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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鸿志想想也是,万一撞上狗屎运呢,他闺女若成了修士,背靠仙宗,他这辈子不就发达了。
  林遥眼眶还红着,撇头咬牙:“不去,我要照顾娘亲。”
  林鸿志知道她脾气倔,想了想从怀里拿出来一颗碎银子:“不就是想给你娘买药么,一两银子够了吧?”
  林遥伸手欲拿,林鸿志又将那银子收了回去,瞪眼道:“你老实去跟村正测灵根,我就去给你娘亲买药!”
  ……
  临行前,林遥守在娘亲的床榻边,紧握着她瘦弱枯槁的手。
  “娘亲,我要去灵霄宗测灵根了,过两日能回来,你记得按时吃药,多保重身子……”
  病榻上的女子形容枯瘦,可是眉眼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姣美漂亮:“好孩子,你若能测出灵根就不要回来了,跟着仙人们追求长生大道,娘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娘亲,别说不吉利的话,我若是有幸能测出仙根,哪怕能留在宗门做个打杂的,每月都有银子能领,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方氏垂下眼眸,落在她的手臂上,林遥赶忙往下扯了扯袖口,遮住手臂上的青紫伤痕。
  “那人是不是又打你了?”
  林遥沉默。
  方氏顿时红了眼睛,抬起皮包骨的手在枕头下摸索出一样东西,塞进她手中,哑声道:“阿遥,这玉佩你拿着,你若是没有仙根也不要回来了,用这玉佩换些钱,早早离开这地方,少受点磋磨。”
  一个八岁的女童离开家乡又能去哪里?方氏不知道。
  但比起留在这里,过着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动辄打骂的日子,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等阿遥年纪再大些,说不定会被那人发卖给谁,她实在不放心。
  这玉佩是她的陪嫁之物,被她偷藏在了床板下面,如今是她身上最后一样值钱之物了。
  林遥紧握玉佩,暗暗咬牙,许下诺言:“娘亲,你再等我几天,我找到机会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
  “林大,你家闺女可真争气啊,测出来双灵根和天生剑骨,被灵霄宗掌门当场收为亲传徒弟,这可是我们村百年没有过的稀罕事啊。”
  “是啊,这么光宗耀祖的事,你还不赶紧回去把祖宗的牌位给擦一擦。”
  “唉,就是她娘走得不是时候,你家是先办喜事还是先办丧事啊?”
  躲在林遥后院柴垛后小白狐,听着村民们对林鸿志的恭贺声,惊讶之际嘴巴微松,口中叼着的雪莲花掉在了地上。
  它这两日去了更远的雪山,险些摔断了腿,又寻来了一株雪莲花,想拿给小姑娘换钱给她娘亲治病。
  它来时想象着小姑娘看到雪莲花时开心的模样,兴奋满满,可是到了地方,却发现小姑娘并不在,院子门口围着好些村民。
  听这些人说,她被宗门收作弟子,要成修士了?可她的娘亲怎么死了?
  林鸿志笑容满面:“当然是办喜事了,天大的喜事。至于她娘,回头我就把人拉去后山埋了,没人知道……”
  话音未落,男人的表情一僵,女孩幼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门前。
  她肩膀颤抖,双眼赤红,拨开看热闹的村民,大步冲进了屋里。
  按照灵霄宗的规矩,测出灵根后就要被入住宗门行拜师礼,林遥没有立刻答应入宗,掌门虞望丘一问才知她是舍不得娘亲。
  虞望丘告诉林遥,掌门亲传弟子都有独居院落,她可以带娘亲入宗居住,林遥高兴坏了,于是立马赶了回来,想要告诉娘亲这个好消息。
  然而当看着床榻上那具盖着白布的躯体,林遥一瞬间天旋地转,心如死灰。
  娘亲虽然身子虚弱,在她走之前还意识清醒,尚能说话,只是短短两日,怎会……
  林遥猛然惊醒似的,环顾屋里东倒西歪的空酒坛,空空如也的煎药罐,药罐药碗甚至还摆在她走之前的位置,纹丝未动。
  她拿着那些空药罐出屋,掷在男人的脚边,红眼质问他:“你不是说过,会给我娘亲买药!”
