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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林上校是个很合适的婚配对象。且不说私人方面, 单就公众面貌而言,他有出色的履历,不会被人怀疑是花瓶;级别又不是很高,不会让人觉得您结党营私;最关键的是,他籍贯还在廷巴克图。”
  方彧把脸躲在屏幕后,终于发声:
  “结婚又不是买红酒,难道产地在廷巴克图,就会有独特的香气吗?”
  “您别装傻了,稳定局势、缓和矛盾、团结人心,还有什么比一位来自廷巴克图贫民窟的丈夫更管用?”
  “……”
  方彧黑着脸:“说吧,洛林给你多少好处?”
  “属下可不是那样的人。”
  帕蒂一扬下巴,趾高气昂地离开了,临去前命令方彧“好好考虑”一下。
  半晌,方彧从光脑屏幕后钻出来,痛苦地皱了皱鼻子。
  ……
  夜晚,八点半。暮色笼罩东经176°。
  方彧罕见地在下班时间出现在办公室。
  她蹲在转椅里,把自己转成一道模糊的影子。
  办公桌上不知何时多出几只橘红色的、圆滚滚的橘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同事似乎都很喜欢在路过她办公室时往桌面上投喂一点零食。
  有时是苹果,有时是切好的一小碗菠萝,有时是巧克力和棉花糖。
  黎明塔很大,大多数情况下,她不认识投喂者,也不清楚他们投喂的原因。
  方彧想,或许,这只是他们午后消食的消遣。
  就像有些人自己吃饱后,总喜欢去喂流浪猫一样。
  然而,总有人比她更思想阴暗。谢相易就说过,如果她再不注意一下办公室的安保,那迟早会有一天口吐白沫、中毒而死。
  方彧没有告诉谢相易,她办公桌上来历不明的食物,归宿一向是垃圾桶。
  然而今天,或许是湿度和气温特殊——她将视线重新投向桌上。
  她拿起一只橘子。
  橘子皮上用水笔画了一个笑脸,作画者笔法稚拙,落笔成果颇显惊悚,像贞子。
  不过,似乎意识到自己笔力不逮,ta又写了一段话,补充说明。
  ta说,祝她今天生活愉快,感谢她当年的帮助。
  方彧不禁微笑,的确感觉到一点愉快的情绪。
  ——虽然大家都一个劲劝她结婚。
  ——虽然大家也都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不想和洛林结婚。
  ——虽然她也费解。
  正是因为她尊重、珍惜弗朗西斯卡·洛林这个人,所以才希望把婚姻留在私人领域,不要变成公共生活的一部分。如果现在结婚,那她就会失去最后一点私人的情感与爱好。
  这有那么出乎常理之外吗?
  但此时此刻,拿到一只祝她愉快的橘子,她很愉快。
  “……”
  扑通!
  愉快的橘子被丢进垃圾桶。
  阿加齐·帕蒂认为,甩了人还住在人家家里是不要脸的行为。
  正确的、体面的、合情合理的。她也觉得这样怪不好意思。
  有些事她得好好考虑一下,想明白了才能不做错事。
  方彧站起身,经过思想斗争,她终于勇敢地决定——
  今天睡办公室!
  **
  新晋的方元帅阁下夜不归宿。
  ——是流连花丛了,还是一夜笙歌了?
  洛林看了看表,确定日期已经跳到次日凌晨,心中默默给元帅阁下记上一笔。
  然后,他默默披上外套,阴沉着脸,跨出门槛,踏进了桑谷的风雪中。
  “哟,上校,这么晚了,下大雪呢,干什么去?”
  保安亭里,保安大爷探出脑袋问。
  洛林笑笑,叹口气:“唉,捉人。”
  “啊,都这么些天了,还有不稳定分子,要麻烦您这么晚了出勤呀。”
  保安大爷连声啧啧,摇头道:“不容易,都不容易……”
  洛林想,不稳定分子,真是确切的词汇。
  他心中没有多余的目的地,直奔黎明塔。
  深夜,黎明塔灯火通明。
  洛林一路向内,风雪融化在肩头,不断有惊讶目光萦纡在身上。
  他此前很少被这样注视过——他们不是在看他,是在看那位元帅小姐的一部分延伸,洛林很清楚。
  办公室门口,值夜班的警卫员在站着打瞌睡。
  这是什么警惕性?洛林大为不满。
  不知道是不是方元帅又一个错眼不见,把她那套站着睡觉的理论传授出去了的缘故——
  但凡被调来执勤的年轻士官,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像中了迷魂咒,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
  洛林没有惊动他,径自去推门。
  一边推,一边心情复杂——
  既不想让人发现他来了,又觉得如果真畅通无阻地溜了进去,恐怕此后也要夜夜做些“方元帅不幸遇刺”之流的噩梦。
  “啊!不许动——呃,上、上校!”
  幸而不幸,警卫员总算没有睡死——
  洛林回眸一瞪,刚睡醒的年轻人不敢吭声,瑟瑟发抖。
  “回来再收拾你。”洛林说。
  警卫员谄媚道:“啊,是!那您现在要收拾谁?我帮您啊。”
  洛林:“……”
  他有时怀疑方彧的本体是一只安静、内敛的小黑洞,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出于本能,把周围人的智商全吸走了。
  “你只管站好你的岗。”洛林肃然补充,“摘耳麦干什么,戴上!”
  命令警卫员成为令人安心的聋子,洛林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走进去。
  屋内很黑,窗帘拉着,方元帅如料想般那样,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
  她用一条毯子蒙住脑袋,整个人裹在毯子下,像一个蚕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年龄增长,方元帅的不良嗜好与日俱增。
  是他引诱她喝第一杯酒的,这都怪他。
  但是,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蒙头睡觉的?这又是谁教给她的?!
  闪电般地,突然,他想起那间囚笼——明明是夜晚,灯却也照得白昼般亮堂。
  是那时候吗?
  洛林一怔,忽然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立在沙发旁,一动不能动。
  和他在一起时,方彧总是很少谈及自己,更不说那几年的经历。好像只要不说,事情就不曾发生过。
  她总是沉默,总是温和而敷衍地微笑,总是垂下眼,掩盖住黑沉沉的瞳孔。
  蚕蛹忽然抖动了一下。
  洛林:“!”
  蚕蛹又剧烈地抖了一下,好像喘不过气般,一个乌黑的脑袋从里钻了出来。
  方彧大口喘气:“……喂,憋死我了,你怎么还看的没完没了了?”
  洛林近乎悚然地咬牙,目光下移,落定在毯子下还发亮的光脑上。
  “打游戏?《海拉革命8》?——几点了,我的阁下?”
  方彧摸了摸鼻子:“……”
  “医生说您的生物节律混乱,再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您还记得吗?”
  方彧歪过头,看自己纠结凌乱的辫子。
  “再说了,您再滥用安眠药,明天《桑谷之声》就会报道,‘联邦统帅疑似药物成瘾者’——”
  方彧笑了,抬眸道:“哎呀,我滥用安眠药,上校就只担心舆情不好听么?”
  “……”
  洛林想,她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傻。
  吵架的时候,很会抓别人的把柄嘛。
  “我不吭声,是因为以为你看一会儿就偷偷溜走了呢。”
  方彧找回主动权,懒洋洋抱膝坐起,黑发垂落肩头,眸光迷离,但理直气壮:
  “说到生物节律,大半夜在外面狂奔更加不符合人类的节律。你为什么要过来?你还站在旁边瞪我,直勾勾瞪好久,不诡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