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盖在上头的黑布,发现是个寺庙里求签的卦桶。
“哪儿来的?”
泠鸢说:“是今早曲公子要属下带上的,说给主子解闷玩。”
原来许怡安说的东西就是这个。
我扯唇笑了笑,摆手屏退他们,雪蛟却不动,只眼巴巴的看着这卦桶。
“主子,属下还没求过这个,能不能叫属下试试?”
话落,泠鸢立刻甩了他一记眼刀子。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将卦桶放到两人面前,说:“都来试试吧。”
二人闻声而动,皆从乌木的桶子里抽了支柳木签出来。
两支都是大吉。
我打眼一扫,瞧清了便笑:“你们两个手气倒是不错。”
乍然讨了个彩头,饶是泠鸢不信这个,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后,她抬眼瞧我,将那一支柳木签塞进了我手里。
她道:“今日艳阳高照,主子定能心想事成。”
雪蛟也凑过来,学着她的样子将手里的卦签塞给我,“成两桩,成两桩。”
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往他脑门上点了点,便叫二人去一边玩去了。
“呦呵,不杀人越货,改当江湖骗子了?”大老远的,言月就开始吆喝。
走到我身前,他一把勾住我的肩膀,也从桶子里抽了支签。
还是大吉。
他看了看我手心里的签,又看看自己的,啧了一声:“那姓曲的,不能是将吉签都塞在里头了吧。”
“有可能。”
为了印证我的话,我也抽了一签,只是下一刻就被打了脸。
——我的这支是大凶。
言月毫不留情地大笑:“许怡安从前说抽签也该是看人品的,我还不信,今儿瞧见了你,我倒也信了。”
我斜眼睨他,凉凉地说:“再笑,我就将这一把签都塞你嘴里。”
“烦人。”
言月嘟囔了句。
他拉着我坐到树下,扫了一眼那架黑金马车,眼神蓦然阴鸷下来,“东西都备好了,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我轻声地叹,“渠幽镇自有给你唱戏的盖子。”
言月歪头枕在我肩上,“头一遭装你,倒是有点怯场。”
“有什么好怯的?”
“怕我声音身形皆不像你,引不了他们赴死。”
我扯出个笑,“不必十分像我,只有个背影与我相似就够了。”
他挑眉:“你就算得这么尽?”
“若我算错了,你就一脚一个,将他们皆踹回去。”
闻言,言月哈哈大笑。
“成,那就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非也。
言月错会了我的意,我也不解释,只是抬眼望那万里无云的天。
许是觉得在我身边压抑,言月没跟我说两句,就起身与泠鸢他们逗闷子去了。
我仍坐在树下,一支又一支的抽签。
签签凶极,卦卦绝境,皆被我折断了丢在脚边。
数不清是第几支签,我终抽到了一支好签。
好,却也不好。
这是只主姻缘的签。
告诉我峰回路转,尚能回头。
我捻着它瞧了片刻,也折成了残木。
事已至此,再难回头。
忽有阴影笼住了我,我抬头去看,便见黎楚川一脸失魂落魄的站在我面前。
他蹲下身,捡起了我丢的那支吉签。
“好好的大吉,为何折了?”
“不准。”
他抿了抿唇,眼眶又添新红,像受尽了委屈一般。
我非草木,瞧他这样子也难不动容。
所以我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我从他手里拿了那支残签,将它丢进了丛生的杂草之中。
这点动作又引得黎楚川出声。
“一定要如此吗?”他盯着那支签的方向说话,问的是签,却又非签。
“卦占得不准,可不就得丢。”我看着身上金线绣的花纹,答的是签,也非是签。
他太聪明了,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眨眼间泪便流了满脸。
他捧起我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用气声祈求:“别这样……你杀了我,小玄,你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你心中有怨,便是将我活剐了都成,你别……别拿自己来罚我好不好?”
我们贴得太近了,他的眼泪都砸在我脸上,烫得我心口发疼。
我强撑出笑,轻轻给他擦了把眼泪,“你怎么哭成这样,还是如此好看啊。”
话落,我看见黎楚川眼里的光熄灭了。
答非所问,其实就是一种回答。
他聪明,所以明白。
他明白,所以焦心。
他塌下背脊,将头抵在我肩头,咬住我一点衣料,哽咽着痛哭。
那点哭声被闷在喉中大半,却真真切切传入我的耳中,让我喘不上气。
我想拍拍他的背脊,给他一些无用的安慰。
可我不能。
这个关头,半点希望都不能给他。
所以那手顿在半空,好半晌都没落下去。
今儿是个晴天,阳光很好,照得我悬在半空的那只手很白,也照亮了我掌心的疤。
沉疴难愈。
这一场泪浇不平它。
“多在外头等一会儿吧,钦北他们去买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