  她甚至怀疑在自己离开的这两日,他连米糊都没给娘亲喝过!
  “是你害死了我娘!”
  林鸿志脸色难看,朝门口的村民挥挥手,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喝什么药,浪费银钱,”林鸿志浑不在意地嘀咕,“她命短,还能怪得了老子?”
  他的话彻底烧掉了林遥的理智,她快崩溃了,冲过去揪着他的衣摆:“她在你眼中就比不上那两坛子酒吗!她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个人渣酒鬼,畜生不如!”
  林鸿志恼羞成怒,扬手又要扇她,但想到她马上要入宗了,脸上不能带伤,于是抬脚便把小姑娘踹倒在地。
  “反了你了!你以为测出灵根就翅膀硬了?敢骂老子,只要你还姓林,你还是老子的闺女,老子打你,天经地义!仙人也管不着!”
  林遥双手护着脑袋,林鸿志气得又往她后背、腹部连踹了几脚,想要把她打服。
  “老子知道宗门修士每月有灵石银钱拿,你入了那灵什么宗,以后都得把月俸上交,孝敬老子,不然你哪里都别想去!”
  男人话未说完,忽然脚腕一痛,一条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白狐崽子狠狠张口咬着他的脚踝,他痛呼一声,抬脚甩动,想把白狐甩开,然而白狐被甩得腾空荡来荡去,仍旧死不松口,反而下口越来越深。
  林鸿志弯腰伸手欲抓,林遥连忙从地上爬起,拖出了他的手臂。小白狐趁势跳起,钻进了柴火堆的缝隙里。
  男人再次踹开林遥,低头一看,脚腕已然被咬出两个血洞。他气得面庞涨红,一边追到那柴堆里疯狂翻动,一边嘴里恨声叫骂:“小畜生!让老子抓到扒了你的皮!”
  林遥满头满脸的雪沫,双手紧抓着地上脏污的雪泥,看着男人疯狂翻找的模样,肩膀颤动,唇瓣紧咬。
  小狐狸,可千万别被他抓住啊。
  她正焦心时,小白狐却不知不觉从另一个方向悄悄走到了她背后,伸爪碰了碰她,林遥低下头,对上小狐狸精亮泛光的眼睛,它的嘴巴里正叼着她平时砍柴的柴刀,刀刃锋锐雪亮。
  正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埋头翻找的男人,突然间如同点穴般动作定格。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腹而过的柴刀,又扭头看向手握刀柄、满眼冷意的女童,张口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人沉重的身躯缓缓地倒在了血泊里。
  一地刺目猩红。
  小姑娘满手黏腻的血,惨白的脸上溅得全是血珠,随着男人倒地,随之也脱力地跪坐在地上。
  她双眼空洞,嘴巴微微地张着,短暂的失焦和失声后,直到那温热潮湿的小舌再度舔了舔她的脸。
  小姑娘回过神来,染着鲜血的双手紧紧抱着小白狐,一行行泪水无声地从脏污的面颊上滴落。
  娘亲,我替你报仇了……
  【??作者有话说】
  谢·小白狐·听:你杀人来我递刀。
  ——
  第86章 丢失的那三年(十二)
  ◎娘亲,会再见面的。◎
  这段最不堪回首的回忆被勾起, 方遥捏着座椅扶手的手指收紧到泛白。
  后来,她把男人抛尸荒野,将娘亲安顿下葬,亲手刻上墓碑, 从此她不再姓林, 随母姓方, 改名方遥。
  她去往灵霄宗, 跟要收她做弟子的掌门坦白了这一切。
  执事堂的台阶很长,虞望丘身坐高位,幼瘦的女童跪在堂下,一字一顿地阐述自己杀了弑父之经过, 说自己不配为仙宗弟子, 愧对掌门赏识。
  她嘴上说着不配和愧对, 可她稚嫩的嗓音不卑不亢, 坚定的眼眸里也丝毫没有后悔之意。
  方遥自知仙门定然不会收一个弑父之人为徒,以为修仙之路就此断绝之时, 令她没想到的是,虞望丘在了解始末后,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走下台阶,搀扶起她, 面容慈和地同她说:
  “孩子,你没有错, 你若不杀他, 在每个破镜闭关的夜晚, 你都会为你娘的枉死而悔恨。你杀的不是父, 是你的心魔, 从此你的修仙路上再无心魔阻你。”
  之后,果然如师父所说,方遥每每修炼突破都格外顺利。
  她一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更无心魔相妨。
  不过此事也成了她心里最大的隐秘,除了师父,还有那把给她递柴刀的小狐狸,再无人知。
  人人都说她方遥是光风霁月的大师姐,却不知她曾是弑父之人。
  “你就是当初那头小狐狸?”方遥收紧的指节渐渐松开,抬眸定定地看向谢听。
  这条独一无二的狐尾,方遥不相信世上还有第二只白狐能生得一模一样。
  谢听见方遥久久不言,心下正忐忑时,忽然听到她问,狠狠一怔,泛红的眼尾瞬间蒙上雾气,差点落泪:“阿遥你……还记得我?”
