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霸点头道:“不错,一套衣服不够,你帮我再弄一套,谢谢你了。”
“客气客气,大叔要新囚服一套,我待会儿就给你送来。”秦逍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打开本子后,里面还夹着一只用木炭做成的细细的炭笔,拿着炭笔在本子上记了一下,才含笑问道:“大叔还要什么?”没等窦霸说话,指着马桶道:“窦大叔每天要不要让人给你清洗一下马桶?”
窦霸立刻道:“那是自然。”看了空荡荡的木板床,皱眉道:“这连一套被褥都没有,怎么睡?能不能帮我弄一套被褥过来。”
秦逍一边记一边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夜里还有些凉,窦大叔虽然身体强壮,但晚上还是睡着被褥才好,您放心,我给你弄一套又暖和又柔软的被褥。大叔,还要什么,我都记下来,回头一次给你送过来。”抬头看着窦霸,一脸认真:“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喜不喜欢书法?要不要来套笔墨纸砚?又或者你喜欢乐器,我给你来支竹箫什么的。”
如果不是看到前面几间牢房里的人过的确实很舒坦,窦霸都以为这少年是在调侃自己,想了一下,道:“我平时喜欢斗蛐蛐,不过这里不大方便,那就算了。这样吧,我这人喜欢喝酒,你要是方便,给我弄两坛酒,就是万福楼的古城烧,还有,弄点下酒菜,来点牛肉烤鸭什么的都可以,是了,如果能弄到御品斋的红油猪耳朵,那是再好不过了。”
“方便方便,这些东西都可以弄到,小事一桩。”秦逍记下后,问道:“还要什么?”
窦霸想了一下,才摇头道:“先就这些吧,我要是需要什么,再找你说就是。”
秦逍点头道:“好的好的。窦大叔,你听一下,你需要的东西有这些,被褥一套,囚服一套,万福楼的古城烧两坛,御品斋的红油猪耳朵一份,另外一斤牛肉一只烤鸭,另外马桶每天会专门有人冲洗,窦大叔,是不是就这些?”
窦霸道:“不错,先就这些,麻烦你了。”
“窦大叔太客气了,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秦逍笑眯眯道:“除了清洗马桶是月付,一个月一两银子,其他的东西加起来八两银子,窦大叔,你身上肯定没带银子,不知道您的家住在哪里,你可以告诉详细地方,我上门好受领!”
第7章 赌神
秦逍干脆利落地给出了报价,窦霸一时呆住。
见窦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秦逍淡定自若,语气十分客气:“清洗马桶要先预付一个月,所以加起来要承惠九两银子,当然,窦大叔在这里要呆两年,以后肯定还需要不少东西,可以先预付一些,我记在账上,以后就不用总是登门收账了。你放心,我秦逍别的不敢说,但论起诚信,我称第二,这世上恐怕没人敢称第一,长久的买卖,以诚信为本,一分一毫我也不会出差错。”
窦霸脸上已经显出怒色:“你是说,这些东西还要收银子?”
“难道这些东西不收银子?”秦逍一脸惊诧道:“窦大叔,那你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不要银子的东西,我立刻就赶过去。”
窦霸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在大狱里兜售东西,难怪……前面那些牢房里的人,都是使过银子的吧?”
这时候窦镖师终于恍然大悟,难怪这牢房里的人一个个过的逍遥自在,有吃有喝,住的还舒坦,原来都是花了银子。
方才在看护室门前,狱卒冲着秦逍使眼色,当时窦霸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明白过来,那狱卒的意思,无非是说又有新的买卖上门来。
秦逍依然是一脸真诚,点头道:“窦大叔,这里不是客栈,是大狱。大狱自有大狱的规矩,按照规定,莫说美酒佳肴,就是一根针也不能轻易带进来的。关在甲字监的都是英雄好汉,我打小就崇拜英雄,看你们在这里受苦,我比你们还要心疼。”苦笑摇头道:“我就一直想,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后来想了想,我既然可以在甲字监自由进出,如果你们缺点什么,我岂不是可以帮你们带进来?”
