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担心他,可赵宝珠坚持把所有人都劝走,只留下自己孤零零坐在山间大石头上吹风。
他这坏腿折腾了一路,当真是再也使不上劲了,现下疼得厉害,他的眼泪木愣愣一簇一簇的往下落,可这都比不上心里苦痛。
他不敢想,又不得不想。
如若艾迁没了,他还是赵宝珠吗。
倘若他不是赵宝珠了,他还能是谁呢?
到头来,难道他依旧只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吗。
“你这庸医!”赵宝珠在这深山里声嘶力竭的叫骂起来,“把人救了又强娶回家,事到如今却丢下我一个人!你好歹毒的心肠!”
他哭得肝肠寸断,却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讲话。
“一日不见,我家宝珠竟恨上我了?”
赵宝珠猛一抬头,就看见艾迁好端端活生生站他面前,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让人又气又喜。
“让夫人担心,是我的不是。”艾迁弯腰抱住坐在石头上的媳妇儿,一边替人抹泪一边献宝,“瞧瞧,我给你逮的兔子,稀不稀罕?”
惹得赵宝珠破口大骂。
“我他妈现在要什么破兔子啊,你就是个混蛋玩意!”
他又哭又笑被艾迁牢牢揽进怀里。
吓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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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迁哪儿见过赵宝珠这副样子。
他家这个每天恨不得洗八遍澡的精贵小哥儿,现在发髻也散了,衣裤也脏了,鞋袜都全是稀泥,跟个小叫花子似的可怜巴巴坐这儿哭着唤他。
“是我错,是我不对。”
艾迁急急忙忙反复道歉,他也不曾想过这地宫大门一开,竟然牵连了山脉,引起这么大的山洪,他在底下万事不知,直到出来才发现竟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虽说没人受伤,可让他家宝珠如此受惊,伤心成这样,他也是万万不想的。
早知道这样,他必然先打道回府安抚好了宝珠,再过来解最里头那个破锁。
反正他爹这个大将军已经“殉国”几十载了,虎符也不见得就有多么重要。
哪怕是丢了扔了,也不值得让赵宝珠哭成这样。
艾迁这么想着,全然忘了他离家之前双亲的嘱托,已然是色令智昏了
赵宝珠好不容易收回眼泪,嗓子里还是哑的。他咽了咽唾沫清了清嗓子,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
他浑身都脏成这样,跟个泥人似的,可这布包还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小心揣着的。
“这是我之前做的糯米粽子……”赵宝珠如今说话都还有鼻音,他捧着那两个粽子就好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怕你饿了,我专程带在身上……”
艾迁鼻尖一酸,跟着眼眶发烫。
他一向不是什么良善好人,就连跟自家人都处不来,他独来独往惯了,何德何能可以能有这么个哥儿关怀照顾,结为眷侣呢。
天色漆黑,赵宝珠又狼狈得过分,又惊又喜之下,他根本注意不到艾迁的窘态,还在认认真真剥了粽叶的壳子递到艾迁嘴边。
“你尝尝,我用的蜜枣当馅。”赵宝珠如今又笑了,跟个花猫一样可怜又可爱,“可甜了。”
甜得艾迁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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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最后是被艾迁背下山的。
他的腿伤着实是支撑不了他再这么折腾下去了,之前找不到艾迁的时候还能强撑,现下当真找到了人,一下子松了气力,连抬都抬不起来,疼得赵宝珠直往地下坠。
好在总算是有艾迁在了,他有人背有人哄,万万是不会再摔跤的。
“夫君……”
他勾着艾迁的肩头,糯糯地喊。
“哎。”
可是艾迁搭理他了,他也不应声,还是挨着艾迁的脑袋接着轻声喊。
“夫君……”
艾迁又回他。
“哎。”
赵宝珠还是不回,只是垂下脑袋,埋在艾迁的肩窝里,小小声的又叫了一声。
“夫君……”
艾迁一愣,有什么烫烫的水珠跟着他的脖颈一路滚落下去。
“哎。”艾迁的脸上满是温柔,“我在了,不会抛下你的。”
那是他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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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就这么被艾迁背着一路回去,赵宝珠乖乖趴着,到了家也抱着艾迁不愿意松手。
艾迁还得好好劝他。
“宝珠,咱们先洗洗,这么一身泥睡着不舒服,而且洗干净了,你的腿才好上药。”
“好哦。”
赵宝珠也是听话的,乖乖坐在艾迁给他安置的小凳上,只是那双眼一直紧紧等着艾迁转,艾迁去哪儿,他的目光就跟牢牢着不放。
他们这家里虽说修缮了,但却没有专门沐浴的地方,更没有买浴桶,只有个破牛棚挡挡风。
没有浴桶就只能烧水,烧好了水跟凉水一起兑好放在桶里,再拿着水瓢往身上淋着冲洗。
往日里都是这样的,艾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可是今日赵宝珠这么听话的褪了衣服在牛棚坐着,白玉一样的身子在这破牛棚里被风吹得一阵瑟缩。
他突然觉得心酸起来了。
“夫君……”赵宝珠被热水一激,整个人都是一抖,“有点烫哎。”
不烫不行,赵宝珠今日大悲大喜,又受了夜风身上还带了伤,一个不谨慎就怕是要害病,今日这洗澡水里,艾迁那是加了足足的药材一起烧开的,祛祛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