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锦程,第一次叫柏腾的名字。
第八十六章 想好看点
由远及近地救的急救车警鸣声,让李锦程蓦地打了个哆嗦。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立即挂断了电话。
急促的呼吸声和咚咚心跳声交叠,他深深地叹口气,伸手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渍。
人在脆弱时会忍不住依赖别人,这是难免。
李锦程这样安慰自己,掩饰刚才电话里的唐突。
李楠的手术按期进行,下午三点钟被推入手术室。
主刀医生是初诊时的医生,大学医院的资深外科医生。即使请不来肖医生,李锦程认为应当相信尽力尽责的每一位医生。
进手术室之前,李楠尽管很虚弱,还是笑着安慰李锦程:“小手术,别担心了,姐姐已经习惯了。”
嘴里说着“习惯”,手却紧紧地握着李锦程的,直到不得不松开。
手术灯亮起,李锦程的手脚没了最后一丝力气,沉沉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他伸出双手,捂住脸。
这一星期,李锦程过得非常不好。
除了面对姐姐术前的痛苦,最让他窒息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三年后他再次体会到,渺小的人在疾病前的脆弱。
好人会有好报吗?
李锦程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姐姐勤劳,踏实,能干,以前他们在村子里,因为爸爸的缘故,受尽屈辱。但是哪怕到最后一刻,李楠也没想过与他断绝关系。
在工作上也是,用最廉价的劳动力,挣来的辛苦钱供他读书,将他养大成人。
他们的生活终于要向着好发展时,又罹受病痛的折磨。
这样的好人,又岂止只是他姐姐。
周榕是,柏腾也是。
从被领养那刻开始,人生的每一步都被规划好。想要的,不想要的,没有人在乎。
可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也没有变成一个趋炎附势,追逐名利的精致利己者。
这样的人,却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精神被折磨得走到最后一步放弃自己的生命。
李锦程无法再欺骗自己,他以前怪柏腾,不是因为他的不辞而别和“好意”隐瞒。
也不是柏腾从未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来看,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
而是原来自己在柏腾心中,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不能成为他活下去的依恋。
可对于李锦程来说,以前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想起柏腾便充满力量。
努力得矫正口吃,努力得学习,努力得将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
柏腾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特别的存在。
手术已经进行四个小时,从天亮到天黑。
比起第一次手术,时间长了将近一个小时,而且中途又有医生和护士进去。
他拦住问手术室里面的情况,没有一个人告知,只是说在手术中家属耐心等待。
李锦程手脚冰冷,坐立难安。来来回回得踱步在手术室门前,倚在墙上不断地深呼吸。脑中有一根弦紧紧地绷着,似乎在延长一秒便会断裂。
又过去了二十分钟,腿上没了力气,慢慢地蹲下,手指插进发缝里紧紧地攥着。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大,一步又一步地敲在鼓膜上,令他躁乱不已。
李锦程以为太过紧张出现幻听,直到有护士严肃提醒“先生,不可以在走廊跑,脚步声请放轻”。
“对不起。”
短短的三个字,李锦程身体一僵,抬起头。
他没听错,是柏腾。
柏腾气喘得有些急,站在他面前。
头上绑着白色的绷带,下巴贴着纱布,印着血印。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分布在眼周。
他的左眼全是淤青,眼白里的淤血还没消散,眼皮肿得压平眉骨。
见到李锦程,眼里满是心疼。
他把李锦程扶起来,压下想要抱住他的念头,只是拍了拍肩,说:“对不起,叔叔来晚了。”
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今天,他都来晚了。
然而李锦程却抱住了他,头埋在他胸前,什么都没说。
柏腾能感受到怀里人的轻微颤抖,似乎隔着厚厚的冬衣,感受到眼角流出的温热。
他回抱住李锦程,紧紧地揽住。
没有“一定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诸如此类的预支安慰,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小锦程要坚强。”
二十分钟后,手术灯终于关灭。
医生出来,摘下口罩告诉他,手术很成功,接下来住院观察。
李锦程眼眶湿润,说了很多声谢谢。
他回头看向柏腾,又再次拥抱他。
“谢谢你。”
两人丝毫不顾及旁人的异样的眼光,在人群中相拥。
柏腾轻轻拍着他的背,“我没做什么,你最该感谢的人应该是自己。”
李锦程摇摇头,没再说话。
术后李楠未立即醒来,医生说是正常情况。大概一两个小时后患者会醒来,逐渐有知觉。
趁着这段时间,李锦程麻烦柏腾在病房看护一会,自己出去买些东西。
李锦程到医院里的超市,买了些必须的护理用品。
回到病房时,李楠已经醒了。
两人说着话,姐姐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大概是注意到李楠的嘴唇干裂出血,柏腾用棉签沾了水,给她润着唇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