窦霸冷哼一身,一脸鄙夷。
“跑跑腿,那自然是我该做的,但什么东西都要花银子,我一个月的薪水不过二两银子,家里还要养,自己掏腰包也是掏不起啊。”秦逍叹了口气,将那小本子收进怀里,一脸无奈。
窦霸道:“好,你帮人跑腿,拿银子也是应该,可是刚才那些东西,加起来绝不会超过一两银子,你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九两银子?”指着马桶道:“买一个年轻的丫鬟,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什么都能做,找个老妈子天天刷马桶,一年也使不上二两银子,你竟然一个月就要我一两银子,我看你干脆拿大刀出去抢好了。”
“我是捕快,怎能抢劫?”秦逍立刻摇头:“就是饿死,我也不干知法犯法的事儿。你说东西太贵,可是你想想,我这是担了多大的风险才将东西弄进来。衙门里的规矩很严,这事儿要是被上面知道,我这差事也算到头了,以后连养家的活命薪水也领取不成。这事儿要瞒住,总要打点一下弟兄们,每个人都要拿点封口费,所以……窦大叔,其实这已经很便宜了,我做买卖,讲究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绝不强买强卖,大叔有需要,我竭尽全力帮你办,你若是不需要,我也绝不会逼着你买。”
窦霸一翻白眼,道:“那你给我滚出去,我什么都不要!”
“窦大叔千万别上火,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既然不需要,那就好好休息。”秦逍面色不变,依然是和善道:“不过你若需要什么,可以等我过来的时候提出来。”拎起那只麻袋,出了牢房,又将牢门锁上,似乎想到什么,向里面的窦霸道:“窦大叔,还有件事儿差点忘记告诉你。这甲字监是龟城大狱最好的地方,想要住进来的大有人在,若是窦大叔十天之内什么都不需要,那就是用不上晚辈的服务,窦大叔只能搬去乙字监甚至是丙字监了。”说完,向里面微微躬身:“窦大叔晚安!”
窦霸怒气上涌,刚还说不会强买强卖,秦逍这几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若不拿银子买东西,便要被移到条件极差的其他牢房。
秦逍说完之后,转身便走,斜眼往八字号囚房瞥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怪笑。
到了七号囚房前,在门前停下,脸上又是和颜悦色的笑容,里面住着一位身材肥胖的囚犯,见到秦逍,已经凑过来,脸上堆笑,秦逍打开麻袋,从里面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进去:“陈伯伯,这是您要的酱肘子,还有,这是同庆楼的猴儿酿,你收好,一共是四两银子,我从账上给你减了。”
囚犯接过酒肉,也不废话,转身自己去享受。
六号房住的却是一名身形瘦长的中年人,秦逍过来时,那人也没有凑过来,反倒是秦逍打开牢门,自己进了去,顺手关上门。
中年人屋里有桌椅,桌上还摆放着筛盅和几颗骰子,此人盘膝坐在床上,似乎正在闭目养气,等秦逍靠近过来,打开麻袋时,中年人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眼往那袋子里瞅。
只见秦逍从里面竟是拿出了一本发黄的书籍,还没说话,中年人伸手一把抢过,转手塞进被褥里,冲着牢房外看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低声问道:“没有告诉别人吧?”
“赌神叔放心,绝对没有人知道。”秦逍压低声音道:“这本【玉团芳】很难找,我托了人脉,好不容易才从赵夫子那里买到一本,听说现在查的严,赵夫子写完最后一本,就准备封笔了。”
“封笔?”赌神大叔急忙道:“他最后一本写的是什么?”
“听说是家丁和主母的爱情故事。”秦逍道:“赵夫子说既然是最后一本,他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写出最精彩的故事,而且还请了马大师作画。”
赌神明显亢奋了,一把抓住秦逍手臂:“还有插画本?马大师的画技了得,想不到他竟然也会画……!”见秦逍直盯着自己眼睛,立时咳嗽两声,道:“赵夫子一代文豪,这么快就封笔,可惜可惜,哎,主要是环境不好,也是没办法。逍子啊,既然是夫子的封笔之作,你一定要帮我弄一本过来,就是带插画的那种。”
秦逍点头道:“赌神叔放心,听说这个月底就能出来,我到时候立刻给你搞一本,不过……价格会很昂贵。”
“银子从来都不是问题。”赌神豪迈道:“我那结义兄弟可曾亏待过你?”
