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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堇禀告说皇上是在半个时辰前起来的,眼下正在后御花园练枪,走时下令不许吵醒女皇。
  簪缨听了习以为常地点点头,没什么意外神色。
  如今四海升平,卫觎的一身军技却未落下,朝中事多,他没什么时间出宫操练,便挤出时间在宫里习练。
  她曾亲眼看见,男人提着百来斤的红缨银枪在御园中大开大阖,那一点锋寒的枪尖,映着他额角汗水在朝阳的光照下闪闪发光。
  使枪的人神色峻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威压与凌厉,一如从前那个战神。
  那双肌肉隆实的臂膀,在入夜的烛火下,是稳稳撑在她身体上方的意乱神迷,到了白日的阳光下,便是擎起这片河山最踏实的英姿雄伟。
  春堇看出女皇的走神,笑问:“陛下可要去瞧一瞧?”
  簪缨转眸收神,淡定地点了她一下,一本正经地叹息:“我不如咱们陛下的宝贝枪槊啊,这么一大早,香衾软帐都留不住人,有什么好瞧的,稀罕。”
  内殿中伺候的都是簪缨亲近的心腹,闻言,知道女皇陛下是在说笑呢,都悄悄掩唇笑起来。
  这一笑正撞上卫觎舒展完筋骨回殿,那身修拔的黑色束袖武服一出现,宫娥们忙敛笑意,跪下行礼。
  先还和谐一片的合德殿倏尔不闻一声,沉谧如水。
  不是宫人们见风使舵,毕竟在圣皇陛下面前当差和女皇可不同,女皇陛下说笑无忌,仁慈和善,可皇上那一个淡淡的眼锋扫过来,是真的天威刻骨,令人不得不怕啊。
  卫觎一无所觉,走近了看看簪缨,还问:“笑什么呢?”
  簪缨随手给他抹抹汗,道:“哦,正赞陛下砥砺始终,不忘初心,不为外物所动昵。”
  卫觎眉头半挑,看得出她今日心情不错了,伸手挠了下阿奴柔软的下巴。
  早膳后,簪缨听说涟水郡君来访,正好今日休朝闲暇,便接见了。
  她问卫觎要不要一起去,卫觎想也不想地谢绝,“那不是个正经人,别被她欺负了。”
  簪缨知道他们上一辈的关系,也未当真,失笑道:“人家怎么了,陛下金口玉言,说话要负责任的。”
  至少李蕴为他们的新婚蜜月是出过力的,没有她那两瓶好药,就两人那个体型的差距,一个月能不能让卫觎顺利吃口香的,还很
  难说。
  李蕴也是个人精,仿佛找到了笼络新帝的诀窍,这一回来,也没别的事,正是给补货来了。
  自然,那两瓶装在描金点彩青瓷瓶中的南廷秘药,是掺在一众胭脂水粉中送来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簪缨见到这些东西时,微微一愣。不过她已非昔日阿蒙,心中羞赧也不会使人看出,大方接下,又命人将岭南新贡的荔枝端出来,给郡君尝鲜。
  “私帷小事,劳郡君费心了。”簪缨笑意得体,心中却想,若是能将秘方奉上便更好了。
  李蕴谦虚说哪里的话,“能为陛下出力绵薄,臣妇之幸。”
  这位风韵犹存的前朝公主犹豫一下,还是多说了一句,“陛下每日五更坐朝,本就辛苦,也不必太迁就那混世魔王了,若夜夜到天明,身子早晚受不了的。”
  她自己的私寝里花样繁多,夜夜尽兴,但对簪缨说这番话却不含下作揶揄,而是掏心窝子的话。
  说到底,她还是对当初在建康对簪缨恶语相向一事,心中含愧,若唐素还在,这些闺阁事自然不用旁人操心,可……她便只当为当年那个死对头尽一点心意了。
  谁知簪缨听后却茫然又诧异地重复:“夜夜到天明?”
  看着年轻女帝不曾经历过的神情,李蕴这个风月老手一激灵,仿佛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比她还诧异,脱口道:“怎么,十六竟不成?”
  这是什么话?
