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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人财两全是最好的。”容绪大方地承认,“我还为萧将军此番得胜归来,准备了劳军的物资和银钱。”
  “舅舅可真是大方。”桓帝几乎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萧暥此番西征,把之前积累的钱粮消耗尽了,我现在送钱去,正是雪中送炭。此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桓帝没好气道,“舅舅是恨不得把这国家都送给萧暥罢。”
  容绪道:“我这是破财为陛下消灾。”
  桓帝眼皮跳了跳:“朕有什么灾?”
  ***
  司马府
  烛火下,所有人都很紧张。
  同样是施针,谢映之几针下去,秦羽的眼皮就微微跳动了下。
  接着谢映之不紧不慢手指按又在他几处要穴,萧暥注意到,不知是不是灯光反射的关系,他指间的银戒上流光斑斓,随着他的动作浮动,萧暥记得谢映之说过,无论遇到玄术、秘术,都会使得玄门指环有相应的反应,莫非此时他用的是玄术?
  萧暥这个念头未过,秦羽猛地出了一口大气,睁开了眼睛。
  “大哥!”萧暥赶紧上前。
  “彦昭?”秦羽看到他着实怔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凉州战事结束了?”
  “大哥放心,凉州已收复,北狄王庭也被击溃了。”
  “你说什么?北狄王庭?”秦羽震愕地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你还打到了王庭?”
  萧暥感到秦羽的手劲极大,如同铁钳般抓得他手臂有点疼,心道,谢先生果然神医,大哥应该是没事了?
  “北狄王庭已经击溃。”
  秦羽闻言眼睛顿时一红,“真的?”
  萧暥点头。
  秦羽仰面慨叹道,“兰台之变,蛮人欺我皇室,驱我百官,焚我都城,杀我百姓如犬豚,视我王师如草芥!六年了!这一口浊气今日总算是出了!”
  他接着又迫不及待道:“彦昭,跟我说,你怎么打赢的?”
  萧暥道:“此番多亏西陵配合。”
  “魏西陵?”秦羽惊诧道,“你们和好了?”
  萧暥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临别时,微斜的日色下,那人沉默地立于雪原,朔风卷起披风凌空翻飞。
  “他一直信我。”萧暥道。
  秦羽重重按住他的手:“那就好。”
  萧暥忽然有种感觉,他这大哥年岁比他大了一轮,怎么都觉得有一种老父亲的心态了?
  “大司马,我还是要说一句。”谢映之在旁边静静道,“你的双腿可有知觉?”
  秦羽一愣,费劲地试图挪动一下双腿,这才发现他的腿已经如同朽木,毫无知觉了。
  他愕然道:“先生,这是?”
  萧暥心中顿时一沉,刚才秦羽抓住他的手非常有力,使得他以为伤势已无大碍。
  现在想来,伤及椎骨,莫非是下肢瘫痪了?
  秦羽也明白了,沉声道:“先生,我是不是今后再也不能骑马了?”
  谢映之道:“现在下论断为时太早,我会留在大梁一阵,接下来再给大司马施针治疗。”
  萧暥走出寝居,低敛的眼神一直在思索着。
  “主公是在想,谁是暗算大司马的幕后之人。”谢映之道,“将孙霖等人审问之后,便有眉目。”
  萧暥静静道,“害大哥者,我绝不会放过。”
  雨色映着他苍白的容色,谢映之发现此次西征得胜归来,萧暥的眼色更为清冷寒利,不自觉间就和境中之人更接近了些许。
  他忽然想起,萧暥每一次得胜还朝,都是那么凄冷。
  大雨滂沱,冲刷去了满院的血污。风中隐隐飘来梅花孤冷的清香。
  萧暥容色苍寒,沉声道:“大哥负伤是我之过,我原计划取了凉州就立即折回鹿鸣山,结果我临时把王庭列入攻击目标,西陵当时就不赞成忽然变动战略,太过弄险。王庭之战迁延日久,误了回程之期。使得大哥被歹人所暗算。”
  谢映之止步,连天的雨幕中,他静静看向萧暥,“主公后悔取北狄王庭吗?”