秦逍往那被褥瞧了一眼,低声问道:“赌神叔,这到底是什么书,你以前开赌场,我以为你不喜欢看书。”
“你不知道是什么书?”赌神看着秦逍狐疑道。
秦逍很真诚地点头:“你是知道的,我识不了几个字,这些书摆在我面前我也不认得。拿到书的时候,赵夫子还交代,说我年纪小,这些书学问太深,不要偷看,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说的话我自然遵守。”
赌神立刻一脸肃然,点头道:“赵夫子说的没错,这些书都很深奥,你太年轻,还不是研究这些学问的时候。”轻拍了拍秦逍肩头:“我还有半年就要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将我珍藏的这些书都留给你,那时候你再好好研究。”
秦逍咧嘴一笑,一副天真你烂漫的样子:“赌神叔,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看书,更喜欢赌,你上次教给我的偷梁换柱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能不能再教我一些别的。”
赌神咳嗽道:“今天我要研究学问,没有时间,等过两天再说。”
“赌神大叔,你看我都帮你留意赵夫子的封笔之作,带插画的那种,如此尽心尽力,你就不能……!”秦逍露出委屈神色。
赌神想了一下,终是道:“罢了,我今天就将我压箱底的绝招教给你,你万不能传授给别人。”伸出右手拿住筛盅,顺手一抄,速度快极,竟是将桌上的几颗骰子全都收进筛盅之内,晃动筛盅,一脸严肃道:“这绝招叫做天神下凡,当年我从街头要饭的乞丐,成为整个西陵数一数二的圣手,最后被人称为赌神,就是靠了这一招。这一招你一旦学成,便可以在赌场所向披靡,要开上十家八家赌场拥有娇妻美妾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随着赌神晃动筛盅,秦逍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你是要大还是要小?”赌神也是一脸肃穆:“里面有五个骰子,最大的点数是三十,最小的是五,你要大要小?”
他一面摇动筛盅,一面说话,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
“我……我要……!”秦逍有些紧张:“我要……大!”
“砰!”
赌神将筛盅扣在桌子上,双臂环抱,脸上带着得色瞧着秦逍,努努嘴:“自己打开!”
秦逍伸出手,握住了筛盅,看了赌神一眼,赌神双臂环抱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上去莫测高深,向秦逍点点头,鼓励他打开筛盅。
秦逍手一提,筛盅打开。
五个骰子,三个骰子是三点,一个骰子四点,一个骰子六点,加起来是十九点。
“赌神叔,这……?”秦逍本以为赌神定会摇出三十点,却不想只有十九点,脸上顿时显出沮丧之色。
赌神也瞧了过去,本来一脸得色,瞧见点数,老脸一红,却还是姿势不变,咳嗽一声,道:“这是给你做个示范,那些无能之辈,摇出来的点数就是这样,这样的手法要在赌场,是要输得倾家荡产。”心中却是嘀咕:“最近太沉迷爱情文学,手法生了些,这可不成。”
第8章 有恩必报
秦逍学东西很快,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大概明白了所谓天神下凡的门道。
“秦逍,真说起来,你在这赌技上还是很有天赋的。”赌神依然是双手环保胸前,含笑道:“你这辈子总不能一直是个小狱卒,一年下来,又能有几个银子?在赌桌上,有时候一天下来,就顶得上你好几年。”
秦逍笑道:“赌神大叔,你该不会是想介绍我去赌场做事吧?”
赌神哈哈笑道:“我就说你小子聪明。你知道,我在龟城有三家赌坊,其他地方还有好几家,若不是因为去年出了那事,让我要在这里住上几年,否则我已经准备去京都挣大钱了。”伸手轻拍秦逍肩头:“这半年来,你待我不差,咱爷俩有缘分,自然要带着你一起发财。”
“赌神大叔,你是好意我知道,可是你人在这里,我去了赌坊也没用。”
“胡说。”赌神立刻皱起眉头:“我虽然在这里,可是赌坊却都还是我的。我和乐山说一声,你去赌坊历练个一年半载,等我出去,咱们就一起去京都,这阵子你先跟着乐山,他给你的银子,比这里多十倍。”
秦逍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勉强笑道:“乐山就是大叔的结拜兄弟吧?金钩赌坊的大东家?”
“他是我结拜兄弟,可并不是金钩赌坊大东家。”赌神抬手指指自己胸口:“金钩赌坊的大大东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秦逍笑了笑,不置可否。
赌神不悦道:“你不欢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事儿别人求着我,我也不答应,好心提拔你,你还不知好歹,罢了罢了,等我出去之后,你瞧我风光模样,到时候再做决定。”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赌神大叔,你好像有家室。”
“那是自然。”赌神不无得意道:“你有没有见过她?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贤良淑德,整个西陵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女人。”眉宇间显出一丝愠怒:“秦逍,我几次让你和衙门里说一声,准许我老婆过来探望,你有没有帮忙?我进来都快半年了,家里人一直没有过来探望,这甲字监其他的都还好,就是不许家眷探望这规矩,真是不近人情。秦逍,这规矩可得改改。”
“赌神叔很喜欢你的夫人?”
