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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自己越逼越紧, 也和所有人泾渭分明, 陷入绝路。
  听着魏成?淮的话,崔舒若抬头正视起了魏成?淮, 她的目光从先前的沉浸于己身, 到?分给了魏成?淮。似乎这一刻, 崔舒若才从自己给自己画的圈子里走出来。
  “你陪我?”她一字一顿的问道?,盈润的双眸紧紧盯着魏成?淮,似乎在探究, 又似乎在确认。
  魏成?淮在崔舒若的目光下点头,他经历过亲人离别、疆场风沙, 早已磨炼得心志坚定,褪去少年鲜衣怒马时的张狂, 成?了真正能?支撑幽州门庭的将军。
  他的神情坚毅,胸膛宽阔,仿佛能?无视一切风雨,予人安心之感。魏成?淮一只手?拥着崔舒若,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摩挲青丝,“我陪你。”
  “我要杀太子。”她道?。
  “好!”他毫不犹豫的应下。
  “我还要造反,”她继续道?。
  “好!”依旧是毫不犹豫的回应。
  随着两人的一问一答,崔舒若眼里的疯色渐渐褪去,自从窦皇后故去就不断升腾的、要将她吞噬的怒火也湮灭许多?。
  崔舒若的手?抚上魏成?淮的脸,莹白的手?与男人刚硬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而那手?如同鲜嫩的藤蔓枝芽慢慢的从魏成?淮的面庞滑过,轻轻的、柔柔的,诱得人心底发?痒。
  她忽而一笑,璀璨夺目,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魏成?淮知道?,崔舒若将她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人的圈子画得大了些,允许他一同进来。
  尽管身上仍旧很?痛,但崔舒若的心情却愉悦了许多?,足够让她忽视身体的痛楚。
  庄上全是崔舒若的心腹,加上魏成?淮武艺高?强,潜入得隐秘,除了贴身伺候崔舒若的几个人,其他人完全不知二人曾私会?过。
  崔舒若稍微缓过劲时,还调侃魏成?淮堂堂世子,却做起了他往日最?瞧不起的宵小?之辈飞檐走壁的事。
  往昔的魏成?淮,即便父祖行伍出身,但家?中富贵已久,自来是勋贵郎君的做派。齐平永可以在绿林广结兄弟,他却是不大看得上那些人,还曾因此与齐平永争吵过几次。
  但崔舒若调侃他时,他不怒反笑,反倒是颇为自信的说,凭自己的身手?,即便是贼人,那也是贼首,引得崔舒若捧腹大笑。
  自从窦皇后离世,难得见到?崔舒若有眉开眼舒的时候,暗中观察她眉眼的魏成?淮也悄然翘起唇角。
  能?叫她开怀些,即便当真做起了贼人,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自从二人敞开心扉谈心过后,崔舒若眉间的阴霾消散了许多?,但她对赵仲平一党的防备不曾松懈半分。
  娶妻一事虽然议论纷纷,但有皇帝力保,太子又谦卑地写?下罪己诏,最?终不了了之。众人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在明面上议论分毫。倒是百姓间偶尔谈起,但也只是茶余饭后当消遣看的,只要太子不是昏聩无知不给百姓活路,非议几句压根伤不了分毫。
  昏礼虽多?有波折,但联姻后,太子与夏氏的关系却更上一层楼,彻底拉拢了并州士族。
  而原本前来联姻的建康世家?,也不知为何转而与明王赵巍衡亲热起来,代表世家?的崔成?德更是时常出入明王府,与明王同进同出。这回跟来的两位世家?出身的庶女?也被纳入明王府,成?了侧妃。
  太子与明王的争斗几乎已经摆到?明面上,愈演愈烈。
  同年九月,大齐迁都长安。
  *
  “公主殿下恕罪,圣人正在歇息,不许任何人打扰!”内侍躬着身,小?心翼翼的道?,生怕自己被贵人用?来撒气。
  身穿浅色素服襦裙的崔舒若看着紧闭的殿门,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小?内侍。
  她即便没站在门前,也能?清清楚楚地听清里头的笙乐声,皇帝哪里是在歇息,分明是寻欢作乐。迁都后,皇帝似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天?下的皇帝,不需要再听命任何人,也自觉天?下稳当,不说懈怠朝政,但远不及过去勤勉。
  这倒也罢了,太子不知从哪个谋士身上得的计策,认为窦皇后已逝,皇帝身边没有能?为太子说话的人,且后宫空虚,竟在皇帝出宫狩猎时献上数名美人,其中以季、殷两位美人最?为得宠,先后封为妃。
  而季德妃入宫不久便怀有身孕,时常为太子美言,称太子贤德。
  也许皇帝曾经是个有野心的贤德之人,但架不住日日不止的枕边风,在不停歇的抹黑之下,对明王愈发?不喜。加之明王手?握兵权,军中将领几乎都对他恭敬有加,泰半曾在他麾下为将,打压之心愈盛。
  崔舒若沉思着如今情形,转身离去,眼看离皇帝那座金碧辉煌的寝宫越来越远,她身边的行雪揣摩崔舒若的脸色,担忧道?:“圣人欲广开后宫,派遣花鸟使在民间选纳美人,公主您入宫劝谏,今日已是第三回 被拒之门外?了。”
  崔舒若却没有想象中的担忧,她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而在崔舒若趁着面色走在宫道?上时,一座轿撵落在了殿前,千娇百媚的殷妃下轿,原本紧闭的殿门却为她大开。
  跟在崔舒若身边婢女?都十分气愤,倒是崔舒若面色平静,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没有上前质问,而是带着人匆匆回了公主府。
  赵平娘早已等在公主府里,一见到?崔舒若就上前询问,“阿耶怎么说?”
