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公子,跟我走。”严青根本没有时间和他解释,抓过边上的一件大氅披在甄煜江身上,拉着他手臂出了帐,扶着甄煜江上马,向那几名狼骑兵道:“咱们护着少公子杀出重围。”
那几人都是握刀在手,齐声道:“愿与少公子生死与共。”
甄煜江脸色惨白,他当然已经看到营地里混战的景象,大刀砍断脖子鲜血喷溅而出的血腥场面让甄煜江肠胃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在甄郡跋扈凶残,指使手下杀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少干,但此等血腥的搏杀场面,又何曾真正见过?
“快走!”一名狼骑兵厉声道,催动战马,向前迎过去,却原来已经有数名虎骑向这边冲过来。
严青已经翻身上马,坐在了甄煜江身前,沉声道:“少公子抱紧我。”手握战刀,一抖马缰绳,向东边直冲过去,四名狼骑兵紧随其后。
严青知道少公子已经是甄家最后的希望。
大公子在京都为人质,十几年来,甄郡的世家大族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大公子的存在,据说那位大公子在京都终日沉迷酒色,宛若废人,而且朝廷也不可能将大公子放回西陵。
严青知道要突围出去并不容易,但他却只能这样做。
他猜得并没有错,还没有冲出营地,前面一道骑兵组成的人墙已经挡住了去路。
当先一人一身甲胄,年纪看上去很轻,他甚至没有拔出刀来。
严青勒住战马,心下苦笑。
“甄煜江,你可认识我?”那人一抖马缰绳,缓缓上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甄煜江从严青身后探出头来,瞧见来骑,一时没看清楚,等到那人靠近过来,甄煜江盯着那人面孔,陡然间就像见了鬼一样,失声道:“你……是……是你,你是秦逍!”
挡住去路的当然是秦逍。
秦逍并不知道长信侯并不在营中,但他却知道,混战之中,甄家父子必定想着要突出重围。
火字旗杀进营中,秦逍却并不恋战,这些狼骑兵不是兀陀人,秦逍对这些人其实并无什么杀意,他的目标只是甄家父子。
他带着一队人马,就是要在乱军中找寻甄家父子的踪迹。
“少公子好记性。”秦逍笑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甄煜江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秦逍,更没有想到被甄家通缉的逃犯,竟然与宇文家混在了一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甄煜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半张面具,恨从心生,指着秦逍叫道:“杀了他!”
严青身后的四名骑兵早已经催马冲过去,在他们冲出之际,从秦逍身后也冲出数骑。
耿绍策马如飞,三当家陈芝泰也已经挥舞着斧子冲出来。
陈芝泰在白虎营虽然训练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就算认秦逍为干爹也没有用,行伍之中,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可能受赏被提拔。
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机会,陈芝泰当然不会错过。
他擅长使双斧,只是他还远达不到骑着马挥舞双斧的境界,无奈之下,只能先骑马练单斧,腰间别着另一把斧子。
对面的狼骑兵已经举臂抬刀,陈芝泰见得对方口中呼喝,来势凶猛,心下还是有些发虚,等到那狼骑冲到近前,三当家猛然大喝一声,竟是将手中的斧子掷了过去。
那狼骑兵明明看到斧子掷过来,可距离太近,而且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投出自己的兵器,一时间竟然躲不开。
陈芝泰胆量不大,但他的气力却很大。
斧头来势太快太狠。
狼骑兵闪躲不及,斧头噗的一声正砍在他的胸口,斧刃深入其中,整个人已经被斧头的力量推的向后飞去,战马却依旧向前冲过去。
陈芝泰用斧子杀死狼骑兵的时候,耿绍也已经与一名狼骑兵交错而过,刀光闪动,狼骑兵交错之后,已经摔落马下,手捂着喉咙,在地上抽搐挣扎。
狼骑是精兵,耿绍却是精兵中的精兵。
秦逍立马不动,看着耿绍杀死一人之后,又与另一名狼骑兵互砍数刀,找到一个破绽,横刀砍在了那骑兵的胸口。
陈芝泰一斧子砍死一人,惊喜交加,眼见的另一名骑兵也冲过来,抽出另一只斧子,想要如法炮制,却听得“嗖”一声响,“噗”的一声,一支利箭已经没入了那骑兵的喉咙,那骑兵闷哼一声,已经从马上摔落下去。
陈芝泰大怒,回过头去,见到身后一名虎骑手握长弓,那狼骑兵自然是被虎骑射杀,心下恼怒,破口骂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他奶奶的,你要慢一点,老子已经砍死了他。”
夜袭敌营,短兵相见,大部分虎骑都是以战刀为兵器,毕竟近距离交战,弓箭的作用远不如战刀有用,若是被敌兵近身,手里拿着弓箭无法攻击,再要取刀已经是来不及。
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谁都不敢保证旁边没有敌兵冒出来。
那虎骑跟着秦逍,并不与狼骑短兵相见,弓箭在手,却可以找机会远距离杀敌。
陈芝泰心中不甘,但那虎骑也不理会。
耿绍连杀两人,冷冷看了严青一眼,兜转马头,回到秦逍身后,并不贪功。
他只是有些奇怪,王骑校明明姓王,怎地对方却喊他为“秦逍”?
