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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这件事情难办,前朝的案子,即便是皇帝,不秉公办理也是不行的。难不成要去搞个死囚来替代卫知拙?但若当真如此,卫知拙也再不可能用回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继续留在上京了。而他就算再中意对方,也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了。
  那到底应该怎么办?难道……
  宁王还未曾想清,皇帝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对,姓刘的敢提这个事,一定是确认了卫知拙的身份。但你有没有想过,连你我都不知道的情报,他何德何能如此清楚?”
  宁王一愣。
  皇帝看着他,问道:“你说,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
  宁王皱了皱眉,说道:“事到如今,追究这个还有意义吗?无非是容闻古那伙人,想借卫知拙的事恶心你我。现在去让他们闭嘴也已经来不及了,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事儿了。”
  “是吗?”皇帝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可不觉得这事儿是容相干的。”
  他看向困惑的宁王,说道:“二十二年前,德妃受辱一案究竟是什么情况,你我都应该心中有数,若说是谁最不想提起这件事,恐怕就是容相了。”
  宁王怔了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当初容相和先皇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将这桩案子的消息压下去,好不容易做到无人知晓,今天又怎么会只为了用区区一个‘郡马’来恶心你,就旧事重提?要知道,如若你不打算保卫知拙,这件事根本不能伤到宁王府分毫。”
  但如果宁王非要追根究底,更需要畏惧的反倒是容相一伙人了。德妃的这桩案子可不比凤阳府旱灾,一旦翻案,容氏一党才算是彻底完了。
  皇帝想到刘中丞在他下令抓捕卫知拙后就立刻偃旗息鼓,甚至完全没有要求如何惩治对方,简直和一开始义正辞严的状态判若两人,仿佛只是为了提醒他有这么一桩案子一般,不由得哼笑一声。
  对他而言,刘中丞到底是谁指使的根本无所谓,但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的感觉,倒的确不错。
  第八十四章
  宁王明白了自己兄长的意思, 旧案重提并非是件坏事,反倒是他们彻底扳倒容相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十二年前的那桩案件牵涉甚广,一旦翻案, 足以将容氏一党送入万劫不复之地。更何况容相现在正在闭门思过, 对这桩案子的干扰能力被降到了最低。如果真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全部集齐!
  “但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不论是物证还是人证,恐怕早都已经被清理了个干净!哪里是说翻案就能翻案的?”宁王忍不住道。
  皇帝看了他一眼, 冷声道:“不论你怎么想,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要么翻案, 要么定罪。”
  ——
  “要么翻案, 要么定罪。”宁王回到一片狼藉的王府,面对着急又惶恐的妻女, 也只能如是说。
  赵好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 吓得宁王妃连忙将她抱进怀里。
  宁王一大早出了门,本来母女两个正开开心心地在家商量该置办些什么东西,便忽然有一队人马破门而入, 尹或带着皇帝的口谕前来抓捕卫知拙。
  赵好整个人都懵掉了,差点跟刑部的人动起手来,最后还是宁王妃和卫知拙死死地拦住了她, 才没犯下抗旨之罪,也把事情听了个完整。
  二十二年前,宁王和宁王妃才刚成婚不久,赵好根本没有出生, 更遑论知道什么前朝旧案。听完后, 赵好当即便断定是有人在陷害她们, 直到看到皱着眉头的尹或和卫知拙失魂落魄的表情, 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并非如此。
  甚至当赵好惶惶然地去看她娘,才发现宁王妃也是满脸的震惊与恍然大悟。
  卫知拙就这样被带走了,而尹或能给出的劝告,也只是叫赵好暂且不要去皇宫大闹,一切等宁王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怎么会这样……”赵好喃喃道。
  就在今天上午,她还沉浸在不久之后就要和心爱之人成婚的喜悦里,谁能想到巨变会来得如此之快。
  宁王妃看到女儿的模样,真心疼得厉害,不由自责道:“都怪娘,我先前便觉得知拙这孩子看着眼熟,现在想来,他娘竟是我年轻时见过的,他像了足有七八分!想来也是被有心人看去了,才叫人抓住了把柄,若是早点想起来,不带着他满上京的到处乱逛,也不会有今天这事儿了!”
