆。汪兴朝觉得大将军不可能置之不顾，肯定会调派人马应付渤海水军。只要大将军将精力放到应付渤海人的身上，就无法集中力量东进。”
许慎握拳道：“汪兴朝自诩为大唐之臣，却勾结渤海人卷入大唐之事，他这是叛国。”
“不过汪兴朝的计划着实恶毒。”皇甫云昭正色道：“大将军，渤海水师绝不可小觑。渊盖建在渤海当权之后，走的是穷兵黩武之路，一切都是以军方为先。他们不但拥有了一支实力不弱的渤海铁骑，而且很早就组建了一支水军。据末将所知，渤海水军有兵力五千之众，大小战船五十六艘，其中有八艘大型战船，放眼天下，这支水军绝对是出类拔萃。”
秦逍颔首道：“我对渤海水师也是听过其名，但了解的不是很详细。”
“渤海水师的统领是渊盖甲，虽非嫡出，但在渤海的威望不低。”皇甫云昭解释道：“渊盖建有五子，渤海大妇为他生下两个嫡子，渊盖武和渊盖无双。渊盖武是嫡长子，所以都觉得此人应该可以继承渊盖建的莫离支大位，不过也有传言说，渊盖建最喜爱的还是渊盖无双，很可能将大位传给渊盖无双。不过渊盖无双被大将军铲除，所以渊盖武也就成了最有资格继位之人。”
秦逍对渊盖建的家族之事倒也已经了解不少，而且知道莫离支这个位置在渤海非比寻常，谁能承袭这个位置，就可以控制渤海的军政大权，那是真正的实权在握，而渤海的国君如今也只是傀儡而已。
“不过传闻渊盖武贪杯好色，而且昏聩无能，也正因如此，渊盖建的其他几位庶子都是存有夺权之心。”皇甫云昭是东北名将，辽东军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盯住渤海国，所以对那边的情况他也是十分了解，神情严肃道：“这其中庶长子渊盖寅和四子渊盖甲都是手握兵权。渤海黑森林军团的统帅是渊盖寅，而渊盖甲擅长水事，渤海水军在他的统率下，也是日渐壮大。”
秦逍皱眉道：“渊盖甲是四子，年纪应该不是很大。”
他见过长子渊盖寅，也见过三子渊盖悦。
渊盖寅不到四十岁年纪，渊盖悦也就三十出头，如此推算，四子渊盖甲也就三十岁上下，年纪尚轻。
“据末将所知，渊盖甲今年刚满三十岁。”皇甫云昭道：“他是在六年前坐上了渤海水军的位置，当时渤海水军已经有了一些规模。这些年来，渊盖甲将精力都放在了水军上面，兵精将勇。辽东水军统领周烈几年前就向汪兴朝提醒过，告知渤海水军日渐壮大，肯定是包藏祸心，如果不早做应对，迟早要吃大亏。他多次向汪兴朝恳求扩充水军，打造战船，即使不能对渤海水军形成优势，也绝不可处于绝对的劣势。”
秦逍颔首道：“周烈未雨绸缪，也算有远见。”
“不过他的提议都被否决。”皇甫云昭道：“辽东诸将都觉得渤海小国，没有胆量冒犯大唐，它的水军再强大，也不过是摆设。区区渤海想要挑衅我强盛大唐，那是自寻死路，根本用不着在水军上面花费太多。最重要的是，军中贪墨成风，大部分将领只知道聚敛私财，有限的军费也会互相争夺，根本轮不到水军……！”
他说到这里，谭智脸色有些尴尬，低下头，不敢看众人，毕竟比起敛财有术，谭家在辽东军中那可是佼佼者，皇甫云昭此刻不客气地说到辽东诸将的贪腐问题，谭家肯定也在其中，谭智自然是尴尬无比。
第1687章 雪上加霜
秦逍想到渤海水军的实力出众，如果真的倾巢而出，对龙锐军来说确实是巨大的威胁。
辽西水军是以屠阔海的太湖军为班底，如今也只是在初建阶段，军港也还正在建设之中。
虽说此前击败了周烈的辽东水军，但那场交锋获胜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就是太湖军事先做了周密的部署，设下了一个极大的陷阱，让辽东水军落入圈套，这才取得大胜。