  崔舒若摇头,挣开赵平娘的手?,坐到?了一旁的席子上。
  赵平娘疑惑,“阿耶竟不愿和我们一道?去阿娘墓前祭拜么?”
  崔舒若身旁的行雪极有眼色的道?:“回安阳公主的话,殿下今日不曾见到?圣人。”
  “不曾?难道?阿耶为了不去祭拜阿娘,索性连你也不见了?”赵平娘眉毛一蹙,似乎就要骂人。
  崔舒若终于开口,“阿姐,兴许阿耶不是不愿见阿娘。”
  在赵平娘回身看崔舒若的时候,她近乎无情的吐露更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以我所见,阿耶怕是忘了阿娘的祭日,今日宫中还在笙歌作乐。
  阿娘故去已久,怕是除了我们姐妹,再没人及得阿娘了。”
  原本赵平娘还只是气愤而已,听到?崔舒若平静无奈的道?出真相,当即怒不可遏,她一脚踹翻桌案,发?出巨大声响。战事渐熄,但赵平娘的武艺不曾荒废,好好一张桌案被踹得桌角分离。
  她当即起身就要进宫,任凭谁也拦不住。
  崔舒若也只能?追到?府门前,眼睁睁看着赵平娘离去。等到?安阳公主的仪仗彻底消失在眼帘,崔舒若脸上的忧心也全部消失。回到?院子里,行雪小?心奉茶,因二人多?年情分,此时倒能?说上两句,“殿下,安阳公主性情刚烈,您今日……”
  不同于行雪的欲言又止,崔舒若要坦荡许多?,“何不说完?”
  崔舒若轻笑一声,目光幽远,“我今日所为的确是故意为之,也是故意说那番话激怒阿姐。此番进宫,阿姐与阿耶必会?争吵,以阿姐的性子,怕是不日就会?自请回封地。
  而今太子明王之争激烈,走远些才不会?受波及。”
  行雪恍然大悟,看向崔舒若的目光敬畏又心诚,跪下诚心拜道?:“殿下深谋远虑!”
  不出崔舒若意料,当日宫中便传出皇帝与安阳公主激烈争吵一事。但安阳公主并未受到?责罚,反而是皇帝在三日后一同前往祭拜窦皇后。
  但第二日安阳公主便动身离开长安,去往封地。
  崔舒若一直送到?城外?十里,才带人回城。
  公主仪仗浩浩荡荡,她坐的马车规制越来越高?,府邸也越来越大,可惜身边能?说笑依偎的人却越来越少。恍惚件,崔舒若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曾经在并州的时候,阿娘尚在,阿姐也坐在马车里,她们一道?出门赴宴。阿姐在闹,而她对着阿娘撒娇,马车外?是孝顺的三哥,他还是浪荡不羁和侠士厮混时的意气模样,骑着马护送她们。路上正好遇见办事回来的二哥、四哥,他们在马车外?给阿娘行礼。
  可一回身,皆如泡沫消逝,哪还有他们的影子。
  偌大的马车,容纳五个、十个阿娘也不嫌挤,可却只剩下崔舒若和照顾她的婢女?了。
  崔舒若倚靠在车身上,听着车轮轱辘转的声音,静默不语。
  然而崔舒若没能?安稳多?久,外?头就传来静街驱赶百姓的大动静,崔舒若回神,问行雪怎么回事。行雪则掀开车帘出去询问护在马车外?的亲卫。
  行雪回来后,向崔舒若禀明,“是季国舅出行,在赶沿街的百姓和摊贩。”
  “国舅?”崔舒若嘲讽笑道?,“季德妃虽得宠,但她的哥哥怕是还担不起国舅二字。骤而富贵,竟猖狂至此,便是太子出行也不曾真的驱赶沿途百姓。”
  行雪犹豫着问,“公主,我们可要绕道??”
