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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
  一道银色闪电劈开的苍穹!
  千万道雨丝横贯天幕,落地窗外四九城笼罩在铅灰色中。
  酒店套房里气氛凝固着。
  杜博雅听杨醇盘点完受害者后,久久没有说话,略放大的瞳孔映着iPad屏幕上的照片,仔细看的话,连嘴唇都在颤抖。
  屋内另外两人一声不吭,没急于提问,留给她充分的消化时间。
  半晌,杜博雅微微笑了下:“我当时……怎么会没想过死呢……”
  墙上的现代艺术画线条简洁,黑的白色直线曲线在浮动跳跃,犹如巨大的漩涡,将她的神思汹涌吸入。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些个绝望的深夜。白天能包容一切怪异灵魂的巨大城市,一到夜里,就变成吞噬一切希望的钢筋怪物。
  叁环,二十楼,“大裤衩”对面,是她念书时不敢觊觎的风景。
  秦销让她搬进来,是希望他的女朋友能在下班后睡个好觉。从一开始她就是秦销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不是供他泄欲的情妇。
  那间复式公寓没封阳台,在秦销没有声讯的夜里,她整夜整夜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望着“大裤衩”下那串流光金红的路灯,感受着叁百米高空上的夜风吹过她耳畔。
  一点钟,亮着“空车”的出租车像蝶群一样散开;两点钟,路上车辆减少,靡丽的城市孤零零矗立在夜色中;叁点钟,超载超重的大货车出现,折迭北京翻到了背面……四点、五点……然后夜就过去了。
  秦销睡得好吗?他今夜是否做了美梦?梦里有她的影子吗?
  他怀里抱着的人,睡得好吗?被黑雪松气息包裹,她的梦里也会下雨吗?
  杜博雅从秋千上起身,向前靠在栏杆上,狠狠咬着手背,不让喉间的哽咽泄出一声,却无法阻止那些真真假假的幻想排山倒海般冲进脑海:
  秦销的嘴在吻别人的唇……
  他的手插进那个人的发间……
  他滚烫的身体在律动,冲刺后喷洒出炙热的种子,随着一声轻叹落入另一个女人的身体……
  喧闹的城市沉浸在夜的享乐中,她转过身,站在栏杆前,向下望去——
  二十层楼,叁百米高。
  刹那间落地,她来不及尖叫,就会摔得面目全非。她能想象得出嘴唇触地时的冰冷和生硬,剧痛终于将她从无穷无尽的焦躁和憎恶解脱出来,获得短暂的快感。
  秦销得知她的死讯,应该是秘书打去的电话。他要不是自己睡觉,那得把手臂,从那个女孩子的脖颈下抽出来才能接电话。要是吵醒了那个女孩子,对方也许会娇嗔一声……
  那样秦销会不会记起来,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像只乖顺娇软的小兔子。
  他会不会为她的死有一点点自责?
  哪怕就是有一点点?
  ·
  酒店房间。
  杜博雅从不愿想起的往事中回过神来,眼里闪着一丝复杂奇异的光芒,久久地望着对面——
  汪悬光端坐在对面沙发上,黑色风衣下是一件墨蓝色方领直筒连衣裙,裹在丝袜里的小腿线条弧度优美。
  她用目光描摹着汪悬光的五官,专注到了冒犯的程度。
  而后者平静无波,任由杜博雅审度她的面孔。
  半晌,她轻轻移开目光,收回刺探的视线:“你和你姐姐长得好像,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她。”
  汪悬光点了下头,算是给她回应。
  杜博雅:“要聊秦销的话,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不如你们问吧。”
  “事情起源于领导用你的图去参赛,”杨醇问,“你记得那件事是怎么开始的吗?”
