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可没有说要切碎。”耿弘倒是不饶人。
便在此时,却听郭旺道:“骑校……我……我向你求个情,这次就……就饶何队正一回,他昨天……昨天是随口而出,也不是有恶意,而且……而且这干草料确实难以下噎,求您开恩……!”
何队正一怔,看向郭旺,有些诧异。
马料场这十几号人,何队正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就是郭旺,因为郭旺性情柔弱,别人欺辱也几乎不反抗,所以马料场上下只当郭旺是个乐子,甚至称呼他为“汪汪”,对他大加羞辱。
孰知自己平日最不待见的郭旺,非但没有和这伙人一起为难自己,反倒帮自己求情。
秦逍见郭旺一张脸发红,显然是壮着胆子才向自己求情。
“郭大哥既然说算了,那就算了。”秦逍笑笑,盯着何队正道:“何队正,你最大的错不是见风使舵,也不是欺软怕硬,而是眼睛不好使。你盯着别人的弱点,却看不到别人的优点。郭大哥虽然敦厚,凡事不与你们计较,并不是打不过你们,而是他肩头有责任,要养他的母亲,所以他不想失去在马料场的活计,这才处处忍让。他心地纯良,非但不会落井下石,反而在你落难的时候,仗义相助,你以前对他多有欺辱,难道不脸红?”
何队正转身朝向郭旺,深深一礼,道:“郭兄弟,是我不识好歹,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别别。”郭旺连连摆手:“队正,这可使不得。”
秦逍抬手轻拍了一下郭旺的手臂,他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瞧上去却是老成的很。
这时候已经瞧见穿着短褂的耿绍在不远处站着,秦逍这才道:“你们先忙吧。”径自过去,耿绍也迎上来,拱手道:“骑校!”
“昨天说好的,抽空去教我骑射。”秦逍笑道:“现在可有时间?”
“小的刚到马料场,下午还有活儿,这……!”耿绍有些为难。
已经听到何队正道:“无妨无妨,耿……耿兄弟,骑校大人让你去,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边我可以替你把活儿干了。”
耿绍有些犹豫,秦逍已经笑道:“那可多谢何队正了。”冲着耿绍道:“赶紧,抓紧时间。”
耿绍只能跟着秦逍走出马料场,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大人上午可练过马术?”
“上午他们都在练箭,试了几下,连握弓都没学会。”秦逍道:“下午是训练骑马,所以过来找你,你以前是骑校,应该比我懂。”
耿绍道:“那大人是否选好了马?”
耿绍昨晚败在秦逍手下,凭心而论,确实不甘心,倒不是说对秦逍的能耐不认可,而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在一招之内就落败,为此想了好久。
但秦逍搬起镇虎石,一鸣惊人,耿绍对此倒是很为钦服。
毕竟那块石头摆在营旗下十几年,从无人能三次搬起,秦逍不但是唯一做到的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搬起来三十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叫人相信。
所以耿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确实很有能耐。
如果自己的位置被无能之辈取代,他自然是难以接受,但被秦逍拿了去,虽然不会愉快,却也不是不可接受。
“马?”秦逍这时候才想到,白虎营的将士都配有战马,自己似乎还没有配备一匹战马。
“恕我直言,大人连战马都没有选好,如何训练?”耿绍道:“习练马术,技巧虽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掌握马术技巧,其实用不了太长时间,有悟性的人,用不了半个月,大概就能掌握马术的要领。”
“你是说选一匹好马最重要?”
耿绍反问道:“大人觉得什么是好马?”
秦逍一愣,犹豫一下,才道:“我听说在兀陀国西边的西域诸国中,有一个叫大宛的小国,据说大宛的战马天下无双,那是不是好马?”
