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方的吕蒙正也看出了郭贽的窘境,并没有催促。
他不太习惯汴京的小巷弄堂,走得很慢,将郭贽的反应看在眼中。
吕蒙正心思灵巧,有意压下了脚步,徐徐来到近处。
看着眼前一幕,两人面色凝重。
这正常交集的礼物往来,何须大晚上的走后门?
古代有钱人一掷千金的送礼很正常的,赵匡胤就曾为了感谢罗幼度解决了赵匡义与魏仁浦之间的事情,特地送上价值万贯的致谢礼物。
两人心有灵犀地不提登门之事,而是在暗处静待。
他们不确定前因后果,既不知道送礼的是谁,也不知道是否合法,不敢妄下定论。
……
宋宅前院。
宋白将陈文显、陈文顗两兄弟送出府邸,文质彬彬的作揖拜别。
轻步走向屋内,宋白只觉得足下轻了几分,心情愉悦,回到书房,想起陈家兄弟的奉承,想起他们送来的厚礼,想起他们为自己鸣不平,一时间灵感爆发,拿起桌子上的毛笔,一挥而就,一首隐喻很深的诗作问世:
谁将枝叶染还裁,却使馨香次第来。
春柄定教三月主,天心合与一齐开。
如何零露方滋菊,岂得东风不为梅。
低蹙艳容愁似语,也疑由命不由才。
最后一句“由命不由才”正是画龙点睛之笔。
宋白自幼孤苦,由母亲一手带大,直到十三岁那年,他写了一篇文章,震惊大名府。
宋白从此获得神童之名,得到族人支助,从此顺风顺水,备受瞩目。
昔年科举,他宋白以绝对优势问鼎省试榜首,成为大多人心中的状元首选。
宋白也将状元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结果不想名不见经传的索湘高中魁首,郭贽居于末席。
宋白在外人面前不敢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心底却耻在索湘之下。
哪怕是郭贽高中状元,宋白都不至于如此。
索湘的文采,在他们那一届中,连前十都排不上。
“即便贤明如陛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也不知他悔是不悔。”
宋白嘀咕了一句。
三鼎甲中,索湘外调河湟,郭贽在大理寺任职,唯有他快速得到升迁,成为进奏院编修,负责报纸的排版工作,前途最为光明。
这时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郎主,陈家公子的礼单统计出来了。”
宋白精神突然一振,快步走出书房,接过礼单细看:礼单长长一串,除了钱币之外,丝绸布帛,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眉宇间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皆送往库房,莫要对外人说起。”
宋白叮嘱了一句。
宋白为人并不奢靡,相反很是节俭,响应者罗幼度勤俭之风。
但因小时候穷怕了,家里的财富越足,心里越踏实。
有钱不用,就搁放着。
至于陈文显、陈文顗两兄弟安排的事情,宋白并不在意。
其实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是不足以在进奏院随心所欲的。
只是进奏院的长官上了年纪,精力有些不济,而宋白才思敏捷,诗词文赋皆有很深造诣,深得器重,也就掌握了不属于自己职权的权力,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报纸的出版刊登。
报纸上的内容那么多,夹杂几篇水平一般的又能如何?
宋白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一篇两篇确实没有什么。
但这收钱成了一种习惯,不出彩的文章渐渐增多,对于报纸的质量观感有着直接的影响。
这日宋白整理了明日要刊登的稿件整理好,让自己的下属和俊送往印刷部。
和俊一脸的不服气,欲言又止。
宋白看了一眼,说道:“怎么了?”
和俊气呼呼的道:“印刷部的人诋毁编修。”
宋白为人和善,待人真诚,除了对于索湘存有偏见之外,对于任何人都彬彬有礼。
和俊身为宋白的下属,对他很是信服崇拜。
宋白笑道:“让他们说呗,人无完人。”他自觉坦荡,不怕人背后议论,可念及家中府库,漫不经心地说道:“都说些什么?”
和俊道:“说报纸没以往精彩了,销量也比不上原来。进奏院之前,人满为患,现在却没有多少人了。”
罗虞朝廷在印刷造纸上比之以往有了极大的提升。
但这种技术的进步需要一个过程。
当前报纸的价格并不低,寻常家庭大多不舍得购买。
更多的读书人多是见报纸里有自己喜欢的内容,亲自前往进奏院抄录。
进奏院人流不大,直接表明,吸引读书人的文章不多,缺乏抄录的欲望。
宋白脸色瞬间无半点血色,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心乱如麻。
他挥手让和俊退下,想要提笔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怎么办?”
宋白强忍着不适,脑中却是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的上司,意图整改进奏院一事。
进奏院跟报纸很早就有了,但罗虞朝廷玩出了花,将报纸作为朝廷的喉舌影响天下。
但毕竟是初次,很多地方是摸着石头过河,制度上需要不断发现问题,然后加以改正,令之更加合理完善效率。
一丝希望在宋白眼中闪过,将进奏院存在的问题指出来,一一解决,然后上表陛下,得陛下赞许,以陛下为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