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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夜已阑珊。
  魏西陵端坐案前,目光冷定。云越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秦羽更是焦虑地来回踱步,晃得云越也跟着焦虑起来。
  云越道:“大司马放心,谢先生技术娴熟”
  “这么久了,这非常之法到底是什么?有没有风险啊?”秦羽自言自语道。
  云越低声道:“风流倒是可能。”
  魏西陵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云越赶紧闭了嘴。
  就在这时,徐翁叩门来报:“大司马,宫里曾公公传出话来,陛下一会儿就过来探病。”
  什么?皇帝怎么漏夜驾临,秦羽蓦地一惊,遂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眸色深沉。难怪谢映之让他护法,这要是让他拦驾。
  ***
  御书房
  魏瑄刚刚抵达京城,就听说萧暥已经醒了,谢映之正替他治疗。
  他便顾不上休息,处理了宫中几件急事后,马不停蹄地就漏夜前往探望。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病情如何?
  第440章 沉酣
  初秋之夜,冷月如霜。
  一部素朴典雅的马车正行驶到玉带桥前,容绪正心事重重地坐在车中,就听得前方朱雀大街上传来了车马辚辚之声。
  两部马车在桥下相遇,车夫王晖一勒马缰,回头问道:“家主,前方有车马也要过桥,是否要避让?”
  自从王戎兵败后,容绪一直极为低调,若遇到高门大户的车辆,就会退避三舍,或者绕路而行。
  也许是因为他的低调,萧暥和皇帝都没有动他。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在王戎攻城之时,不仅没有做内应,而且在桓帝一把火烧毁宫廷,火势蔓延到附近街坊之后,盛京商会不仅出资修复宫殿,而且帮助朝廷还安置难民。
  之后,诸侯兵围都阙关时,容绪便开仓放粮,为城中军民提供粮食。如此种种,他竭尽全力地表明王戎起兵反叛只是其个人的行为,和他与王家无关。
  但他毕竟是王氏的人,王戎此番作乱,已将王家和盛京商会都推到了悬崖边上。更何况继位的晋王和王氏还有旧怨——王妁曾经因妒害死了晋王的养母。
  此刻的局势对王家和盛京商会来说岌岌可危,屠刀在颈,每一天都有举族倾覆之祸。
  王戎的罪足够诛灭九族,王家上下每日都战战兢兢。
  但萧暥和皇帝现在还没有动他们,大概是因为外有诸侯联军重重围困,内有宫城事变后人心惶惶,且新君初立,立足未稳,值此人心动荡之际,不宜再大肆杀伐,——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但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王氏上下几百口人的头颅只是寄宿在他们脖颈上罢了。
  至于容绪往日和萧暥之间那些或真或假的‘情谊’,尔虞我诈的关切,容绪很清醒,这是不可能让萧暥对他和王家手下留情的。
  容绪知道萧暥的脾性,不管小狐狸平时多好说话,甚至有时候还傻呼呼的,但他发狠的时候,杀伐果决,绝不会留半点情面。不然他也无法在这虎狼环伺的乱世生存了。
  容绪并不敢指望萧暥能对他手下留情,但是在听说萧暥已经深闭府门几天不出了之后,他又忍不住想去探视。
  他猜测萧暥经此大变,怕是旧疾又复发了。于是便备了些昂贵的滋补丹药给他送去,顺便,如果能见到萧暥,或许也能在察言观色间推测他的态度,探探他的口风。这事关系王氏举族上下数百口人的生死。
  为了避人耳目,他选择月夜拜访,才刚驶到朱雀大街,就和一部马车迎面相遇。
  在大梁,马车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份和风格,容绪是爱车之人,春风得意时,高调乘坐的永康年间的古董马车早就已经深藏院中,换成了这部不起眼的马车,但容绪毕竟是个雅人,这部马车虽然低调,但是低调中透出一股别致的风流来。
  容绪撩开车帘,夜路行车,相遇桥头,也是有缘。容绪是识车之人,不由打量起那部车来。
  这部车马很是高大,但陈旧素简,透着一股拙意。看起来像是落魄高门所乘的车辆,——经此番宫廷事变,有多少重臣人头落地,又有多少高门从此没落。
  “王晖,退后,让他们先过罢。”容绪道。
  王晖对容绪这种谦让过度的态度有些不满,或者说颇为忿忿,白天出行要让,晚上也要让,遇到锦车白马要让,现在遇到这简朴的车马也要让,家主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今后是连见到个平民小吏也要让了吗?
  正当他极不情愿地慢慢吞吞驱马绕道时,已经晚了。对面的车已驰到了近前。
  驾车的是一个精干的男子,着锦衣,他跳下马车,走路带风,一看就是身手不俗的人。
  那人快步到车前,问:“何人车马,竟敢拦驾。”
  王晖顿时就吓得傻了,一时竟哆嗦着没了动作。
  还是容绪比较镇定,他赶紧下车道:“草民容绪不知天子驾到,冲撞銮驾,罪该万死!”
