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视了众人惊艳的目光,只看向她,“怎么停下了?”
“在等大师兄。”桑宁宁老老实实道,“我方才一眨眼,大师兄就不见了。”
容诀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本该向前走,却愿意为了他而回头。
容诀轻轻一笑,熟练地与她十指相扣,安慰道:“怎么会不见呢?我……”
“我想过孙照林与洛姨的事情。”
桑宁宁截住了容诀的话头。
不知为何,她心头隐隐有种预感,不能让大师兄说完这些话。
桑宁宁目视前方,一边向前走,一边语气平静道,“孙照林修为不在,家中被灭满门,他在这世间无牵无挂,没有所求所欲,所以才宁愿以身为证,然后再不复存。”
“洛姨……也是同样的道理。”
容诀眸子微微凝住,继而温柔地笑了笑:“正是如此。”
桑宁宁心头紧绷了一瞬。
她心头发紧,面容上却始终淡然:“师兄,是不是已经不记得孙照林了?”
容诀安静了几息,在离恨天境入口前停下脚步。
桑宁宁同样站定。
入口处的光芒逐渐向他们这里涌来,在他们之前的修士都已经被吞没,进入了秘境之中。
不过须臾,他们同样会如此。
容诀微微一笑,偏过脸,松开了手。他对先前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柔声道:“师妹,我们该进去了。”
在掌中的那只手要离开的瞬间,桑宁宁倏地紧紧将它扣住。
“既然师兄已经将我刻在了白骨之上。”
桑宁宁握着容诀的手指,随后将目光慢慢抬起,落在了容诀脸上。
“那能不能,将我当做你的牵挂?”
能不能,无论如何,都不要抛下我?
在桑宁宁模糊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容诀笑了笑,说了什么。
但耳边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眼前一黑,她彻底被秘境吞没。
……
离恨天境中。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往日里总是光风霁月的容诀,如今却再不复那样的清雅君子的模样。
他仍是温柔地笑着,鸦羽似的长发也依旧用玉冠束起,可他的眼眸几乎悉数被金色蛇瞳覆盖,就连手腕上也尽是鳞片。
面如君子,却是炼狱归来的恶鬼。
黑云低压狂风呼啸,掩盖了那些将死未死之人痛苦的呼号。
他们有的被挑断了脚筋,有的被破开了皮肉,有的只剩下头颅完整,下半身俱是白骨……
“——够了!”
一把剑横在了容诀身前,阻拦下他的脚步。
流光仙长从天而落,震惊地看向了身后,随后转向容诀,厉声道:“这就是你出发前与我说的,你自有分寸么?”
容诀被打断了剑势,却依旧不紧不慢。
剑锋一转,他避开流光,从容地划破了最后一人的喉咙,待流光仙长反应过来之时,早已来不及了。
流光仙长心中怒火更甚。
他转过头,却对上容诀笑吟吟的模样。
“流光,他们都是该死之人。”容诀道,“无一例外。”
流光仙长压抑着怒气道:“你如何评定?!”
容诀淡淡道:“当年他们献祭我,就是为了保容家千年昌盛。你以为这个‘昌盛’是为了子孙后代么?不,他们还要确保一点——”
“那就是,他们世世生生,都能转世投胎到容家。”
轰隆隆——
雷声于离恨天境落下,似乎有漫天不祥之气袭来。
怪不得容诀如此心狠手辣,怪不得容诀每一次都要猫捉老鼠似的戏弄容家家主,让他们各个死法惨烈,怪不得天道会设下如此限制……
怪不得……怪不得!
心中疑惑被掀开了最后一角,流光仙长狠狠闭了下眼。
“那你要我如何信你?”流光仙长硬着心肠道,“你本答应我复仇后,再不多留世间。如今我却见你似乎对这红尘人世多有留恋,还和我的小徒弟有一段孽缘,可你便身杀戮欲念,如何——”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打断了流光仙长的话。
流光仙长气势恢宏、大义凛然的宣言骤然卡主,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用木剑刺穿自己胸膛的容诀,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你这又是干什么?!”
“证明给你看。”
容诀恍若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他剖开了自己的胸膛,五指化作根根白骨,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你——”
“你看。”容诀摊开手,白骨上尽是血迹,衣衫上也是,可他却半点不在意,只看着掌中那个小小的、鲜红的东西。”
万物有心,有心者,方可生红尘。
有了心脏,就等于和世间有了因果相连。
容诀温柔一笑,如清风朗月。
他弯起眼眸,抬眼看向了流光仙长:“你看,流光,我有心脏的。”
恍惚间,流光仙长再一次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少年仙君。
流光仙长像是被蛊惑了心神,嗓音都被他不自觉的放低,近乎小心翼翼地问道:“容清珩,你……你何时生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