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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云不?意拉着秦离繁坐在床上,秦离繁给腿上趴着的玉蘅落顺毛,云不?意帮他身上的沙子。
  秦方眯着眼看了片刻,笑着走上前去。
  ……
  次日一早,云不?意被吻上眼皮的阳光唤醒。
  他抬手挡了挡,懒散地?坐起身,一件不?知何时被盖上的衣物便从肩头滑落,看样式,是?冷天道的外袍。
  云不?意拎着衣服下床,抬眼就见冷天道站在海边,背影在风中肃立,衣袂翻动,如一杆萧萧寒竹。
  在他身前,停着一艘前后翘立,色彩斑斓的贝壳船,船很大,正好可以?容纳他们几人。
  云不?意走过去,留下一串脚印,海浪卷过,抹掉了大半。
  “这是?……”
  “他们的谢礼。”冷天道回头一笑,从云不?意手上接过衣服振开,披在他身上,“昨天喜极而泣的那两个?。”
  云不?意点点头,跳到船上走一圈,船身结实又平稳,虽然是?贝壳组装而成,却不?漏水,比人界的船做工更?为精湛。
  考虑到他们是?鲛人,平常用不?上船,这艘船恐怕是?他们用一夜时间搓出来的,传说里鲛人族心灵手巧这一条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云不?意笑了笑,转身对着海洋行了个?礼:“多谢。”
  ……
  倒星海南边的小镇离海很近,沙滩上支着一排一排的竹竿,前面晾衣服,后面晒鱼干,左右两侧的搭着渔网,远远望去,像一面脆弱又坚韧的城墙。
  城墙后方坐着不?少?身影,几乎都修成人身,男的高大壮实,女?的高挑精壮。
  他们穿着相似的粗布衣衫,身上都还?保留些妖族真身的特征,譬如鬓角的鱼鳍、头顶的耳朵、身后的尾巴,透着一股奇异的野性美。
  坐在礁石上的少?女?穿着蓝光粼粼的鱼尾裙,伸手一甩,渔网便抛落入海,在浪花里划拉几下全当清洗。
  远方天海交界处忽然飘来一个?黑点,少?女?晃了晃脚丫,一眯眼,竖瞳缩成针尖,那黑点在她眼底勾勒成船只,里面载着几位异族生面孔。
  “呀!有人来了!”少?女?手掌一撑礁石利落地?跳起,“还?有傀儡、妖和两个?……什么玩意儿?”
  她一嗓子嚎来十几道视线,很快,礁石旁就站满了妖,个?个?支手远望,满脸都是?看到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激动。
  于是?船刚近岸,云不?意就有一种?大熊猫被无防护参观的感觉——他们是?大熊猫,岸上的妖族是?参观者。
  “喔——是?人族!真的是?人族!”
  “那个?小傀儡长得真可爱!”
  “有猫!不?是?猫妖!是?真猫啊!”
  “龙族!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活的龙族!此?生足矣!”
  “诶?那两个?黏在一起好像连理树的家伙是?哪一族的?我怎么感知不?出他们的身份!”
  “都小点儿声!别?把孩子吓到了!”
  岸上的嘈杂声此?起彼伏,被“点名”的云不?意看了看与自?己肩挨着肩的冷天道,淡定得毫无反应。
  直到船靠岸,他第一个?从船上蹦下去,动作里才透出一丝仓皇的窘迫。
  冷天道看着他的背影微笑。
  他们现在的距离越来越近,云不?意对他的接触也越来越不?排斥了。
  众人前后脚下船,才刚站定,一众妖族便围拢上前,两米往上的身高衬得他们一个?比一个?娇小。
  所?幸妖族们的态度都很友善,虽然热情又好奇,却只是?看着,没有上手。
  “各位好。”秦方微笑着打招呼,“请问这里是?祭镇吗?”
  祭镇,商雨规起的名字,据说由来正是?被他藏于此?地?建木树根。至于二者间的关联具体?是?什么,云梦说他们到地?方就会知道,他们便没有细问。
  “是?啊!”鱼尾裙少?女?把渔网扛在肩上,衣袖滑落,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你们也是?来拜祭建木大神的吧?”
