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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翼包抄。”
  “中路支援右翼。”
  “合围西南两路敌军,全歼。”
  “……”
  青年的声线温润如徐徐春风,可口中吐出的却尽是冰冷无情的战术。
  随着他的说话,旁边有一名方脸小将时不时地拿起不同颜色的小旗帜,以不同的动作挥舞着,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是旗语,用来指挥作战。
  怡亲王没有打扰谢无端,静静地站在一边。
  从这高高的城楼上,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城中错综复杂的街巷,看到巷子里那些流窜的北狄士兵,看到隐匿在阴影中的天府军将士从容不迫地围追堵截,看到他们游刃有余地将敌人一个个地斩杀于他们的兵刃之下。
  突然,他注意到西北方的一条巷子里,一队近千人的长狄将士举着盾牌在箭雨中艰难突围,冲向了城池的主道。
  怡亲王不由往前迈了半步,紧紧地抓住了扶栏的扶手。
  紧接着,又有另一队长狄兵从另外一边突围,两队人马在主道上聚集在了一起,足有两千人,位于队列两边的将士们纷纷举着盾牌挡在头上,挡下了周围射来的一道道羽箭。
  这两千多北狄人已战意全无,往北城门的方向溃逃而去。
  不好!
  怡亲王神色一凝,忍不住转头去看旁边的谢无端。
  就见谢无端云淡风轻地微微地笑着,连眼角眉梢都不曾动一下,仿佛眼前的这一切根本不算什么。
  在军中,当以主将的军令为优先。
  怡亲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言不发,但一颗心提了起来。
  那队北狄将士已经冲到了城墙前,数百人都往城墙上抛出了一根根攀墙索,待攀墙索的爪钩攀附在城墙上后,他们便开始沿着攀墙索往上爬……
  “咻咻咻!”
  铺天盖地的羽箭不断地招呼着这些沿着攀墙索往上攀爬的北狄人。
  有人中箭之后惨叫着从半空中摔下,重重地落在地上,头破血流;也有人侥幸脱围,爬过了那高高的围墙。
  怡亲王握紧双拳,真恨不得即刻带兵去追,可见谢无端的千里眼对着那队北狄人逃走的方向,又按捺住了。
  在最后一个北狄人爬出城墙后,谢无端这才放下了千里眼。
  “公子。”
  后方的风吟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披上了一件镶着白色狐毛的披风,毛绒绒的狐毛衬得他的气质尤其温润,皎若云间流月。
  边昀在一旁对着谢无端抱拳道:“谢将军,末将已点兵三千。”
  谢无端将千里眼交给了风吟,淡声道:“我们追!”
  顾盼间,气度雍容优雅,骨子里透出一种运筹帷幄、不容置疑的气势,令人不由信服。
  边昀抱拳应命。
  怡亲王这才注意到城墙下方已有三千将士待命。
  谢无端转过身,朝楼梯方向走去,走过怡亲王身边时,还不忘说了一句:“舅父请自便。”
  没等怡亲王反应,他已然踩着楼梯下了城楼。
  怡亲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一会儿看看谢无端的背影,一会儿看看下方这三千天府军将士,一会儿又遥遥地望着北狄人逃走的方向,总觉得心头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一时没抓住。
  “得得得……”
  下方的马蹄声唤回了怡亲王的神智,循声望去,一袭白色披风的谢无端首当其冲地策马朝着北城门方向驰去。
  边昀以及三千将士声势赫赫地跟在他的身后。
  城内的厮杀还在继续着,一万北狄人此刻死得七七八八,只有残余的千人还在城中的角角落落里苟延残喘着,身边是同袍的尸体,他们的眼里只剩下了绝望。
  这一战,胜负已定,城中剩余的北狄残兵插翅难飞。
  北城门在隆隆的声响中开启了,天府军将士们如海浪般蜂拥而出,数千骏马的马蹄声重叠在一起,仿佛整座山林为之震动。
  沉重的马蹄声遥遥地传了出去。
  好不容易逃出城一里外的北狄残兵也听到了。
  将士们悚然一惊,一个个脸色大变。
  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得以逃出生天了,刚还在庆幸着,没想到景人这么快就追了出来。
  “得得得……”
  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听在他们的耳中,就像是恐怖的催命符一样,死死地跟着他们。
  “千夫长,怎么办?”一个光头的长狄士兵以狄语问道,目露不安地看着他们的千夫长。
  方才他们在城中被景军冲击而分散,是千夫长在每条巷的巷尾刻上记号,积水成渊地把他们这些人一点点地聚集了起来。
  他们拿命去冲击,去搏,九死一生才翻过城墙逃了出来。
  可也仅仅逃出来不到千人。
  周围的长狄士兵们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渍,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哪些是战友的血,哪些是他自己的。
  千夫长咬了咬牙,回头朝乌寰山的方向望了一眼,感觉它就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凶神夜叉,不知何时会对他们发出致命一击。
  乌寰山是一个陷阱!