  不怪行雪这么问,崔舒若近来低调得很?,少与人起争执。她虽是公主之尊,但季德妃实在得宠,锋芒正盛,长安勋贵大多?忍让。
  崔舒若却嗤笑一声,“不必,迎面上去,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连我一道?驱赶。”
  事实证明,季家?人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即便皇帝因充盈后宫一事,连着三回不见崔舒若,但作为长安唯二成?年且曾共患难的公主,崔舒若跟赵平娘的地位绝非寻常勋贵能?比得上。
  季国舅不但让道?,还下了马车想要拜见崔舒若。
  可等他下马车后,对崔舒若极尽恭迎的嘴脸,便能?叫人对他的想法窥见一二。这位季国舅可是尚未娶妻,整个长安贵女?里,论身份怕是没人能?越过崔舒若。
  然而崔舒若对他的大献殷勤毫不感兴趣,连面都没露,直接让身边的婢女?将人打发?走。
  看着崔舒若的马车走远,季国舅当即变了脸色,嘟囔道?:“哼,傲个什么劲,等我外?甥……”
  剩余的话则消逝在季国舅的口中。
  坐在马车内的崔舒若则断定季国舅敢在勋贵多?如牛毛的长安如此横行,必定惹祸。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出季国舅与人当街争执,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消息。而干这事得不是别人,正是明王手?下最?得重用?的鲁丘直跟李恭两人。
  消息传进宫里,季德妃少不得哭诉,为了让爱妃消停,皇帝当即命人夺了二人的官职。
  原以为此事到?此便结束了,然而没两日季国舅竟然一命呜呼。季德妃哭死在宫中,皇帝也大怒。打伤国舅跟打死国舅可是两码事,皇帝当即下旨将二人关进牢里,择日问斩。
  这一来可真是捅了马蜂窝,季国舅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妹妹横行霸道?的纨绔罢了,长安中人早就对他不满。而鲁丘直两人却是为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袍泽众多?,处罚可以,但决不能?处死,更不能?流放家?眷。
  朝堂之上,与鲁丘直等人有旧的武将几乎全都下跪求情,赵巍衡也是。
  看着半个朝堂的人都下跪求情,大多?还是握有兵权的武将,在皇帝看来,怕是和逼宫没什么两样。盛怒之下,皇帝非但当场罢免了数人,连赵巍衡都被罚闭门思过。
  不仅如此,在季德妃的枕边风下,皇帝疑心赵巍衡,半夜竟做了噩梦,不等天?明就下旨将赵巍衡所有亲卫府兵的兵器上缴。
  这下,明王一系真的是陷入陷阱,一个个要么闭门不出,要么丧如考批。
  在局势已然十分不利于明王的情况下,太子赵仲平竟还联合赵知光上奏,借着鲁丘直误杀季国舅一事,大肆网罗亲近赵巍衡的武将的罪证,言称这些人自从开国后便肆无忌惮、作威作福,将军中习气弄得混乱不堪。
  许是那日朝堂求情的盛况和夜里的噩梦着实吓到?了皇帝,他竟真的下旨要奏折中提及的多?数将领入宫,说要肃清军中不良习气,并依照太子的谏议好生教?导那些光知道?打仗,不识得礼义,跟着赵巍衡半路出家?的将军们。
  说来说去,还是针对赵巍衡的。
  而崔舒若也清楚,这一回,时机怕是真要到?了。
  将人逼急了,只剩下破釜沉舟一条路。
  第101章
  “大王, 若是继续任由他们宰割,我等还有活路吗?”手戴护腕的魁梧武将低头握拳劝谏。
  “是啊!他们明摆了是要赶尽杀绝,处处针对我们这?些效忠大王的旧部?。”另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也跟着道, “眼看鲁兄弟和李将军都?被下了大牢, 过不了几日就要被问?斩, 焉知那不是我们的来日。”
  “大王, 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绯色圆领袍服的男人主动进言。
  偌大的书房,站满了人, 足有二十余人, 全是赵巍衡心腹中的心腹, 多?是武将,但也并非没有文臣。真正有出身?,非草莽的士族子弟,只要有本事的大多?是既能出将又能入相的人物。皇帝也借着各种由头,让他们从武将改做文臣, 明升暗降。
  聚集起来的人虽多?, 但有兵权,且能在两三日内将手下兵将调来长安城外的却没有。赵巍衡扫视了书房里的人, 如是想?到。看来他的阿耶早已对他不放心?, 处处防备。
  赵巍衡有他心?中的成算, 可?落在其余将领的眼里,便成了为难的缄默不言。
  他们当?初陪着赵巍衡打天下都?是盼着建功立业来的,后来更是个个都?做着要揽下从龙之功的打算。眼下形式如此?迫切, 倘若赵巍衡不作为,不但愿景落空, 怕还要丢了性命。
  毕竟以皇帝如今的心?思?,名正言顺将皇位传给赵巍衡是绝不可?能的。而两派人马争斗激烈, 真要是太子赵仲平登基,来日必定清算,一个个全不会有好下场。
  带着身?后势力前来投靠,素来看得清局势的王弦谏几人率先表态,“若是大王无意皇位,我等便只好归隐山林,也好过他日任人宰割。”
  他们都?弯腰拜下,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此?言一出,有指责他们的人,亦有附和的。他们倒未必真的见风使舵、背信弃义?,多?少存着点劝赵巍衡认清眼前形式的意思?。
  就凭皇帝如今对他的提防,再不动手,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