  宁王听得一愣,心道原来自己妻子先前说卫知拙眼熟是这里来的,怎么他既没见过卫绍,也没见过方氏,还觉得他眼熟呢?总不能是他看那小子有眼缘吧?真离谱!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宁王开口道:“这事儿怎么能怪你?他既当了我宁王府的女婿,难不成还能藏着掖着不给见人?迟早要被认出来的。他身世如此,现如今谁也怪不得,只能想办法把这事情解决了。”
  “不论如何,兄长还是站在咱们这边的,在查到足够翻案的证据之前,姓尹的小子会帮忙拖延时间的。”
  但具体能拖延多久,就说不准了……宁王看似镇定,但如果能把心情放在面上,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
  他自己的亲哥,他自己清楚,若是今天被卷进去的是他,是赵好,甚至是宁王妃,皇帝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捞他们一家子。
  但卫知拙?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还不够。只不过是因为和扳倒容相这一结果捆绑在了一起,皇帝才出手保他罢了,若是翻不了这个案子,皇帝会如何选择就不一定了。
  明明出门前还志得意满地预备给女儿讨个赐婚回来,结果到了家,带回来的反倒是噩耗,宁王也觉得脸上无光。
  他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叫道:“好好……”
  赵好抬起眼,看着自己无措的爹娘,渐渐地镇定了下来。
  没错,事到如今,怪谁都来不及了,她如果想救卫知拙,想继续和卫知拙在一起,只有一个出路,那就是翻案!
  二十年前的案子,想翻案很难,但不代表不可能,她和卫知拙一同破案这么久,也该有些长进了。
  赵好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道:“这桩案子伯伯一定没办法在明面儿上查,即便是追查卫知拙的身世,也一定会受到容相手下之人的阻拦。”
  她一个人去查,说不定反倒是最容易帮上忙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卫知拙现在在尹或那里,一定被重重保卫着,不会受苦,也不用担心被人灭口。
  赵好站起身,想要往外走,但才迈开两步,又反应过来,拍着额头说道:“我真是急糊涂了,去外边找什么人问。爹,娘,当年那桩案子,你们知道多少?”
  宁王和宁王妃看着自家咋咋呼呼的女儿突然稳重起来,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宁王妃先开了口,说道:“我来说吧,那时候你爹被困在宫里,消息还不赶我灵通呢。”
  赵好一愣。
  没错,这桩案子发生在先帝去世三年前。那个时候,宁王还不是宁王,皇帝甚至连永王都不是。赵辰和赵寅只是宫中两个不受宠的皇子,艰辛地长到十九岁,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却因为压在头顶的容皇后和太子不得不隐忍求生。
  现如今有人提起,会称当年那桩案子叫“德妃受辱案”,但实际上,在案发当年,人们叫它“卫将军案”。
  “卫将军案?”赵好忍不住发问。
  宁王妃应了一声,说道:“实际上,卫绍,也就是知拙的父亲,乃是前朝大将。你应该知道你爹当年击退戎狄的功绩吧?”
  赵好看了眼不自觉昂起头来的自家老爹,点了点头。
  “在你爹之前,一直以来驻扎西北抵御戎狄的,都是卫绍。前朝战事频繁,比起德妃,其实卫将军的名号更为众人所知。”
  现在的世道如此安定,甚至宁王这样的武将都赋闲在家,全赖赵好的伯伯登基后没日没夜的操劳。他二十年来没有一天懈怠,叫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兵强马壮,国家强大了,边境的宵小才不敢来犯。
  但就在前朝,一切都还不是这样。
  这件事非要追溯,可能要说到赵好的曾祖父去世前五年了。原本的太子忽然薨逝,先帝作为当年唯二的皇子,被迫继承了太子之位。
  但先帝并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五年的时间,他还没来得及从自己父亲那里学到什么,就又莫名其妙地被推上了皇位。
  先帝并不精于治国之道,又贪图享乐,登基没几???年,就把所有的事务都扔给了皇后的哥哥,也就是现在的容相。
  容闻古当年也算是个青年才俊了,否则也不会有能力把持朝纲这么久。但当时的他没有把心思放在帮助皇帝治国之上,而是趁着自己妹妹得宠,自己又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大肆揽权,把朝堂上下弄得乌烟瘴气,民间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
  国家疲弱,外族自然也就抓住机会大肆入侵,戎狄挥兵东进,一举侵占了十几座城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直到难民纷纷逃到上京了,容相才反应过来,比起弄权,先保住国土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连忙起用了一直被自己打压的卫氏一族前去抗敌。
  卫氏乃是将门世家,几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名将,卫绍更是当时的卫家长子,不世出的领军天才。
  他奉命带兵前往西北后,很快就捷报频传,一年收复了一半城池,两年将戎狄赶出国土,三年便把对方打得不敢再冒头,一时间在百姓间声誉暴涨,将先帝和容相对比得越发不堪。
  赵好听到这里,已经紧紧地咬住了牙。
  宁王妃垂下眼,说道:“第三年年底,先帝调卫将军回京参与年节宫宴。当晚,德妃为了给大公主相看驸马,也出席了宫宴。她和卫将军先后离席,不久后,便有宫人来报有人呼救。先帝带着众官员前去查探,只见偏殿殿门大开,德妃裸身而死,卫绍衣衫不整站立一旁,无法辩驳。”
  紧接着当然就是锒铛入狱,纠察定罪。三天不到,卫绍便被推上了刑场,斩首示众,甚至连抄家灭族都是后面才补上的了。
  根本不用细想,赵好几乎是立即叫道:“三天?三天能查出什么来?这摆明是一个局!卫将军是被冤枉的!”
