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惊惧,又是愤怒,又是庆幸,还有一些悲哀。
如果自己与于阗交恶,也许今日死的就是自己了。
归义军早已不复当年张议朝时的鼎盛,西受制于于阗,东受制于甘州回鹘,远处又有大虞朝廷这庞然大物压着,当真举步维艰。
葛卓希见曹延禄神色不对,也知他们此次做得太过,却也是无奈之举。
他们本想用慢性药慢慢除去曹延敬,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曹延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管归义军,但是局势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
于阗现在在正门战场上节节失利,步步败退,国力大损,必须得到强有力的支援。
面对这种局势,于阗国不得不铤而走险,加重了药剂。
如此激进,无可避免的留有隐患,会引来不小的后果,葛卓希也只能提前通知曹延禄做好准备。
圣天公主李氏见气氛尴尬,柔声道:“夫君,父亲这也是为你着想,曹延敬勾结回鹘、慕容氏,逼迫公公做出违心举动,窃取了属于你的位子。曹延敬刚上位就选择架空夫君,未来还指望他能将归义军交给夫君?”
曹延禄收起心中忌惮,说道:“都已箭在弦上,还能说什么?兄长现在情况如何?”
葛卓希沉声道:“不出意外,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正如葛卓希说的,就在第二日黄昏,曹延敬突然暴毙,吐血而亡。
瞬间沙州上下一阵动乱。
曹延敬正值壮年,从未想过安排后事,突然暴毙,引发了一连串的后续反应。
当年曹元忠是想让自己亲儿子曹延禄接替自己位子的,因为如果从了兄终弟及这一继承制度,归义军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自己这一脉手中了。
曹元忠是老三,他上面除了老大曹元德一脉,还有曹元深一脉,即便兄终弟及未来也只是会交给曹元深的儿子,不会是他曹元忠的后人。
曹元忠在沙州做了许许多多的安排,就想扶持自己的儿子,只是迫于曹延敬得到慕容氏以及回鹘的支持,于阗李圣天又图谋不轨,不得不让曹延敬上位。
曹延敬上位以后,一直在清算曹元忠给曹延禄安排的后手,已经伤及了大部分人的利益,现在他突然暴毙,这些人立刻就涌现了出来。
虽然依照法理,曹延敬之后应该轮到曹元深的儿子曹延奇,但是当年曹元忠压根就没有培养曹延奇,这关键时候,当然无人理会他。
至于曹延敬死的有无蹊跷,在这时候反而无人在意追究。
归义军宿将李安第一时间派兵从瓜州迎回了曹延禄,将他推上了归义军节度使的位子。
曹延敬死得太过突然,近在咫尺的慕容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何况是更远的回鹘?
待他们想要阻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本来归义军分沙州、瓜州两派,沙州亲于阗,瓜州亲回鹘。
曹延禄回到沙州如蛟龙入海,天宽地阔,毫无阻碍,众望所归地接手了归义军。
看着四周的熟悉面孔,曹延禄心情激荡,一扫在瓜州的郁闷。
不过身为一个政客,曹延禄表现得极为沉稳,一脸哀痛,沉声道:“长兄如父,兄长病故,曹某深感悲痛,为稳住沙州局势,只能擅领节度使之位。阎长史,你立刻动身去汴京报丧,告之朝廷兄长之事,向朝廷表明归义军永远效忠朝廷。”
第一百六十章 黄雀在后
曹延禄拉着长史阎续的手,再三叮嘱,说道:“一定要将沙州的情况好生向陛下汇报,要向陛下表明我归义军的忠心。要让陛下知道,归义军曹家,永远忠于陛下。还有此去中原千万莫要吝啬钱财,需要上下打点之处,一定要好好打点。”
说到动情之处,眼中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身为小势力的上位者,很多时候更是如此。
让自己兄长架空,曹延禄固然心里憋屈,至少性命无碍。
可现在当上了归义军节度使,成为了归义军之主,曹延禄并没有半分大权在握的快感,反而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于阗将之扶持上位的手段过于霸道,即便是既得利益者,也无法接受。
坐上位子以后,曹延禄本以为会面对一波刁难,毕竟他兄长死得太蹊跷。
结果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兄长的暴毙,所有人都在利用他兄长的死,维护自己的利益。
曹延禄意识到沙州内部的这些豪强,并不在乎位子上坐的是谁,只要符合他们的利益,哪怕是一条狗,都无所谓。
归义军这些年因为中原的威慑,提前过上了太平的日子,少了外部的威胁,内里倾轧得更加严重。
归义军占据的瓜沙二州,又处于丝绸之路的必经地段,受到了高昌回鹘、甘州回鹘乃至于于阗的拉拢渗透。
曹元忠未死之前,还能震慑得住。
他一病故,不管是曹延禄还是暴毙的曹延敬,都没有威信能力镇得住场面。
曹延禄也在上位之后,才明白了于阗人为何如此大胆。
面对归义军里的骄兵悍将,面对沙州、瓜州的豪强,坐在位子上的人要是没有半点倚仗,会给他们吞的骨头都不剩,曹延敬是凭借慕容家的力量以及回鹘的支持控制局面。
而曹延禄想要不被吞噬,只能依靠于阗这个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