  簪缨不悦地蹙起妙丽的蛾眉,心中却也泛起嘀咕:她与观白成亲以来云雨和睦,每晚一次雷打不动,每次到三更子时、至多丑时初刻便了,虽每每疲惫,却也不妨次日的早朝。一切都美好得恰到好处,她初为人妇,便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难道,这竟不是正常的上限吗?
  想到李蕴所嫁也是武将,听她说夜夜到天明的语气是习以为常,难不成,那样才是正常的?
  簪缨咬住唇瓣,不动声色地计算,可若到天明,那得是几次,那她的腰还要不要了?
  她什么事都可以勤学好问,唯独此事,所有的经验全部来自卫觎。
  簪缨从未像此刻这般迷惑。
  继而,她又想起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一个月中,除了她来小日子的时候,卫觎还会特别算着在她月信后的半个月,前后五日不与她同房。
  还记得她问他缘故时,卫觎并不瞒她,抱着她道:“我问过傅姆,说女子在那几个日子同房最易有孕,阿奴还小,再等两年吧,不然我不放心。”
  她已十八岁,并不小了,寻常的同龄夫妇只怕盼儿女还不够,观白身为帝王,却细心计算着避开她的生育之险。
  当时簪缨心中除了甜丝丝的感动,也只是佩服他真能忍得住。
  今日被李蕴这么一点,簪缨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他是不是从未尽兴过?
  李蕴在耳旁再说什么,簪缨都听不进去了,她自不会轻易向人透露自家的私事,随意笑谈几句,将郡君送走。
  而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两瓶新得的清淤散上。
  是不是的,试一试便知晓了。
  这一日女帝会完客,回到内殿中,将仪表堂堂的卫觎从上到下看得直发毛,差点以为自己未着衣缕。
  而李蕴从皇宫乘辇回到府中,才一进门,便见侍女青鸦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主子,错了,那、那个青瓷瓶……”
  李蕴一时没听明白,慢悠悠地扭腰走近:“有何事慢慢说。”
  青鸦白着脸道:“前几日主上说那个描金青瓷瓶精致,里头的东西用完不要扔了,奴婢记着,昨儿‘眼儿媚’调制出来后,顺手便装在里头了。今日主上要入宫,吩咐白鸳带两瓶清淤散,白鸳认瓶子,便将那个拿了去——”
  李蕴罕见地瞪大双眼,倒吸一口气。
  那“眼儿媚”是她自己调着玩的助兴之物,用后酸痒莫当,与小江嬉闹别有一番滋味,她很喜欢。
  这么说,她给女皇的就是这个了……
  “你们怎么办的事,成事不足!”
  李蕴返身就要回宫,走了两步,又停住,不知在想什么,神色莫名变幻了一会儿,又轻舒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轻扶鬓边,透出一股看好戏的妩媚来:“无妨,不是还有咱们皇帝陛下在么,区区玩意儿,还能没法子了?咱们只当不知道吧。”
  碍于明日要早起坐朝,簪缨虽心有疑云,亦按捺着等了几日。
  五日之后,又逢休沐。
  合德殿中,簪缨不想显得自己太露痕迹,寻了个理由让卫觎先去沐浴,自己遣退侍婢,于昏昏帐中先将那药膏涂好,有备无患。
  不过年轻女郎到底是娇气的,想了想,她又挖出一块,抿唇忍羞多抹了厚厚的一层。
  幽馥的香气在指尖融化开来,与她从前用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同,但簪缨心头打鼓,一时未曾在意。
  她只知道过去观白中蛊时,不能与她成亲是没法子,到如今,她不想让这个男人再受一丁点委屈了。
  她轻轻躺好,欲盖弥彰地掩上被子,只待夫君出来。
  没有簪缨作陪,卫觎洗得很快。
  天渐热了,他身上换了件玄色轻绸寝衣,宽松柔软的绸缎一垂到底,修衬出年轻帝王荦荦风流的好身姿。
  今日正是他们同房的“禁日”,卫觎本无什么想法,心中思量着眼看又是簪缨的生辰,她登基后第一年的圣寿节,需得热热闹闹地操办,走出来才发觉今夜殿内似乎分外安静。
  龙榻上帘幔低垂,红绡纱内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卫觎的脚步一顿。
  “阿奴今日这么早歇?”
