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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谁,能从已经坍塌的二号裂缝里爬出来,都是诡异至极的奇迹。
  耳麦传出军官的高喝:“十七队,快给霍上将开门!!!”
  唐柏下意识按住通讯口想要制止,城墙外都是怪物,外面回来的人是怎么突破层层包围来到城门口的?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耳麦里只传来数道刺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唐柏迅速往外走去:“钦上校,收到请回复!!”
  耳麦中一片死寂。
  唐柏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立刻将军官频道切换到士兵公众频道:“我是少将唐柏,请主城门口任何听到呼叫的士兵即刻回复,重复一遍,请主城门口任何听到呼叫的士兵即刻回复,报告军情——”
  仍然没有回应。
  唐柏的步伐快要飞起来了,他踏上楼顶,远处有一架正在盘旋等待的战斗机。托灯塔声波驱散仪之福,鸟禽类怪物仍然盘旋在城外,只有少数不受影响的蜂鴷闯进来。
  他推开飞行员,亲自驾驶战斗机驶往主城门方向。
  很快,他便远远看到骇人的一幕——
  霍将眠确实回来了。
  身后还有一众先前和他一同前往地底的居民,他们似乎全部进化成功,成为了强大的畸变者——
  然而他们敏锐尖利的触手面向的却不是怪物,而是周围的人类同胞。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满是人类的鲜血,毫无感情地在城内展开大面积污染,丝毫不念及过往的情意。
  汹涌进城的怪物对他们毫无兴趣,只与抵抗的士兵厮杀。
  无论士兵的信念有多强大,也终究抵抗不住乘以数万的怪物,逐一倒下。
  怪物群中,‘霍将眠’显得格外突兀,挺拔的身影像是怪物的领袖,他低哑地自言自语:“薄青…阿青……阿青……”
  “我都做到了。”
  可下一秒,他的声音又忽而冷厉:“——杀了他们。”
  盘旋的直升机吸引了‘霍将眠’的注意,他收回刺死一名士兵的触手,抬起头,冷漠的眼神像渗了冰,毫无感情。
  生前的霍将眠摒弃了自我,严格履行着薄青的理想,死后被类人生物吞噬的他却爆发了生前最大的执念。
  最该为你报仇的人是我。
  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
  该做点什么的……
  该做点什么的。
  副驾的飞行员惊恐道:“霍上将已经死了——这些是类、类人生物!!”
  一只类人生物不难对付。
  但十只、五十只、一百一千只呢?
  它们身体不死,精神不灭,只有生前执念与摧不毁的污染欲望。
  唐柏看着下方的霍将眠,双眼赤红,握住手刹的手用力到发红发烫,青筋毕露。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霍将眠身后的‘人’都曾是他们拼尽全力守护的居民,霍将眠都曾是他引以为目标的最高信仰。
  这个正在残害昔日部下的类人生物,曾经是受万人敬仰的军魂。
  也许那些死不瞑目的士兵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霍将眠’手上。
  “对不起了……上将!”上将两个字几乎是从唐柏喉咙中硬挤出来的。
  他最终还是按下了红色的攻击按钮,朝被怪物突围的主城门发射高炮,并于通讯频道艰难报告:“主城门失守,即刻升起内圈隔断墙,所有幸存士兵即刻退往内圈隔断墙!我以城防少将的名义申请…外圈爆破。”
  同样的情况在几个月前的蚁狮战役中也上演过一次,不过那次被爆破的只有一个e区。
  “请求通过!开启十分钟爆破倒计时——”耳麦响起老上将的声音,他顿了顿,继续道,“历史将永远铭记诸位的牺牲。”
  那些至死都信念坚定的士兵们,那些主动冲向一线的佣兵们——
  如果人类还拥有记录历史的机会,历史将永远记住他们。
  剧烈的声响过后,所有幸存者耳边只剩一片嗡鸣,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膜,身体摇摇晃晃,迎向几米之外正肆虐同胞的怪物。
  数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怪物与尚未来得及撤退的士兵一同被炸得粉碎,尘埃之下,到处都是断掉的残肢、本能蠕动的半截身体,或只剩下眼球能转动的头颅。
  耸入云端的数栋大楼相互倾倒,撞击,坍塌,将无数残破的尸体埋葬在废墟之下。
  “长官,我们也该撤了!!”飞行员见唐柏迟迟不动,只能逾矩地抓住唐柏死死抠住手刹的手。
  唐柏望着下方的废墟,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明白您的心情——”飞行员几乎是哽咽着在说,“可内城还需要您。”
  这么多年里,无论岗位怎么调换,唐柏一直是守主城墙最多的一名军官。
  最早在霍延己的手下是,后来晋升为少将,霍延己便将这块职责单独划给了他。他曾无数次站在高墙之上,俯看连绵的城区,并于心底暗暗发誓——
  我在,城墙便在。
  比死亡更痛苦的,是亲眼看着自己昔日守护的一切毁于一旦,湮于尘埃。
  直升机踉跄着掉头离去,却未看见身后的蘑菇云消散之后,仍是一个完整的‘霍将眠’。
  他并没有像其他类人生物一样炸成无数小块再重新凝聚,而是直奔内城,直奔灯塔的方向——
  灯塔的尖端已被低沉的云层笼罩,暖黄的灯光若隐若现,模糊不清,但在此时‘霍将眠’的眼中仍然格外刺眼——
  它不该存在。
  它该熄灭了。