眨眼间,四名狼骑兵横尸在地,严青眼角抽动,握刀的手青筋暴突。
他一开始并不认识秦逍,等到甄煜江喊出“秦逍”的名字,他立时便想到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严青冷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宇文家的走狗?”
秦逍道:“你不是我对手,弃刀下马,我不杀你。”并没有兴趣和严青多废话,冷冷道:“甄煜江,胡屠户一家被你活活烧死,他们一家的血仇,也到了你偿还的时候了。”缓缓拔出了血魔刀,一时间红光闪耀,殷红如血。
第257章 雌雄双箭
营地里的厮杀并没有结束,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激烈。
狼骑兵固然有逆境抵抗的勇气,但今夜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任何一名狼骑兵会觉得在西陵的土地上会遭人袭击,结局在袁尚羽冲进营地的一刹那就已经注定。
要命的是,如果史陵还在营中,有统领大人指挥,狼骑兵或许还能有血战到底的斗志。
严青有过选择。
他可以选择替代史陵指挥狼骑拼杀,做殊死抵抗,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要组织起兵马绝非易事,而且兵力悬殊,无论如何拼杀,解决难以改变。
因此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保护甄煜江杀出重围。
也正是因为严青的选择,狼骑兵的处境更是凶险,没有人指挥,狼骑兵只能各自为战,而虎骑的兵力三倍于狼骑,而且在第一轮冲袭之时,便有数十名狼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横尸当地,是以营地的狼骑兵几乎都是以寡敌众,而且虎骑清一色是纵马挥刀,大部分狼骑连自己的战马都无法找到,少数看到战马,也不管是谁的,翻身而上,既是如此,狼骑兵实际上不单是陷入以寡敌众的状况,而且还是以步兵迎击骑兵。
步兵面对骑兵的冲杀,就像一群羊面对扑过来的狼群。
所剩不多的狼骑兵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面对拥有绝对实力的虎骑,斗志很快就已经崩溃,不少狼骑兵已经丢下兵器,蹲在地上抱头,已经是向对方投降。
秦逍拔出血魔刀,红光如血,见识过这把刀的人自然不多,不但严青脸色微变,便是秦逍身后的众人也都是显出愕然之色。
秦逍一抖马缰绳,座下黑霸王缓缓向严青走过去,严青心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握紧手中刀,猛地一夹马腹,战马直向秦逍冲了过去。
黑霸王的速度也快了起来,长嘶一声,眼见得两马便要交错而过,秦逍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手中的血魔刀迎面向严青砍过来,这一刀势大力沉,刀未至,严青已经感觉到刀风割脸,手中的大刀也是迎着秦逍的血魔刀看过去。
“呛!”