耿绍笑道:“大宛汗血马天下闻名,可是在下以为,那也不能说是天下无双的好马。”抬手道:“大人要先选一匹马,咱们先去马厩那边,边走边说。”
“如此甚好。”
两人往马厩方向去,耿绍这才道:“其实好马,就是最合适的马。譬如在戈壁地带,咱们西陵马就不错,不比图荪人的马弱,要是在沙地一带,那兀陀人的战马可称无双,若是在草原,所有人都知道漠北图荪人的战马首屈一指。”
秦逍心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耿绍这几句话一说,便可证明这家伙确实有些能耐,对各类马种的优劣十分清楚。
“不过对咱们骑兵来说,战马合不合适,就看你能不能与它看对眼。”耿绍肃然道:“这就像人一样,若是看对了眼,意气相投,那么危难时候,自然能够共患难。可是若道不同不相为谋,非但不能成为朋友,甚至还会拼个你死我活。人和马一样,战马有灵性,如果它和主人看对了眼,朝夕相处,有了情感,危难时候,人不弃马,马也不会舍人,特别是在战场上,更能人马合一,生死与共。”
秦逍肃然起敬,道:“耿……你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下刚才说,练习骑马,马术不是最重要的,配备一匹合适的战马才是最重要的。”耿绍道:“就譬如骑校今天选中一匹马,那匹马也能接受大人,自今而后,骑校对它有耐性多照顾,它通晓人性,也会认大人为主。练习马术,练的不止是骑兵,练的是人和马的默契。”抬手指向马场方向:“大人可以在他们训练的时候仔细观察,马术好的骑兵,未必是骑术最精湛,但肯定是与他自己的战马配合最为默契,只要人和战马互相配合,哪怕技术差一些,也能够完全弥补过来。”
秦逍连连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马术不是指骑马的技术,而是指人和马的默契,这是至理名言。”心想能够爬上骑校的位置,耿绍果然不一般,自己这次还真是没有选错人。
骑兵有风林火山四骑,而四骑的马厩也是各自分开。
马厩可说是整个营地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按照白虎营的规矩,士兵每天有固定用餐时间,而战马的用餐时间也固定,往往是在士兵用餐之前,先行到马厩,各自喂食自己的战马。
马料自有负责马厩的杂工们去马料场运过来,士兵领了马料,便会到自己战马的马栏外喂食,这是白虎营从建营一开始就立下的军规,其实也就是为了增进骑兵和战马的感情。
战兵有八百,但马厩却有上千匹马。
多出来的战马作为后备之用,专门圈养在马厩后方的备用马场。
火字骑骑校来选马,马厩的曹队正亲自带领,来到了备用马马场,指着圈内的马匹笑道:“大人,这里面都是无主之马,你可以任意挑选,相中了哪匹,和小的说一声,小的进去给你牵出来。”又指向几匹落单的战马道:“不过那几匹马,大人尽量不要选,都是性子暴躁,连它们的同伴都不愿意与它们在一起。”
第106章 黑霸王
秦逍本来只看到在空阔马场上悠闲吃草的马群,经马厩曹队正一提醒,还真是发现马场中有几匹单独吃草的战马。
宇文家为白虎营提供的战马,那自然都是最精壮的西陵战马。
祁连山脚下,宇文家控制着庞大的马场,每年要向朝廷提供四百匹战马,但是比起敬献给朝廷的战马,拨给白虎营的战马自然更为健壮。
虽然这些战马暂时无主,却并不表明它们的品质就差一些。
实际上从祁连山马场调过来的战马,每一批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最好的战马,只能供给白虎营。
“为什么它们的性子暴躁?”秦逍问道。
耿绍难得露出一丝浅笑:“战马和人一样,体质、耐力、速度不可能一模一样,有些战马的实力出众,性子自然就会傲慢,觉得其他同伴都及不上它。”
“正是。”曹队正也含笑恭敬道:“有本事的人,都会有性格,这战马也一样。那些不合群的战马,都是以为其他战马及不上它,而且还不愿意沦为坐骑。”指向一匹全身鬃毛的战马道:“大人看那一匹,现在很安静,可是无论是人还是其他战马靠近它三步之遥,它立刻发狂。”
“烈性子。”
“大人再看那一匹。”曹队正又指向一匹:“这家伙更是了不得,去年有人想要驯服它,结果被它连伤三人,有一人连肋骨都差点被它踢断。”扫了一下,指着远处一匹全身乌黑的战马道:“大人,这里面性子最暴躁的就属那一匹了。”
秦逍见那匹马站在木珊栏边上,望着远方,周身十步之遥,竟然没有一匹战马敢靠近。
阳光之下,乌黑的鬃毛油亮夺目。
秦逍虽然对马匹了解的不深,却也听说过,鬃毛越是油亮柔顺,往往品种越好。
“这匹马前年被送过来。”耿绍望着那匹战马,感叹道:“刚一入营,大伙儿都瞧出来,那是千里挑一的纯种良驹,所以当时谁都想得到。苏副统领对它也很是赞赏,亲自出手,想要将其驯服。”
“结果自然是失败。”秦逍含笑道:“否则它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
耿绍点头道:“苏副统领马技了得,若论驯服烈马,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他。被他驯服的烈马,没有十匹也有八匹。本来大家都觉得苏副统领出手,这家伙必然会低头,谁知道……连苏副统领也无能为力,还差点被它伤了。”
“那你为何不试试?”
“连苏副统领都无能为力,其他人又怎有胆量去驯马?”耿绍盯着那匹乌鬃战马,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叹。
秦逍心想白虎营人才不少,苏晁未能驯服它,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没那本事。
但立马想到,苏晁都无法驯服,若是其他人鼓起勇气去驯马,失败了倒也罢了,若是成功,那岂不是打了苏晁的脸?即使真的有那个能耐,只怕也没人敢上前,若因为一匹战马而得罪了苏晁,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曹队正道:“自那以后,没人敢碰它,留在营里白吃粮食了。”又笑道:“这家伙食量大,吃了粮食一个顶两。”
耿绍想到什么,道:“对了,曹队正,我记得统领大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嗯,是黑霸王!”
