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签一面用鎏金写了一个丙字,似乎是缘分使然,她一抬眸,就看见蔺浮玉隔着一道人墙也望着她,蔺绮轻歪了下头,举起竹签给他看,蔺浮玉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举起同样印着丙字的竹签,表情有些无奈。
江梅引站在一边,都看笑了:“你们两个什么极品运气。”
秘境第一遇上秘境第二,临云宗对上临云宗。
蔺绮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感到缘分十分奇妙。
她刚刚走过人群时听见有人说,蔺大小姐踩了狗屎运捡了个秘境第一,真正较量绝对比不上首席师兄,说不定秘境第一还是首席师兄让的。
她脾气不好。
这口气她忍不了。
他们两个互视签文的时候,周围诡异地安静了几瞬,而后,爆发出浪潮般连绵起伏的喧嚷。
蔺浮玉穿过人群,问:“怎么了。”
蔺绮有些烦恼,乖乖说:“有人说我比不过你。”
蔺浮玉轻轻笑了一下。
他知道蔺绮强得诡异,是个值得忌惮的对手,但又常常在不经意间,因为蔺绮不经意间说的某句话,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蔺浮玉说:“他们不知道你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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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渐起穿过竹林,竹叶声沙沙作响,连绵不绝。
试剑台下密密麻麻挤得水泄不通,连个落脚地都找不到。一片青绿的竹叶顺着风飘到试剑台上。
台上,蔺浮玉一身霜白,气质清冷,持剑拱手道:“请赐教。”
第112章
蔺浮玉自会走路起就开始握剑, 迄今已二十余年,仙门视其为年轻一代剑术第一。
蔺绮同样执剑拱手,眸中迸出几丝跃跃欲试的战意。
“请。”清泠的声音落到试剑台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 蔺绮抽剑向前, 步法鬼魅, 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蔺浮玉身边,剑光一闪,凌冽剑锋擦着蔺浮玉的长发划开。
蔺浮玉不挡反攻,周身气势顷刻间变得凛冽。
“铮——”
台上刀光剑影, 绚烂的灵气如焰火般炸开,一时间让人迷了眼睛。
“收光……”台下一个人揉了揉眼睛,又审视性地眯起眼睛, 忽而大跳起来, 重重一掌拍到隔壁同门的肩膀上, 伴随着哎呦一声呼疼的叫唤, 他激动道, “收光!卧槽收光!神器谱第一, 看见了吗,真的收光!”
“首席师兄的剑也很厉害啊。”
“临云宗有这样的神器就算了,蔺宗主竟然愿意把它给蔺绮,这也太宠了吧……”
秦掌门轻轻眯起眼睛, 盯着蔺绮手上的剑盯了一会儿,招来一个小弟子吩咐了几句,挥挥手让他下去, 又和林掌门一起继续看比试。
临云宗最出名的剑法当属“雪河”。
蔺浮玉挥剑而出, 剑招飒沓干脆, 用出“坠玉寒江”, 剑气茫茫、苍冷浩荡,凛冽剑气转瞬间化作无数碎雪般的光粒直坠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剑气迸裂的同时,蔺绮一横剑,捏了个漂亮的剑诀,狂风乍起,嘶吼的风声在试剑台上空哗哗作响,甚至显得有些诡异,“梅山”第三式——“醉风”一出,蔺浮玉的剑气像是不受控一样,被风裹挟着偏离方向。
蔺浮玉将蔺绮视作平等的对手,蔺绮又想领会蔺浮玉的剑法。两人都不遗余力,在台上打的有来有回,不止是两人技法,观赏性也强的让人感叹,委实称得上临云宗难得一见的美景。试剑台下本来还有细细碎碎的私语声,现在却静的只有剑锋碰撞的声音。
“后生可畏啊。”林掌门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感慨。
“他们都是临云宗的人。”秦掌门冷不丁开口,那双俊美的脸上露出些许冷漠的神情。
“是,是,”林掌门哈哈笑了一下,“要不怎么说是天下第一仙门,临云宗教得好啊。”
秦掌门瞥他一眼,又移开目光,自从蔺绮抽剑开始,他就注意到蔺绮用的剑法。
很杂,还有很多剑招已经被改得和原先大不一样了,但依旧看得出几丝“梅山”的影子。
梅山剑法恰恰是云海天州主峰一脉的主修剑法,云海天州修梅山,靠的是口口相传,剑法原卷已不可考,蔺绮是怎么学会的?
蔺岐山远远地过来。
秦掌门不咸不淡道:“蔺宗主,临云宗果真兼济各家所长。”
蔺绮用的剑法,林掌门身为符修不了解,蔺岐山身为剑修可清楚地很。
他琢磨了一会儿,道:“秦兄有所不知,小女回宗后还没正式入各峰修行,今日见她出息,我这个做爹的也十分惊喜。”
“她先前有个长辈把她从小养大,我之前还以为是散修,现在看多半是云海天州的弟子,”他朝秦掌门拱了拱手,“感谢贵派多年教导之恩,来日我必定登门拜谢。”
往日他不在乎蔺绮,以为蔺绮的最大价值就是联姻换取利益,现在知道是以前看走了眼,自然对蔺绮多了几分重视。
试剑台下,明止撑着栏杆,雪白长发搭在栏杆上,嘟囔道:“我以为小漂亮修剑只是玩玩呢,一个两个都那么变态,还让不让人活了。”
江梅引十分清醒:“你不争第一就耽误不了你。”
明止想了想,也是,瞬间松懈下来,打哈欠的同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耽误你啊江哥,他们两个你好像谁都打不过哇!”