  一个葬送了他们十几万勇士的陷阱。
  千夫长握紧了手里的佩刀,沉着脸,硬声道:“我们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他抬眼朝东北方的一片沼泽往去,眸色晦暗。
  “众将士听令,我们兵分几路,分散开来。”
  “这前面是一片沼泽,沼泽中没法骑马,敌人也只能弃马而行!”
  短短几句话间,后方隆隆的马蹄声更近了。
  他们似乎能看到地上的尘埃在震动着,草木轻颤不已。
  “是,千夫长。”士兵们齐声应道,一个个眼眸赤红。
  他们只要能活下去,活着逃过谢无端的追击,就已经是惨败后的胜利。
  只要他们活着,就能把最重要的消息带回去。
  “走!”千夫长大臂一挥,带着长狄的将士们朝着沼泽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分成了四人一个小组,闷头冲入了前方的沼泽地中。
  近千人像一条大江分散成了无数的分枝,在进入沼泽后,就往不同的方向逃去,打算分散后方景军的兵力。
  沼泽中杂草丛生,目光所及之处,随处可见一汪汪积水,这个地方不仅不易行走,而且危机重重。
  若是不慎踩进了泥潭里,就有可能深陷其中,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千夫长的身边跟着六个亲兵,在前探路的看到积水,都会谨慎地以手上的刀鞘戳着地面,而他们奔跑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
  耳边是渐响的马蹄声,追兵越来越近。
  又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又变得渐轻。
  千夫长不由回头望去,夕阳落下了大半,黄昏的天空有种异常绚丽的色彩,似是被血染红,散发着一种不详的气息。
  他远远地就看到,谢无端带着数千人马停在了沼泽外,那些马匹嘶鸣不已,跃跃欲试地踏着蹄子。
  千夫长的目光落在了最前方一袭白衣的谢无端身上。
  以现在的距离,他根本就看不清楚谢无端的脸,只看到对方抬臂一挥。
  下一瞬,又是一阵的密密麻麻的箭雨自后方来袭。
  凄厉的惨叫声四起。
  一个个毙命的长狄士兵倒在了沼泽地中,也有士兵捂着中箭的伤处停了下来,连给千夫长殿后的一名亲兵也中箭倒下了。
  千夫长面黑如锅底,心如擂鼓,心脏急促得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
  谢无端此人,用兵诡谲,出奇制胜,且杀伐决断,他绝不会因为一个小小沼泽就退。
  此时此刻,千夫长也只能壮士断腕,再次下令道:“走!”
  这个“走”字意味着,那些伤兵也被弃了。
  他们不能带着这些累赘。
  千夫长死死地咬着牙,继续往前跑,拼命地跑,这一次,他再也没回头。
  从黄昏直跑到了夜晚,他身边只余下了四名亲兵,每个人都是疲惫不堪,但谁也不敢停下步伐。
  他们没有火把,只能借着夜空中星月的些许光辉勉强视物。
  这一跑,便是整整一夜。
  哪怕气喘吁吁,哪怕精疲力竭,也没一个人敢说我们歇一会儿吧。
  直到黎明的第一丝光辉破开了黑暗,他们终于跑出了这片沼泽,才觉得自己是逃出生天了。
  可千夫长依然不敢休息,对着亲兵们下令道:“继续赶路!”
  “我们去索江谷。”
  几人继续往北,路上还征用了牧民的几匹马,一路快马加鞭地往索江谷的方向赶。
  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当他们精疲力竭得几乎快从马背上坠下时,终于看到了一片连绵的营帐。
  无数营帐像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中央那个金灿灿的王帐。
  王帐的顶部缀着一颗硕大的金珠,在旭日的光辉下闪闪发亮,代表着长狄王在长狄至高无上的身份与地位。
  金珠璀璨的光辉倒映在千夫长的眼中,衬得他的眼眸格外明亮,似那濒死之人又窥见了希望的光辉。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脚下一软,差点瘫了。
  喘了口大气,千夫长忙扯着嗓门对着营地的守卫道:“我是中弘亲王麾下千夫长拔里石,我有要事禀报王上。”
  千夫长还拿出了自己的腰牌证明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