  “不后悔。”萧暥决然道,“阿迦罗是心腹之患,必须除去。但我战略失误,也难辞其咎。”
  萧暥路上就细想过,这就是他和魏西陵之间的差异,魏西陵作战稳准狠,一切都极有条理,擅奇袭而不弄险,每个目标都在他精确的计算之内。
  而他就不一样了,只要有的把握,他就敢去搏一把。没有后勤补给,千里深入敌境的仗,也只有他敢打,一边打一边抢。完全的山匪行径,北狄人做梦也没想到,被中原人反过来抢了。
  望着连天的雨幕,他忽然觉得后世铁血群里评论的没错,魏西陵是军人,严谨务实,而他就是个山匪,是个赌徒。
  谢映之道:“主公之战术在于随机应变,和魏将军相比,并不能说孰优孰劣。何况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战机稍纵即逝,大司马之事,乃歹人所为,非战之过。”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司马府门前,谢映之淡然推开门去。
  萧暥顿时怔了怔。
  只见瓢泼大雨中,司马府的门前站满了箪食壶浆的大梁百姓。
  他们披着雨布蓑衣,带着笠帽,捧着食物和酒浆,默默地站在冷雨寒风中,其中一些年轻力壮的人,还帮着士兵清理街道。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出人群道,“将军平定北狄扫清叛乱,东征西战护卫家国,我等在此迎王师归来。”
  萧暥被人骂惯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壮汉抢上前道:“将军,我有的是力气,我想从军,跟你打仗去!”
  他这话一说,人群里顿时热闹起来,青年们争先恐后地都要自荐去当兵。
  风中冷雨扑面,萧暥的眼眶却微微发热,瞬间无数滋味涌上心头。
  这些年所做的,终究是被大多数人知道了。
  虽然没有当年魏西陵得胜回军时掷果盈车的盛况,但是伫立在大雨中的人群更让他动容。
  谢映之轻叹道:“大梁城的百姓都是明白人。”
  然后他上前环顾四周,朗声道:“诸位父老的心意将军领了,天寒雨大,大家先回家去罢。”
  他声音清悦态度亲和,又道,“想要从军的,等雨后去靖平署登记姓名。”
  ***
  御书房里,
  容绪笃定道:“废立之事,他如今不仅敢做,也能做。”
  桓帝闻言额头青筋凸起,嘲讽道:“朕倒是忘了,他本来就是乱臣贼子。他有什么不敢的。”
  “我不是指这件事。”容绪正色道,“前次文昌阁之辩论,已经将京城流血夜等一干事情澄清于天下,还搭上了朝中诸位和我朱璧居的声誉,这一次萧暥西征,又尽除北狄王庭,百年边患,一扫而空。”
  桓帝面色阴沉道,“看起来舅舅倒是很乐见其成啊。”
  容绪道:“我当然乐见,这一战让大雍百姓扬眉吐气,劳军都快轮不上我了。”
  桓帝鼻子里冷哼了声,刚要出言相讥,容绪又道,“而且萧暥这次回京,带两百余骑平定风雷堂等暴徒的内乱,这桩桩件件,都是为他积累的口碑和人望,连萧暥吞并了凉州之举,士林那帮子酸儒都闭嘴了对此视而不见。换是以往,他们早就一蹦三尺地写檄文讨伐他了。”
  桓帝切齿道:“照舅舅那么说,萧暥这贼子现在倒是成有功之臣了?”
  “陛下知道,我大雍被北狄侵扰劫掠了多少年?”
  桓帝阴阳怪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容绪又道:“如今萧暥一战而荡平北狄,一雪兰台之变的耻辱,从此我大雍边境再不受胡虏铁骑的骚扰,就是连景帝年间,我朝国力鼎盛之时,对北狄都只能采取和亲之策,而如今乱世之中,他做到了连盛世都做不到的事。”
  桓帝面色更阴郁了几分。
  “陛下还不知道这一战对我大雍的意义何在吗?”容绪说到这里竟有些激动,
  “陛下可知道北狄人将我们称作什么?犬豚猪狗,可以任意杀之宰之!而如今大破北狄,一雪前耻,扬眉吐气,大漠以南再无王庭!”