江梅引耸了耸肩,随手把买给容仪章的小玩意儿抛到半空,不在乎道:“随便,无所谓,都可以。”
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晏权穿着一身乌山神祠特有的灰袍,身后跟着一群乌山神祠弟子,也在看蔺绮和蔺浮玉的比试。两人目光相接,江梅引朝他淡淡点了点头,晏权笑着回应。
他跟乌山神祠这位圣子交情不深,点头打个招呼已经很过得去了。
江梅引将目光移到试剑台上。
蔺绮修剑应该没修多久,尽管天赋一绝,但很多技法都略显生疏,比起年轻一代剑术第一人还是差了一点,有一瞬间,蔺浮玉的剑几乎贴着蔺绮细白的脖颈过,再进一寸蔺绮就无反手之力。
“唰——”
蔺绮飞身后退,袖中金光一闪。
顷刻间,符纸碎屑在空中翻飞。
借着传送符,她顷刻间出现在蔺浮玉身后,纤细柔软的指节间拈着三张死符,诡秘难测的符文在黄纸上流转,像扭曲细密的蛇,散发出一种让人胆寒的恐怖气息,她的动作连贯而流畅,只在短短一息内,就完成了绕后和甩符的动作,动作快到连看台上的观众都捕捉不住,一刹那的工夫,三张符已然呈包围式悬停在半空,将蔺浮玉围在正中央。
蔺浮玉这时才体会到蔺绮的符术造诣。
“论剑术我比不过哥哥。”蔺绮收回死符,直白道。
她刚开始想试试自己的剑道水平。就在刚刚对剑中,她跟蔺浮玉看似打得有来有回,但她感受得出来,她和蔺浮玉相比还差得远。
蔺浮玉笑着:“符剑双修,没有单算的道理,我输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陷入这种境地翻不了盘。
蔺浮玉单手举剑,朝裁决长老示意。
一声锣响。
“蔺绮胜——”远远的,传来一声拉长的唱音。
蔺浮玉和蔺绮一起并肩下台,蔺浮玉帮蔺绮拍拍她袖子上的灰,说:“今晚一起去山城逛逛庆祝?”
蔺绮问:“庆祝什么?”
蔺浮玉又笑:“庆祝你拿大比第一。”
今晚左右无事,蔺绮想了想,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她下台的时候,蔺轻梨不知道了解到什么,风风火火跑过来,握着蔺绮的手腕让她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扫视良久,往她怀里堆了十几瓶药。
蔺小孔雀滞后的情报网一直不负众望,她直到现在才知道蔺绮昨晚被刺杀的消息。
她拧着眉头,絮絮埋怨:“你被刺杀了怎么还上试剑台?死了怎么办?蔺绮,你弄清楚,你是人,人很容易死的,兄长也真是的……”
蔺绮坐在树下撑着侧脸看她,软软笑了一下,蔺轻梨凶道:“笑什么!不许笑!”
其实林守之前已经给她上过药了,林守的药都很不错,她身上的伤口大多都已经痊愈了,蔺绮把袖口挽上去,露出一截莹白细腻的手腕,说:“已经好啦,不用担心。”
蔺轻梨轻轻哼了一声。
去试剑台外偷偷支的小摊那儿买了一小份甜酒酿,装作自己吃不完的样子,放到蔺绮面前,蔺绮眨了眨眼睛:“给我买的吗?”
“嗯……嗯?!才不是!你在想什么!”蔺轻梨羞恼,握着自己的竹签看台上,扭扭捏捏道,“吃不完才给你而已。”
蔺绮看着崭新干净的一小碗甜酒酿,弯起眉眼笑了一会儿:“哦。”
蔺轻梨恼羞成怒,耳尖涨红。
蔺浮玉站在一边不出声,看着她们闹。
没一会儿就到了蔺轻梨的场次,蔺轻梨落荒而逃逃上试剑台。她抽到的乌山神祠圣子晏权。
晏权穿着乌山神祠特有的灰衣广袖,端端正正站在试剑台上时,有一种斯文明净的秀气。
看见晏权两手空空走上试剑台时,蔺绮有些惊讶。
蔺浮玉看出蔺绮的不解,跟她解释:“晏权修医道。”
蔺绮点点头,表示知道。
她以为晏权会输,看到后面,又觉得他会赢。
医道术法在大多数时候都非常温和,与医者慈悲为怀的形象很吻合,然而真正凌厉起来的时候,却有着不输剑道的威力,更可怕的是,医修对人的身体、灵流的了解最深,单单从试剑台上的情形看,蔺轻梨的每一次灵气流动在晏权眼中似乎都无处遁形,在他面前,五脏六腑好像都直白地袒露在阳光下,可以轻而易举观察清楚。
有点恐怖。
蔺绮垂眸,舀了一小勺甜酒酿喝,胳膊上忽然泛起一点痒意。
蔺绮撩起袖子,眼睫轻轻扑闪,隐隐约约看见伤口处洇出一丝朦胧的黑气,她揉了揉眼睛,那抹黑气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好像刚刚只是她眼花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中毒了,但她不知道这会给她带来什么。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让蔺绮厌倦。
好在仙门大比快结束了。
拿到榜首之后回家也算有始有终。
蔺绮拢了拢袖摆,双手交叠支着下巴,半眯着眼睛懒懒看湛蓝清空,周遭喧嚷,空气中飘着红山茶的清静花香,树枝被雪压得簌簌颤抖,几滴雪水滴落而下,正落到蔺绮眼角,远远的,传来一声锣响。
蔺绮的目光在空中漫游,随意扫过不远处的看台。
看台上来了不少宗门的掌门长老,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和三大派掌门待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很年轻的清贵公子,他身穿金色袍服,剑眉星目,气质如霜,浑身上下的灵气波动近乎于无,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