  “一切的事件起因,是你姐姐。”
  杜博雅看着汪悬光说。
  “秦销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知道他的前女友是个舞蹈家,脸蛋漂亮,身材好,很有气质,他交往过的女孩子应该都是璀璨明珠。”
  她翻开手掌,看着指甲上新做的浮雕花卉,笑着叹了口气:
  “我这种清汤寡水的,只是他偶尔换换口味的调味品。”
  杨醇不赞同。
  杜博雅可不是“清汤寡水”。美艳与温柔的组合是风情,糅杂进一丝天真更是天生尤物。这叁样杜博雅都占全了,因此他从进门开始就对她有莫名的提防。
  “新鲜劲儿过去了,始终要回去吃山珍海味的,”杜博雅轻笑着,视线越过这两人,恍惚地望着落地窗外,“所以我见到你姐姐的时候,就知道我要失去秦销了。”
  滂沱大雨漫灌城市,雨雾遮住一切。
  急诊通道外看不清有多少辆救护车,只有红蓝警灯闪烁着怪诞的鬼影。
  秦销将汪盏打横抱起,顶着漫天的大雨,快步冲进急诊室。
  轮滑床碌咕碌咕滑过走廊,汪盏裹着他的西装外套,缩在他怀里,花容惨白,竭力睁着那双透亮的眼睛,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秦销步伐匆匆,随着护士们奔向抢救室,低头望着怀里的美人,柔声哄道:“别怕……没事的……我在外面等你……”
  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消失在拐角处,冲向走廊深处的抢救室,没人注意到杜博雅被留在了紧急通道上。
  她一动不动地僵立着,湿冷的寒气侵袭着皮肤,骨头里酸痛得像冤魂缠身。
  一道绛紫闪电陡然映亮窗外,刹那间惊雷轰隆一声在她耳畔炸开!
  ……
  杨醇从杜博雅的几次走神中,看得出过往是很深的伤口,直接回忆恐怕很难让她开口,便换了个切入点:
  “杜小姐,以秦销的背景而言,设计院是不敢得罪他的,你的领导用你的图,他不知道你是谁的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并不尖锐,杜博雅呼了口气:“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其实我能在设计院上班,也得感谢秦销。”
  她倒是松弛下来了,但又带偏了话题:
  “‘上不了台面’是真的,我的成绩虽然不错,可为人处世一窍不通,实习的面试全搞砸了,根本不敢想秋招春招要怎么办。
  “有一次秦销请我吃饭,碰上了他的朋友。他去别处接电话,那个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闲聊。
  “我很忐忑地回应他,不过他也是建筑师,算有共同话题。他提了一嘴新项目的麻烦,刚好是我感兴趣的。我临时想了几个招,又画了个图给他。那个朋友很满意。
  “几天后我又去设计院面试,又遇到了那个朋友,他跟别人介绍我就是那个出了邪招的高材生,然后……”杜博雅苦笑,“你们都能猜到了。”
  杨醇点点头。
  绅士温柔,细心体贴,不着痕迹地为女孩子行方便,符合他对秦销的认知。
  “我至今还很感激秦销的善意,但之后也告诉他,不想靠他关系往上爬。秦销也不是那种罔顾人家意愿,强行为你好的霸总。每次他来接我下班,开的都是很低调的车。
  “院里可能知道我有点小背景吧,”杜博雅想了想,“不过最多就只会以为我的‘后台‘是秦销的朋友。”
  “不是这样。”
  沉默许久的汪悬光终于出声了。从旁人视角望去,她的侧面轮廓深邃淡漠,眸光幽深不见底。
  “连我阿姐的室友都知道‘秦先生的女朋友’在哪里上班,你身边的同事不可能对你一无所知。所以重点是哪些同事知道。”
  杜博雅没听懂她的话。
  “你成为众矢之的速度太快了,抄袭、检举、对抗公权力是个连锁反应,你没有怀疑过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吗?”
  “等等,”杜博雅,“你的意思是,秦销让人故意整我?”
  汪悬光不置可否。
  杜博雅微笑:“你们的盘点里可没有秦销害我的证据。”
  杨醇:“所以我们来当面请教您。”
  杜博雅脸上浮出一丝荒唐的笑意,感慨着摇摇头:“你们以为我是个敢于揭露黑幕的斗士?是勇于反抗不公的英雄?”
  她挑起眉角,眼里划过深深的自嘲:“我当时的处境全是咎由自取,跟秦销没有一点关系。
  “代笔比赛是设计院的传统,家庭、学校和社会都教育我要老实听话。反正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后来反咬领导抄袭,是我想让自己可怜一点。”
  杜博雅顿了顿,迎着对面两道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
  “好让秦销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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