  桓帝阴森森道:“说的那么中听,萧暥难道不是为了争夺地盘,壮大实力吗?”
  容绪道:“陛下说的没错,萧暥就是为了争夺地盘。但是反观曹满那草包,他占据凉州那么多年,却和北狄蛮人勾结,互为利益,每年北狄来劫掠,他就故意抛给他们几个边郡,任他们劫掠屠杀,可怜了那几个郡县的百姓被蛮人肆意宰杀。曹满此举目光短浅,养敌自肥。如今,萧暥取了凉州,天下人都只会认为萧暥是为百姓除害为国除贼,天下士子也会认为萧暥灭曹满之举,是以凉州为战略屏障,扫荡北狄,才是其战略目的。连涵青堂那些老酸菜,听闻战报时,都额手称庆,谁还会意萧暥吞并凉州的事。”
  容绪说到这里不由凝目望向殿外泼天的大雨,“而且这一战之后,西北最大的障碍被扫清,我们的士子可以北出雁门游历开拓视野,大梁的财货可以直抵西域各国。这是千秋之功绩。”
  桓帝兴趣缺缺地哼了声。
  容绪蹙眉讶道:“陛下作为大雍的君主,从此百年边患一扫而空,北狄人再不能南下牧马,这对陛下来说。不意味着什么?”
  桓帝不冷不热道:“通商西域,听起来对舅舅倒是挺有好处的。”
  容绪明白了,有些人的格局只有一缸水那么大,再倒进去就要满溢出来了,只能说桓帝爱听的。
  而且刚才他自己说着说着也竟然失态了,其实,这一仗打出的,何尝不是他少年时曾经有过的携三尺之剑效命军前的豪气。兰台之变,蛮人火烧盛京,这口气他何尝又不是憋了很多年。
  容绪沉下声道:“不管萧暥出于什么目的,他这一手拿下北狄太厉害了,所谓名利双收,再没有人会提及他趁着秋狩私吞凉州的事情,甚至他这一场侵入凉州,争夺地盘的战争,就彻底成了为了家国大防。陛下可知道,据我的消息,此次西北之战,魏将军也参战了。”
  “什么?!”桓帝脸色顿变,“皇叔和萧暥不是有嫌隙吗?”
  “嘉宁公主。”容绪道,“我想魏将军一来是为了带回嘉宁公主,二来,是为家国大防。”
  桓帝这才想起来,脸色稍微缓和,自言自语道,“对,嘉宁是方皇后生的,皇叔肯定是为了嘉宁。”
  “所以,以萧暥现在的声望,如果调查出他在西征之际,朝中却有人拆他的墙角,唆使人向大司马下手,天下人会是什么反应?萧暥回大梁之际,大梁城里又出了这样的事,乱兵暴徒在城内械斗,妄图关城门,夺取大梁,残害百姓。这些事一旦抖落出去,是谁之过?即便陛下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一旦天下人认为天子失德,那么萧暥就算行废立之事,也会被认为是重扶社稷之举。”
  桓帝听到这里,嘴角不断抽搐,脸色也逐渐僵硬。
  他终于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舅舅认为,朕如今该如何?”
  第271章 瓜分
  容绪慢条斯理道:“所幸此番陛下有了最好的替罪羊。”
  桓帝急切问:“谁?”
  “这就是我王氏为陛下谋的。”容绪字斟句酌道,“陛下要记住,今日之事,乃大梁城中的江湖帮派械斗所引起,随之各世家大族的私兵为维护家产而卷入,逐渐演变成大梁城内的一场动乱,这些情况也都是臣工所禀报,其余的陛下在深宫内一概不知。至于那个孙霖,就是我们抛出去的棋子,我查过他的底,他贪赃枉法贪墨银钱,到时候发配边郡为奴。”
  他说到这里悠然道:“好在萧将军将西北边郡收复了,孙府丞去了那里,至少不会被蛮子砍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