  他嗓音里带着浴后的清凉,说着话,漫漫走至帐前,抬指挑起一隙纱幔。
  垂眸,看见衾被下的女子那张红得出奇的脸。
  卫觎眼里闪过一片深晦的黑潮,余光扫过榻旁小几上的那只描金瓷瓶,视线再重新落回那张桃李欲燃的小脸,喉结微滚,神色莫辨。
  第168章
  簪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此刻有多红,只是隐隐的,从体内生出一种细碎莫名的感觉,让她全身都有些发热。
  她只当自己过于紧张了,在被子下小小地并蹭一下双腿,明言是不可能的,故作镇定地眨眨曲翘的浓睫,鼻腔发出轻轻的嗯声,“我今日好像有些乏了,观白也安置吧。”
  有些事,本就是心照不宣的。
  可卫觎今夜偏偏反常,幽黑的眸色如一片深海,盯着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人,半晌没说话,用指尖碰了碰她滚烫的脸。
  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舒服得让簪缨险些失声,本能地歪头蹭上去,眼里全是春波,“十六郎。”
  声音甜昵得掐的出水。
  下一刻,卫觎却抽回手,笑了一声。
  簪缨茫然看过去。
  “阿奴先睡。”男人含笑体贴地帮她掖好被角,混和着藻豆与自身体味的气息直往簪缨面上扑,“我想起还有几份奏章要看,看过就来。”
  说罢,他当真毫不留恋地转身,从容地去外殿取了折子,又进来,就在榻外不远不近的地方,背对着簪缨好整以暇地阅起来。
  簪缨咬住唇,这时候她身子的异样愈发明显,终于后知后觉有些不对,眨着眼扫过那只精致漂亮的瓷瓶,联想到李蕴妩媚多姿的情调,忽然福至心灵,脸腾地红了。
  她暗道一声失策。
  有一瞬她也顾不上验证什么,捏着被角稍欠起身,掀开纱幔一角,对着那道不动如山的背影,羞惶唤道:“观白……”
  “嗯。”卫觎漫应,却不转头,甚至在胡床上悠然自得地翘起一条腿,仿佛一点也闻不着殿室内越发浓郁的媚香。
  “夫君,好夫君。”簪缨又气又急,呼吸也咻咻地急促起来,使得那张娇颜欲语还休,春情赩赩。她自不肯明说,手指抠着自己寝衣的衣带,吞咽着干涩的唾沫,勉强找出话来:“谢翰林昨日进言,道朝廷既然选拔女翰林,开女子为官之先河,便可在地方推广女子太学,促成将来开女子恩科的契机,我以为不无道理……”
  “阿奴忘了,”从容沉缓的声音自外传来,指甲轻弹纸页,“天黑后我们不谈公事了。”
  日暮不谈公事,那他又是在干什么?
  倘若到此刻簪缨再看不出这坏人是故意的,她也是白活了一遭。一想到他蔫声不响地瞧了这半天笑话,簪缨银下一咬,脸更红了,可此事是她草率在先,待会、待会儿说不准还有求他的地方,心中一虚,女帝的唇齿又软下去,透出绵绵的水红胭色。
  她顾不得矜持,也实在坚持不住了,赤足下榻去,脚步虚软地往他的方向去。
  卫觎听见身后窸窣的声响,本就深晦的眸底暗芒一荡。
  他不会告诉阿奴,从他坐下开始,手上的东西就没一个字看得进去。
  很快,一片香风迷住他的嗅觉,簪缨扭身坐上他的腿,随即两条藕臂紧紧攀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努力挤进他怀里,甚至带了点娇气的哭腔,“小舅舅,帮帮我。”
  卫觎这才发现,她今日穿得还是件薄纱半透的茜色寝衣。
  有一瞬他几乎气笑,盯着那张熟透的红脸,单手托了她一下,免得她坐不住,却也没有更多的举动,慢吞吞地疑问:“这是怎么了?”
  簪缨此时蚂蚁噬心,备受熬煎,见卫觎脸色不明,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明知他是故意的,不得已老实交代:“是,是那日涟水郡君送来的药……”
  往常每日一次份额都要紧着用的人,今日化身成了柳下惠,声音都哑了,还是不碰她,垂睫注视这个什么东西都敢往身上乱用的小磨人精,“然后呢?”
  这人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