  飞速前进的‘霍将眠’逐渐液化,熟悉的面孔消散,四肢扭曲,身体化成了流动的液体,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千变万化。
  时而是霍将眠……时而又有薄青的影子。
  更多时候,是数条触手形状的东西想钻出来,它们盯着液态的薄膜,经过多次挣扎终于钻出表体,化为了一只浑身布满粘液的章鱼怪物。
  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行,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灯塔。
  灯塔窗内的光忽明忽灭,外壁代表畸变者荣誉的金色勋章一个个掉落在地上,沾满章鱼经过留下的粘液。
  有人失声地问:“它要干什么——”
  到处都是硝烟的味道,炮火的烟尘四起,阴沉的天空作为幕布,暗紫与深蓝色雷电在压抑的云层中,是颀长灯塔身后的唯一点缀。
  巨大章鱼缠绕在灯塔中部,布满吸盘的触手或穿进灯塔窗户,或绞在外壁,它面目狰狞地加大力度,触手吸盘越收越紧,时而就有沾着粘液的勋章从高空坠落,触手粘液滴滴答答。
  “喀嚓”一声。
  在章鱼的挤压下,人们眼中坚固的灯塔外壁裂开了一条缝隙。
  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开始以那只巨大的章鱼为中心,如蜘蛛网一般像上或像下蔓延。
  人类已经没有余力去阻挡他了,只能在对抗怪物的同时,用余光眼睁睁看着代表黎明的灯塔即将坍塌——
  突然,“嗡!!!”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波震响在所有人的脑海。
  它像是来自外部,又像来自灵魂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此刻,万物静止,生物停滞,世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中。
  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了一分钟……
  先是缠绕在灯塔中端的巨大章鱼像被敲击了灵魂,于云层下高速坠落,重重摔在了地面。
  片刻后,章鱼偌大的身体融化为一摊液态物质,又重新凝聚成霍将眠的样子,呆滞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并前进。
  不只是他。
  同一时刻,地表或裂缝之下所有类人生物,无论此刻在做什么,或在大面积污染人群,或在消化尸体复制基因,都不约而同放下手中事,僵硬地朝着同一方向汇聚。
  除去类人生物,甚至还有疑似被“精神污染”的居民。
  他们就像被突然提线的木偶,又如同最虔诚的朝圣者——
  于四海八方,无论前路荆棘、悬崖、或山海,都不会停下脚步,以直线的最短距离,义无反顾奔赴朝拜‘圣殿’。
  有过一定野外生存经验的士兵或佣兵都知道,那是极乐之眼的方向。
  第149章 血色黎明
  原先天边扩散的极光忽然回缩, 数不清的瑰丽色彩为阴沉天际镀上了一层昂贵的膜,其间藏着诸多人类肉眼不可及的颜色。
  寂静不过数秒,世界又从‘卡顿’的状态回归, 重新加载。
  乌云决堤, 裂开了巨大的口子, 滚滚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着,惊雷劈中巨树, 压倒一旁痛苦哀嚎的怪物。
  黑沉沉的山谷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远方的海面汹涌崩腾,似要颠覆世界。
  怪物们突然发了疯, 于原地翻滚哀嚎,再看不到眼前的人类。
  怪物潮大军如汹涌潮水崩腾而来,不稍片刻,便也如潮水一般忽而退去,不留痕迹,只剩一地的残肢血水。
  呆愣的人们被这场滂沱大雨浇得透湿,雨雾在血肉浑浊的街道肆虐, 他们来不及思考怪物们为什么突然离开,脑海中仿佛还残留刚刚那道震鸣的余韵, 使他们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什么……?
  这道短促的声音就仿佛有人拿锤子敲在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上,肉体乃至灵魂都为之一震, 如同被天外之音洗礼一场, 有种说不出的清透感。
  莉莉安逆行在逃难人群中,和所有人一样, 于听到声音的那一霎那呆愣许久。她摘下黑色兜帽,迎接暴雨的洗礼, 眼角滑落的泪水不由与暴雨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前方,一道熟悉的轮廓大步走来,莉莉安却没能支撑住,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吸力抽走了她体内的能量。
  于人群中的身体晃了一晃,缓缓倒下,幸而一道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将她揽进怀里。
  “我终于能看清你了……廖特。”
  “很丑。”廖特哑声道。
  “没有,很特别。”莉莉安抬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脸颊,像是怕弄疼似的,没敢用力,“别难过,我很高兴遇见了你。”
  抬起的手已经苍老无比,布满粗糙的皱纹,它就要无力地垂下,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托住,压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