“正是,就是黑霸王。”曹队正哈哈笑道:“在这群战马里,没有谁敢招惹它,还真是在里面称王称霸了。”
“大人要不要试试他?”耿绍看向秦逍。
秦逍心想连苏晁都应付不了它,我又岂能有机会?
“大人天生神力,未必不成。”耿绍道:“西陵人说得好,真正的西陵勇士,那是要喝最烈的酒,娶最烈的女人,骑最烈的马,那才是真正的豪勇之士。”
“豪勇个屁啊。”秦逍忍不住骂道:“我个头都未必有它高,这一蹄子下来,只怕就将我踩成肉泥了。”打量耿绍两眼,问道:“耿绍,你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要借马杀人是不是?”
耿绍忙道:“绝无此意,大人误会了。小的意思是说,大人如果真的能够将它驯服,日后在战场之上,普通的战马对它唯恐避之不及,到时候敌人想冲到大人身边,坐骑却不敢,那时候就只有大人砍别人脑袋,别人想要杀大人却是难上加难了。”
秦逍一听,双眉一展,还真觉得耿绍这话不无道理。
黑霸王自有一股让其他战马不敢接近的气势,如果将其驯服,日后如果真的有机会以黑霸王为坐骑冲锋陷阵,敌方战马不敢接近,那么敌方骑兵自然也就无法靠近自己身侧,这就等若是给自己增加了保护甲。
不过看到那孤傲的黑霸王高大雄骏,秦逍虽然有这念头,却也是一闪而过。
不到万不得已,秦逍绝不做冲动的事情。
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秦逍更愿意等待时机。
“黑霸王太过狂躁,大人不选它是对的。”曹队正指着马群道:“这些虽然及不上黑霸王神骏,但也都是上等良驹,任意一匹马都是价值不菲。大人可以先看看,不着急。”
秦逍目光缓缓移动,扫过一匹又一匹战马。
说也奇怪,看过黑霸王孤高绝立,这些马匹在秦逍眼中竟然毫无吸引力,甚至越看越觉得稀松平常。
这就像见过了国色佳人,再看其他女人,实在提不起兴趣。
耿绍察言观色,看出秦逍的心思,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话。
秦逍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黑霸王身上,顺着木珊栏绕了半圈,曹队正和更少紧随其后,只走到黑霸王附近,本来安安静静的黑霸王果然有了反应,瞧着这边,打着响鼻,两只前蹄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
秦逍低头看了一眼,见到短短时间,黑霸王已经将地面刨出小坑来,心想这家伙的力气还真是不小。
黑霸王突然躁动起来,这让本就离它颇有些距离的马群也都慌乱起来,虽然黑霸王周围十步之遥没有一匹马,但那些战马似乎觉得这距离还不够安全,纷纷闪躲,拉开更大的距离。
“耿绍,你说驯马到底是个怎么驯法?”秦逍看着黑霸王,忍不住问道。
耿绍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才道:“驯马的手段各不相同,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能骑上马背,无论它如何抗拒,在它臣服之前,不能让它觉得你害怕它,要让它明白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你的掌控。这就像两强相争,要分出胜负,必须要有一个最终屈服,能让战马屈服,那就是驯服了它,它也会视你为主。”
秦逍点点头,大概明白了耿绍的意思。
驯马的手段,他不懂,但驯马的目的,他完全了然。
就是要骑在它的身上,让它无法摆脱,最终彻底屈服。
“大人,难道你真想驯服它?”耿绍见秦逍脸上显出光彩,那双眼睛不离黑霸王,倒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是他领着秦逍来挑马,方才也是自己怂恿秦逍出手驯服黑霸王,如果失败,甚至秦逍有个闪失,追究起来,恐怕他责任难逃。
他还没多想,却见秦逍一个漂亮的翻栏,已经从木珊栏翻进马场里面,耿绍和曹队正都是变了颜色。
“大人小心,这不是闹着玩。”曹队正急道。
当初苏晁驯马,曹队正亲眼目睹,以苏晁强壮的身体加上出众的驯马手段,甚至差点伤在黑霸王的蹄下,秦逍这样一个身体单薄的年轻人,曹队正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耐驯服黑霸王。
秦逍不过十六岁,年纪不大,其实在同龄人中,他的个头实在不算矮,但与高大的黑霸王相比,就实在显得瘦弱。
秦逍翻进去之后,早就在黑霸王十步之内,黑霸王越发的狂躁,响鼻不停。
曹队正唯恐秦逍有个闪失牵累自己,还想叫唤秦逍不要冒险,耿绍却已经抬手,沉声道:“先莫吵。”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不是骑校。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