  方遥点点头,低声:“后来,我一直找不见你,还以为你已经……”
  她当时想把那头和自己一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小白狐养在身边,可是给娘亲下葬后,她就再找不见那只小白狐了。
  后来入了灵霄宗,她又回到村里几次,回到曾经第一次遇见小白狐的那片山林,全都找不见它的踪迹。
  “我当时知道你要去灵霄宗,所以我去了别的地方,想要变强……”
  谢听睫羽颤动,面对她时,他总是拿不出丝毫做妖王的威仪和凶性,语气低柔卑微,微垂的狐耳和卷翘的狐尾,依稀有几分当年小白狐的神态。
  狐族一旦认定了一个人,至死都不会改变。
  谢听如今还清晰记得,当年和她分别时的情景。
  小白狐躲在树桩后,看着小姑娘在白芒纷飞的大雪里,一个人拿着铁锹铲挖着埋棺的土坑,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发紫。给娘亲立完墓碑后,她跪在雪地里哭了很久,它也跟着在树桩后默默流泪。
  她哭够了,想起来它,在雪地里大声呼喊着“小狐狸”,小白狐忍了又忍,才没有冲出去扑向她。
  它一路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把院门紧锁,坐上了去往灵霄宗的马车。
  小白狐跟着马车的身后一路地跑,跑了整整一夜,来到了凌云峰下,小姑娘被两个宗门弟子带上了山,它在山下守了两日,小姑娘再没下来。
  它知道小姑娘去找她自己的道了,而它也要去找自己道。普通白狐的寿命只有十年,它不愿在她身边当一只仅能陪伴她十年的宠物。
  它得修炼成妖,才能配得上她。
  人族的修炼之路艰难险苦,修炼成妖亦如是。
  小白狐经常为了磨炼妖力和争抢地盘与其他野兽打得遍体鳞伤,寂静的夜晚躲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舔舐伤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它的利爪和犬齿在一次次搏斗中,磨砺得越来越锋利,身形越来越矫健。随着年岁增长,妖力增强,它的体型也愈来愈庞大。
  每当想她想得不行时,白狐都会偷偷跑去凌云峰下,远远地看着小姑娘坐在飞行葫芦上和弟子们上课修炼,看着她有了新的朋友,有了同门师弟妹,它为她高兴,也更坚定了要追随她步伐的信心。
  二百年过去,白狐眼中瘦弱善良的小姑娘,个头一点点拔高,长成了清丽动人的少女,成了灵霄宗最受器重的大师姐,而那头被族群遗弃的小白狐,一步步摸爬滚打,成为了妖界新晋的妖王。
  谢听三言两句简要与方遥说了说,分开后自己如何修炼成妖王的事,其中的艰辛一笔带过。
  “阿遥,我好高兴,你还能记得我……”
  谢听嗓音低沉磁性,带着难掩的激动,彻底跪在她身侧,伏趴在她的腿上,双手交握着她的手,好似自知犯错、意图讨好她的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