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禅回去后认认真真挑选了个良辰吉日,呈帖下聘,将狸奴聘去了杨家的学堂。
学堂幽静,讲堂外有一处花园,草木茂盛,虫鸟也多。狸奴每日捕鸟逐虫,比从前在栖云院关着还快活许多。
枯燥乏味的学堂里忽然多出一只活泼好动的猫,学生们都很是新奇,争着抢着想同它玩。
不过狸奴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般孤傲,不愿让旁人搂抱,只喜欢亲近李姝菀,有时候上课也跑来她脚边蜷着睡。
它不吵不闹,先生看见了,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赶它出去。
这日下课休息的间隙,几人围在李姝菀桌案旁和狸奴玩。
一人轻戳它的肚腩,夸一句“好肥的肚子”。另一人摸它的胡须,赞一句“好圆的脸。”
春日发困,狸奴窝在李姝菀的书袋上打盹,任由一只接一只小手摸它耳朵抚它脑袋,支着耳朵听周围叽叽喳喳吵闹,却懒得不肯睁眼。
李姝菀本打算温习方才课上先生教的词,此时被这么多人围着,有些不自在,索性将狸奴抱起来放在桌上,自己溜到一旁去看杨惊春和别人翻花绳。
一位小小姐似很喜欢猫,摸着摸着就想去抱它,不过手才搂上狸奴的肚子,它却睁开眼不乐意地冲她“喵呜”了一声。
它从她怀里钻出来,左右一看,不见李姝菀,直接跳下桌从窗户跃了出去。
一人见狸奴跑了,遗憾道:“它不让你抱呢。”
这小小姐叫万胜雪,是万侍郎家的姑娘,年仅六岁,是学堂里年纪最小的姑娘,在家中骄纵惯了。
她有些抹不开面,甩袖轻哼一声:“不抱就不抱,我才不稀罕呢。”
她性子傲,嘴上虽这么说,但第二日来学堂时,却从家中抱来了一只胖嘟嘟的狸奴。
她那狸奴通体雪白,毛发比李姝菀的猫的毛还要长一些,双眸异色,很是漂亮。
最要紧的是,这猫性子温顺粘人,谁都能抱住,半点不反抗。
万胜雪也学李姝菀上课时将狸奴放在身旁,下了课,众人得了新趣儿,便丢下李姝菀,围着她去了。
她颇为得意地看了眼李姝菀,杨惊春见她满面神气,同李姝菀道:“莞莞,她好像在同你炫耀呢。”
李姝菀正给狸奴梳毛,闻言抬头看向被众人拥簇的万胜雪,茫然道:“有吗?”
杨惊春点头:“不然为何她如今也带一只猫儿来学堂,还总是抱着猫在你面前晃来晃去。”
李姝菀想了想:“许是她觉得她的狸奴好看,想带狸奴给别人瞧瞧。”
杨惊春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思忖片刻,兴奋道:“既如此,那我明日把我院中的狗也带来给你们瞧瞧!”
李姝菀听杨惊春说过她养的狼犬,身长五尺,体若雌狮,极其凶狠,忙劝她:“要不、要不你还是带一只兔子来吧。”
杨惊春叹气:“可我家里除了锅中,没有别的兔子啊。”
万胜雪抱着猫儿来学堂玩了几日,两只猫渐渐混熟了。
这日先生正上着课,忽听见窗外响起几声凄惨的猫叫,宛如鬼嚎,吓了室内的学生一跳。
李姝菀和万胜雪一听这猫叫声,有些担心地望向了门外。
二人不约而同站起身,万胜雪正要出门去看,却听身后李姝菀同先生行礼请示:“先生,那好像是学生的猫,学生想去看看。”
万胜雪反应过来,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也同先生道:“先生,学生也想去看看。”
先生抬手示意二人坐下:“稍安勿躁,我先去瞧瞧。”
他放下书卷,起身出门,循着猫叫声看去,只见廊上的褐漆木柱下,发了春儿的猫儿翘着尾巴迭在一块,那金毛的骑着雪色的,两只猫兽性大发,正行春日放纵事。
靠窗的学生们坐不住,推开窗户探头往外望。
木柱挡住了视线,他们只瞧见猫的上半身。
学生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事,看见面上这只猫咬着下面那只的后颈,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而下面那只仰头叫得悲惨,以为两只猫打了起来。
一人好意同万胜雪道:“万姑娘,你的狸奴被打了。”
万胜雪一听,急急奔过去往窗外看,果不其然见自己的猫被李姝菀的猫压在身下。
她心急道:“朝朝!”
声音一惊,李姝菀的猫如做了坏事,顿时一溜烟窜远了。
而万胜雪的狸奴惨叫一声,可怜巴巴地仍趴在原地。
万胜雪见此,又气又急,回头狠狠瞪了李姝菀一眼。
李姝菀平白受她一记厉眼,有些无辜地抿了抿唇。
先生见两只猫已经分开,上前将万胜雪的猫抱回给她,轻咳一声,同她道:“明日不要带它来学堂了。”
万胜雪心疼地摸了摸狸奴被咬湿的后颈毛,等着先生的下一句。
然而先生却转身回了讲台,让众人坐好,继续上课。
万胜雪听没了下文,咬了咬唇,不甘心地指着李姝菀道:“那她的猫呢?她的猫也不该带来学堂才是。”
先生道:“那是学堂的猫,不是李姑娘的。”
万胜雪不听:“那猫日日粘着她,旁人抱都抱不得,怎么就不是她的了?”
先生不知道这猫是从李姝菀府中聘来的,解释道:“那猫的确是学堂的猫,只是或许喜欢李姑娘。”
万胜雪听这话瞬间红了眼,抱着猫嚎啕大哭起来,抹着泪道:“不公平!先生偏心,先生偏心!”
她一哭,其他年龄小些的学生也张嘴跟着哭。
李姝菀急忙从自己的书袋里掏出做给狸奴吃的小鱼干,上前递给万胜雪:“万姑娘,别哭了。”
“谁要你的东西!”万胜雪恶狠狠道,说完却听见怀里“嘎嘣”一声脆响,低头一看,见自己的猫不争气地伸长了脑袋,已在吃李姝菀手里的鱼干。
她愣了一下,随后哭得愈发大声,夺过李姝菀手里的鱼干,一边哭一边喂猫。
先生一见场面失控,高喊了两声“肃静”,没见起作用,只得暂作休息,让各家候在外面的侍女小厮进来,哄起自家的小主子。
他站在廊上,听着屋中嚎哭之声,想起自己那花甲之年便白了发的老师,长叹一声,忧心忡忡摸了摸自己的青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