两刀相击,严青已经想好了下一刀的变招,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两刀交击一瞬,自己手中的大刀已经被血魔刀砍成两段,还没等他回过身,黑霸王已经从他边上掠过。
严青的战马向前奔出一段,陈芝泰举起斧子,大叫一声,那匹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陈芝泰吓住,一个人立,长嘶一声,马背上的甄煜江惊叫出声,两臂抱住严青的腰,两人竟然都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甄煜江在地上滚了两下,立刻坐起来,见到严青身体扑倒在地面上,急忙过去,叫道:“严青……!”将严青翻过来,脸色大变,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连连后退,一脸惊惧之色。
严青的脖子已经被砍断。
就在黑霸王掠过的一刹那,秦逍的血魔刀从严青的脖子划过,血魔刀吹毛可断,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严青的喉咙已经被割断,此刻从断喉处泊泊向外冒血。
秦逍兜转马头,回过身来,骑马缓缓向甄煜江靠近过来。
甄煜江听到马蹄声,将目光从严青的尸身上移到秦逍这边,见到秦逍手握战刀正骑马往自己这边来,肝胆俱裂,知道难以活命,却还是道:“你……你要杀我?”
秦逍似笑非笑,到得甄煜江身边,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少公子。
看着秦逍那张笑脸,甄煜江从头到脚都发寒。
他上一次见到秦逍,还是在甄侯府。
那一次秦逍入侯府,找到御赐佛像,救走了孟子墨一条性命。
而今天,此人出现,竟然是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甄煜江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落得如此下场,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当初那名小小的狱卒手中。
他眼中充满怨毒之色。
面对秦逍,除了惊恐,还有懊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将这小子一刀杀死在甄侯府。
秦逍没有犹豫,猛地一扯马缰绳,黑霸王发出惊雷一般的嘶鸣,人立而起,当它双蹄再落下时,已经重重踩踏在甄煜江的胸口。
黑霸王本就体型庞大,这两只马蹄子踩踏下去,那等重量岂是甄煜江所能承受,就如同两柄铁锤抡起来狠狠砸在他的胸口,胸骨已经被黑霸王踩裂,而裂开的胸骨,亦是刺入了他的内脏之中。
甄煜江从未有感受过如此痛苦,惨叫出声,一股鲜血已经从口中喷溅而出。
要命的是他一时还死不了。
肋骨刺入了胸腔、刺进心脏、扎入肺叶,他每一下呼吸,都是前所未有的剧痛钻心。
耿绍等骑兵只是冷冷看着,他们自然都已经看出来,骑校大人虐杀甄煜江,明显不是为了立功受赏,这两人从前就已经认识,而且定然结下了深仇,骑校大人今夜不过是在为个人报仇而已。
秦逍翻身下马,蹲在甄煜江边上,看着甄煜江喉咙里发出咕咕声,一股股血液从口中冒出。
甄煜江一双眼睛看着秦逍,眸中的亮光开始慢慢消失,秦逍轻叹道:“我本以为你还有十八年阳寿,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去见阎王了。”
甄煜江瞳孔陡然收缩。
秦逍这句话,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以出卖自己的父亲为代价,要从阎王那里换取十八年的寿命,本以为这事儿绝不可能有活人知道,但此刻从秦逍最终说出的这句话,让他终于明白,所谓的阎王,竟然也是秦逍的把戏。
对死亡的恐惧立时被愤怒所替代,他想要挣扎起来,伸手去企掐死眼前这个年轻人,但身体只一动,胸腔处剧痛钻心,无尽的怨气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口中的鲜血在咳嗽之中直向外涌,很快,咳嗽声停下来,甄煜江睁着眼睛,身体却已经一动不动。
秦逍盯着甄煜江的脸,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夜空,心想胡屠户一家如果泉下有知大仇得报,亦可瞑目了。
甄煜江被黑霸王踩踏致死,长信侯自然是不知。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首,史陵的战甲亦沾满了鲜血。
当甄家营地那边传来厮杀声之时,长信侯就已经彻底明白,宇文家是趁着祭山为时机,设下了圈套,目的就是要致甄家于死地。
他此时兀自不明白,宇文家为何会突然对甄家下手。
西陵本就处于凶险之地,三家联手都未必能够保住西陵,如今互相争杀,西陵的局面可想而知。
朝廷没有对西陵动手,并不是真的想要遵守当年对西陵门阀的承诺,而是一直没有好机会对西陵下手。
西陵是一块肥肉,大唐从来不想放弃,兀陀人也是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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