  他心中暗苦:这些日子他一直如履薄冰,可是没想到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抵不过命运弄人,竟在这里撞上了圣驾。
  他伏拜在地,静待发落。
  秋风卷起片片枯黄的叶,纷纷扬扬洒落在他清瘦的肩背上。
  片刻后,那绣衣侍卫快步走来,俯下身在他耳畔轻道:“陛下请先生车上叙话。”
  容绪蓦然怔了怔,赶紧起身,跟着他向着那高大的马车走去。
  那名绣衣侍卫撩起车帘,放下脚凳。
  容绪深吸一口气,登上马车。
  魏瑄正一手支颐假寐,淡淡道:“青霜,你退下罢。”
  青霜是萧暥的剑名,魏瑄给自己金吾卫的侍卫长取名青霜,意为天子之剑。
  青霜俯首道:“喏。”
  晕黄的灯火照着容绪两鬓繁霜。没有华服的掩衬,一身素衣的他倒是更显得儒雅。
  魏瑄抬眼看向容绪,意味深长道:“半年未见,先生苍老不少。”
  容绪俯首道:“草民已逾知命之年。”
  “不必拘谨,抬起头来。”
  容绪抬起头,正撞上魏瑄看过来的目光,年轻帝王墨澈的眼中闪烁睿智的光芒。
  与此同时,魏瑄也打量着他,容绪的目光并不像他表现地那么低微谦恭,相反他的眼神沉稳冷定,有一种洞彻世事的练达。
  魏瑄早就看出来了,他卑微的表现只是为了王氏几百口人的生存。
  “容绪先生漏夜出门,是去何处?”
  容绪不敢欺瞒皇帝:“听闻萧将军身体有恙,草民恰好炼制了一些补气的丹药,想给将军送去。”
  魏瑄道:“这么说,我们还是同路,朕也是去看他的。”
  闻言容绪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句话暗藏杀机,他一个罪臣之弟,怎敢跟皇帝同车同程?
  “草民惶恐。”容绪立即伏拜道,然后他非常懂事地道:“既然陛下亲临探望,萧将军若身体微恙也会康复如初,草民就不去打扰将军休息了,草民备了些滋补丹药,草民斗胆,呈献陛下。”
  “你要献给朕?”魏瑄颇有意味道。
  容绪屏住呼吸,赶紧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漆盒,道:“不入天子之眼,若陛下不弃,草民幸甚。”
  漆盒只有胭脂盒大小,上面绘着描金的并蒂花。
  魏瑄眉微微一挑,这个容绪,把这些小心思把玩到不露痕迹。
  在大雍朝,并蒂花象征夫妻之间的缠绵爱情。它还有一层寓意,传为男子之间的兄弟深情。
  这个容绪狡猾得很,一意双关,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
  “容绪先生费了不少心思。”他意味深长道,然后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装了六颗丹药。
  魏瑄轻轻嗅了嗅,“仙茅、杜仲、肉苁蓉,这三味药是补肾的罢?”
  容绪没想到皇帝这鼻子连丹药的成份都能嗅出来,这不得赶上狗鼻子了?
  他赶紧收住心里大不敬的想法,叩首道:“陛下,萧将军体弱,多有气虚之症,此药就是补肾养气之效。
  然后又他非常懂事地道:“陛下亲临探望,萧将军身体必康复如初。草民就不打扰了。”
  魏瑄靠在凭几上,一手支颐看向他。这个容绪不仅会来事,而且懂人心。
  此番魏瑄漏夜忽然起意去将军府,微服出巡走得匆忙,确实没有带任何赐予,作为登基的新君,初次前往重臣府邸,没有任何赏赐是不大合理。
  “好吧。这匣丹药朕就收下了。”然后魏瑄一摆袍袖道:“容绪先生,既然来了,就一起去罢。”
  ***
  将军府
  “臣等恭迎圣驾。”
  “众卿平身。”魏瑄一进门就问道:“彦昭如何?”
  魏西陵道:“回陛下,谢先生正在为他诊治。”
  魏瑄急道:“朕去看看。”
  “陛下且慢。”魏西陵上前一步道,“先生嘱咐过,诊治之时,切莫打扰。”
  魏瑄眸中幽光一闪,忽然想起谢映之曾说过的非常之法,问:“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魏西陵如实道:“是。”
  云越抚额,君侯这也太实诚了!
  ***
  昏黄的烛光透过轻软的丝袍,影影绰绰地勾勒出秀逸的身形。
  “小宇,别急。”谢映之失笑道。
  但萧暥能不急吗?他听到皇帝就在外边!
  谢映之俯下身,凑近他鬓边轻道:“欲速则不达。”
  那呼吸很轻,薄如落花,撩拨得人心神荡漾。
  萧暥忍不住一个翻身压下,问道:“怎样才能达?”
  他只要恢复了点力气,那咄咄逼人之势就藏都藏不住了。
  烛火将那双眼映照得极美,眸光流转时明采动人,却又用一种似懂非的目光看着谢映之。
  谢映之琉璃般的眸子含笑看着他,温柔抬手将几缕被薄汗洇湿的青丝拨到他耳后,“小宇,你不仅要对我有感觉,还要心神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