如果当时辽东水军全面出击，与太湖军正面交锋，屠阔海肯定不可能那般容易获胜。
所以秦逍并不会高估辽西水军的实力。
仅从账面上看，以现在辽西水军的实力，实在无法与强大的渤海水军抗衡。
“谭校尉可知道渤海那边是什么态度？”秦逍微一沉吟，才向谭智问道：“汪兴朝要借调渤海水军，自然要拿出足够吸引渊盖建的条件，你可知晓汪兴朝给了渤海人什么好处？”
谭智道：“家兄在信中说，汪兴朝向辽东诸将索要军费，声称诸将捐献的家财都是为了挽救辽东危局。汪兴朝倒还提到，他说要让渤海水军出兵，肯定少不得向渤海人提供钱粮，所以捐献的钱粮也是为了收买渤海人。”
皇甫云昭摇头道：“只是提供一些钱粮，就想让渤海水军倾巢而出，这个可能性不大。渊盖建是极其狡诈之辈，绝非一点财帛就能收买。”看向秦逍，正色道：“大将军，渊盖建并非意气用事之人。他城府极深，而且很有耐心，如果没有足以让他动心的利益，他应该不会轻易卷入大唐的事务。”
秦逍道：“你们觉得汪兴朝除了钱粮之外，有什么筹码可以说服渊盖建出兵？”
诸将互相看了看，皇甫云昭终是吐出两个字：“割地！”
秦逍眸中一寒，道：“割让土地？”
“是！”皇甫云昭道：“渤海人对大唐觊觎已久，特别是东北四郡，一直都被渤海人觊觎。”
许慎道：“渤海国土虽小，但他们的野心很大。他们一直都想成为东北的霸主，但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将东北四郡收入囊中。渤海只要出现野心勃勃之徒，就一定会以此为渤海的战略目标。”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他们也知道要达成如此目标，比登天还难，所以并不奢望真的能够一口吞下东北四郡。但如果有机会一步步蚕食，他们也不会错过。”
秦逍皱眉道：“玄菟？”
“渤海国土与玄菟郡接壤，多年来一直派人在边境一带骚扰。”许慎道：“非但如此，渤海人打着经商的旗号，派出了许多的探子渗透进入玄菟郡，而且有不少渤海人就定居在玄菟郡境内。这些人花了不少银钱与玄菟郡的官员结交，已经在玄菟郡形成了一股力量。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无闹出什么大事，而且他们以大唐臣属的名义往来玄菟郡，都护府也是不好驱逐。”
皇甫云昭颔首道：“这个问题早就存在。其实多年前安东都护府倒是为此向朝廷进谏，告知渤海人大量涌入玄菟，可能存在一些风险。但朝廷那边对此并不在意，说什么天朝上邦，岂能无容人之量？所以此事就一直没能解决。据末将所知，玄菟郡境内的渤海人不下两万，平时倒还看不出什么，如果渤海军真的有朝一日进军玄菟，这些人必是内应，也将是大麻烦。”
秦逍冷笑道：“所以渤海人早就筹划吃下玄菟。”
“武宗皇帝当年差点将渤海灭国，所以他们骨子里对大唐还是存有畏惧。”皇甫云昭道：“这也正是他们虽然兵强马壮，却不敢轻易招惹大唐的原因。可是一旦有了口实，他们绝不会错过。汪兴朝已经陷入绝境，他不思认罪投降，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竟是将主意打到了渤海人的身上。要让渤海出兵，唯一可能成功说服渊盖建的条件，就只能是割让土地。”
秦逍已经明白过来，道：“所以汪兴朝私下里与渤海人可能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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