  宁王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任谁都知道,卫绍一定是被冤枉的,但在当时,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去救他。”
  赵好一怔,看向她爹,就见宁王眉头紧锁,脸上阴云密布。
  宁王也是打仗的人,又怎会不惋惜卫绍之死。
  但那个时候容相的势力如日中天,先帝也和他一个鼻孔出气,而他和自己的兄弟还只是宫中两个侥幸活下来的皇子,别说救人了,宫宴他俩都没资格去,连卫绍的面儿都没见过。
  宁王妃见状,也道:“不过先帝也为当初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卫家前脚被灭门,后脚戎狄就收到消息打过来了,甚至还有细作混入了皇宫当中行刺,先帝被吓得一病不起,只能由太子监国。
  赵好她爹和她伯伯当时差点就被太子找借口杀了,好在同年太子忽然被曝不能人道,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最后被废,自缢而亡。
  这个时候,先帝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于是分封永王宁王。
  宁王主动请缨,带兵退敌,而永王自然就留在上京,在容相和先帝的手眼下周旋,一面生涩地处理朝政,一面在赵好外公的帮助下不动声色地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后来先帝驾崩,朝纲一时混乱无比,赵好她爹在最关键的时刻成功退敌,带着一身荣耀回来拱卫自己兄长登基,就是赵好也知道的事情了。
  第八十五章
  赵好怔怔地坐在那里, 半晌,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忙问道:“卫氏被抄家灭族, 方氏呢?卫知拙的母族后来如何了?”
  宁王妃和宁王对视了一眼, 说道:“方氏一族乃是三朝元老,此案之前,在朝中一直处于中立状态,因此案发后, 倒是靠着倒戈容相而逃过一劫。”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卫绍和德妃之死上,后续对卫家的处置, 自然也没什么人打听关注。宁王妃那时候尚未出阁, 只在和赵好已故的外婆一起参加茶会时听到一些消息。
  据说是方氏之女被强迫与卫绍和离,又当众摔死了尚在襁褓当中的幼子, 随后被逐出家门, 去往青竹寺带发修行了。
  宁王妃会觉得卫知拙眼熟,正是因为她更小时曾在这种贵女之间的聚会中亲眼见过方氏,她还记得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漆黑眼睛, 和那张美貌不可方物的脸。
  宁王妃叹了口气,说道:“虽说是逐出了家门,但方家也在尽力保她了吧。”
  赵好却是眼睛一亮, 说道:“如此说来,卫知拙还有家人尚在人世!”
  宁王妃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方氏被勒令不许下山,这么多年来也未曾有人再见过她, 否则知拙也不会这么久才被人认出来, 他们俩长得实在太像了。”
  赵好一面想着卫知拙的娘亲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面又想到卫知拙当初对自己说过自己双亲的事情。
  想来当初卫知拙他娘并没有真的摔死他, 而是想了办法瞒天过海,又派自己的心腹将他带走,一路隐姓埋名,逃到了西平县生活。
  也难怪他会被取名叫知拙,那时候别说是容相,就连先帝都还活着,想要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除了“知拙”,除了什么也不知道地活下去,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赵好抿了抿唇,但现在一切都有了希望!她一定要找到证据替卫将军翻案,等到救出卫知拙,她就可以带对方和母亲团聚了!
  赵好当即便站起身,说道:“当年的案件一定被大理寺收录在案,我先去看一看。”
  宁王和宁王妃也起了身。
  宁王妃深知自己女儿的性子,知道不论如何对方认定了卫知拙,就一定会豁出一切去和他在一起,就像她当年嫁给一无所有的宁王一样。
  所以不论前路如何艰难,她都支持赵好。
  而宁王就更直白了,只道:“去吧,闹出什么事儿来,都有爹在你背后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