  云不?意眉一扬,看向云梦。
  云梦点头,上前道:“我等仰慕建木大神风采,听闻此?地?有祭坛,便专程结伴而来,想为他老人家上一炷香,感念他的恩德。”
  云·老人家·不?意面无表情,嘴角隐隐抽搐,在背后疯狂掐自?己手指,才遏制住表情的扭曲。
  秦方和沈鳞分别?朝两边扭头,一个?揉眉毛一个?搓鼻子,憋着乐。
  本以?为云梦大师是?个?正经妖,没想到说起鬼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实在很颠覆他最?初给人的印象。
  “咱们祭镇的名声都传到人界去了?那感情好!”少?女?旁的鱼鳍青年?咧嘴笑出一口白牙,“行了都散开,干你们的活去!几位,我带你们去祭坛!”
  十几个?妖族被人赶得哄散,但依旧朝这边张望,颇有种?看到珍奇异兽,得抓紧机会多看两眼的感觉。
  云不?意刚到洛安城,被秦离繁抱着逛街的那段时间,也经常受到这种?目光洗礼,适应良好。
  其余人则是?熟视无睹,跟在青年?身旁走进了小镇。
  祭镇很大,这里的建筑、道路为了适应妖族的体?型,也造得宽阔粗犷,而且基本都是?石制,云不?意看在眼里,不?由得联想到上一世看过的石器时代的壁画和复原图片。
  镇子虽大,其实居民不?多,很少?有清闲的,基本都在忙活,有些忙到甚至没空看他们一眼。
  许多房屋都建成了半开放式,房门?大喇喇敞开着,偌大的厅堂一目了然。
  “发?现没有?”玉蘅落拍了拍云不?意,“每一间屋子里都供奉着同样的神像。”
  云不?意点点头。那些神像被放在半人高的贝壳盆里,底下铺着细沙,埋了一截,露在外面的大半截雕琢成巨大的树冠,枝条垂落,优美中带着一点粗犷。
  “那些都是?建木大神的神像。”青年?笑眯眯地?解释,“建木大神是?所?有妖族的信仰,在妖界,不?管你们走到哪里,只要有妖族生活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建木大神的神像——当然,建木祭坛只有一个?,在我们祭镇。”
  云不?意抠了抠脚趾,尴尬地?微笑:“你们还?挺自?豪。”
  “嘿嘿,崇拜建木是?妖界独有的习俗,说不?上自?豪。”
  青年?摆摆手,一转眼看见对面的屋子里有个?虎耳朵女?子端着果盘进大厅,郑重其事摆在供桌上、神像前,抽出三炷香点燃,恭敬拜了三拜,嘴里絮絮念叨“建木大神保佑我儿功力大增一千年?”之类的话,啧了一声。
  “一个?果盘三炷香,几十枚贝币就能买到的东西,居然用来许这么重的愿望。妖可以?有梦想,但不?能白日做梦啊。”
  青年?声音很低,屋子里的女?妖却耳尖一动,扭脸阴恻恻地?龇牙:“你再说?”
  脖子一缩,青年?条件反射地?撒腿冲刺了一百多米。
  众人跟在后边,看到他怂兮兮的模样不?禁莞尔,尤其是?云不?意,被他这样插科打诨过后,内心的尴尬都减轻了许多。
  一路走走看看,不?多时,青年?便领着他们来到镇子中央,一座高出地?面十米,四面以?长阶相连的圆形祭台便跃入眼帘。
  祭台中间有一个?凹陷的方坛,里面铺满了金色沙砾,栽着一株打造成树木状的高大石雕,高约五米,枝繁叶茂,其雕工之精致细腻,刷上绿漆便有以?假乱真的效果,基本上和照着云不?意缩小版真身雕刻的没什么两样。
  最?重要的是?,方坛前放着一只青铜三足圆鼎,里面的香灰高高堆起,快比铜鼎本身更?高了。
  云不?意仰头,被日光刺得眯起眼,细细打量祭台上的一切。
  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方坛中的石雕与青铜鼎在地?下被千万道丝丝缕缕的金色线条连接,而这些线条的尽头,是?藏于石雕主干内部的一截墨绿色物体?。
  那物体?材质如玉,表面镌刻着黑色的繁复纹路。纹路中渗出污浊黑气,环绕物体?流动,每每与金色丝线相撞,便会爆开激烈的火花,然后悄无声息地?抵消。
  如此?周而复始,仿佛形成了循环。
  “那好像是?……”冷天道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凑近云不?意耳边,低声道:“信仰之力。”
  云不?意条件反射地?问:“谁的?”