“废话。”赌神笑道:“你还小,等你娶了婆娘,就知道好处了。”
秦逍点点头,没有多说,起身道:“赌神叔,你先忙着吧,我还有点事,回头再来陪你说话。”
“忙你的去。”赌神挥挥手,想到什么,道:“你先好好想想,真要去赌坊,和我说一声就成。”
秦逍出了牢房,回到班房,一名十七八岁的狱卒正在看护室内收拾,见到秦逍进来,立刻陪着笑脸上来道:“头儿。”
他比秦逍年长两岁,但对秦逍却是毕恭毕敬。
秦逍打理甲字监,自然也不会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送水送饭的事儿有时候会交给帮手,这狱卒是秦逍挑选过来,叫做牛志,平时手脚麻利,而且还识文断字,倒也算是秦逍的得力帮手。
秦逍将那麻袋放下,往椅子上一靠,牛志立刻倒了杯茶水送过来,秦逍接过放在小桌子上,沉默了片刻,又起身过去从角落的档案架取下一本厚册子,拿到桌边坐下翻看。
牛志凑过去瞥了一眼,道:“头儿,温不道还有几天就要送走了,这几个月,他可都亏了你,否则可没有现在这好日子过。”
“刑曹那边发来的公函,三月初八要将他提走,送到奉甘府,算日子还有三四天。”秦逍若有所思:“这案子重审下来,估摸着又要几个月了。”
牛志道:“头儿,你是不是觉得他还会被送回来?”
“难道不会?”
“温不道这案子,半年前是由刑曹这边审讯,定了案,叛了一年的监刑。”牛志道:“如今突然要送到奉甘府,自然是有了变故。”
秦逍道:“既然已经定了案,又会起什么变故?”
牛志压低声音道:“头儿,咱们只是看守监牢,守着犯人就好,也不必去打听犯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刑曹定案,如今另起是非,只能是比刑曹还要厉害的衙门卷入其中,咱们用不着去管,以免惹祸上身。”
秦逍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温不道到现在也不知道案子出了变化,他还以为只要在甲字监再呆上半年,便可以重获自由。”
“头儿,你还瞒着他?”牛志微皱眉头:“再有几天他就要走了,许多事儿也不好再瞒他了。”见秦逍神色颇有些凝重,轻声道:“他只以为这几个月的花销都是乔乐山那边送过来,却不知自从他进入甲字监之后,金钩赌坊可没有送来一两银子,反倒是你往里面搭银子。”
秦逍道:“银子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一直当乔乐山是生死弟兄,若晓得乔乐山对他不闻不问,定然难受。”
牛志叹道:“头儿,我知道你重情义,那年大雨天你从他赌坊前路过,他送了你一把雨伞,你就一直记在心里。他犯了案子被送到监牢,是你想着法子将他调到甲字监,而且一直照顾,一伞之恩,能有你这样的照顾,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秦逍盯着牛志眼睛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温不道这次前往奉甘府,背后事情不小?”
牛志向门外瞧了瞧,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头儿,乔乐山和温不道是生死兄弟,温不道入狱,按理来说,乔乐山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上下打点,可是咱们到现在都没有拿到乔乐山一两银子,这就表明,乔乐山根本不在乎温不道在监牢里过得怎样。金钩赌坊在龟城是排的上字号的大赌坊,温不道入狱之后,乔乐山就掌控了金钩赌坊,生意红火,赌坊的收益,都落入乔乐山的口袋,如果温不道出了去,你觉着乔乐山的日子还能好过?”
秦逍倒是显得很淡定,问道:“你是说,乔乐山不想让温不道出去?”
“温不道入狱的那一天,乔乐山就没想过让他出去,否则也不会对在狱中的温不道不闻不问。”牛志冷笑道:“头儿,你想想,温不道若是知道真相,出去之后,能放得过乔乐山?乔乐山既然敢这样做,那就是拿准了温不道走不出大牢。”
“照这样说来,这次温不道要被送到奉甘府,与乔乐山有干系?”
牛志莫测高深一笑,道:“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此事定然与乔乐山脱不了干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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