  这话一出,除没听到冷天道的话的妖族青年?外,其余众人齐刷刷向他投去古怪的目光。
  空调师傅的注视.jpg
  云不?意:“……”
  啊,他的。
  第六十章
  “就是这里?, 你们想上香上香,想参拜参拜。我还有活儿?要干, 先回去了。”
  把人带到目的地,妖族青年摆摆手,打飞脚离开。
  不多时,祭坛前安静下来。
  云不意跳上石台,围绕着建木石雕仔细观察。
  商雨规为这截树根布置的“封印”其实是将妖族对建木的信仰牵引汇聚至石雕当中,以此跟浊云对抗、抵消,虽然稍显奇葩,却是当下最好的方法, 也是只能在妖界使用的方法。
  神话时代终结之后,世上无?仙无?神,信仰之力随之销声匿迹。
  但妖界与人界最大的不同在于,建木陨落之后, 在仙人与天道的庇护下,人界受到的冲击远远小于妖界,得以保留完整实力, 也没有?多少死伤。
  妖界却是分崩离析, 各族不是相距遥远就是互相敌对, 在大量妖族死于天地灾劫余波的同时, 妖界内部混乱不堪、征伐不断,可以说环境相当恶劣。
  是商雨规的出现结束了这种混乱,为妖界兴利除弊, 造就今日各族的安泰和平。
  他固然不曾向云梦以外的妖族表明过自己的身份, 可行事过程中经常高举建木的旗帜, 将多数功劳都?与“建木大神的庇佑”联系在一起,妖界因?此发展出了关于建木的信仰。
  虽然实际上, 妖族家家户户供奉的那尊神像其实是商雨规,而非建木本尊。但商雨规的真身是建木的一部分,基于他而生?的信仰力量同样可以作?为在建木树根上,他将之用以藏匿树根、抵抗浊云的扩散侵蚀,并?不是什么难事。
  “商先生?惊才绝艳,手段卓绝,即便跟建木无?关,也会是杰出的存在。”云不意弄清祭台原理?后,对着里?面的建木树根发出感?叹。
  云梦怀念而悲伤地仰望面前?的巨木石雕,低低应了一声。
  “他逝去之后,我曾经试图破坏他留下的布置,用这截树根为他续命。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面浊云,一时行差踏错,险些为妖界带来又一场劫难。”
  云梦摇摇头:“那时我才明白,不是他不想用树根自救,而是他用不了。或许普天之下,唯有?云施主?你可以。”
  事实上,在云不意展现完整实力之前?,他对云不意能否取出树根始终保持着半信半疑、疑多于信的态度。但现在,他已经毫无?疑虑。
  “这截树根……”
  云不意的目光定格在石雕内部墨玉般的树根上,不知是错觉还是心有?所感?,隐约能感?受到一种古老陈旧的气韵。
  这种气韵略显熟悉,就像他在垂垂老矣之年偶然翻到泛黄的老照片、幼时的日记本,岁月斑驳在折角裂痕、模糊的字迹里?,让人不由得心生?怀念。
  他很确信这东西曾经属于自己,对于普通人而言,它?是妙用无?穷的至宝,生?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可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个有?一点纪念意义?的老物件,拿得到当然好,拿不到也不影响什么。
  云不意不是商雨规,他是完整独立的个体,既不残缺,也不依靠建木躯干的生?命力而活。
  “怎么,取不出来吗?”云梦捏了捏指节,平缓的语调微微收紧。
  云不意的迟疑让他误认成无?能为力,想到商雨规“复生?”的关键可能就此不复存在,自然免不了紧张。
  “可以取,也不麻烦。”云不意回头瞥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过树根拿走以后,祭坛下的平衡会遭到破坏,祭镇的信仰之力汇聚在石雕上无?可消耗,很可能造出一尊新的神明,到时又是一桩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