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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霞:“妈,老了就?得穿羽绒服,比棉袄暖和……”
  黑色汽车平稳驶向市区,车窗外是北方冬季处处透着萧条的旷野,车内的三?个人却有说有笑,气氛一片祥和。
  * * *
  石桥村只有东西一条街,唐霞跑动得勤,姜冬月出门时碰见?她好?几次,而且每次都?不空手,比过往三?五年拎的东西还多。
  啧啧啧,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横竖唐墨分不着半毛钱,姜冬月感慨过了就?把婆家的事抛到脑后?,干劲满满地开始卖瓷砖。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不但找大队干部架喇叭广播,还专门买了一瓶喷漆,在自家临街的墙上写了“院内卖瓷砖”,旁边标着朱红色的粗箭头,十分简单直白。
  喷完看着挺好?,又?想往面?包车上面?整一个,以后?车开到哪里,广告就?广到哪里。
  “不行不行!”唐墨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似的坚决保护自家爱车,“好?几万呢,可不能糟蹋,等你买卖开张了再说。”
  姜冬月想了想:“也行,到时候不喷漆就?挂个横幅,红底黄字那种?,看起来鲜亮。”
  面?包车暂时不动,她就?转移视线,在村东村西的两个桥头、公路边的电线杆、隔壁东牛庄和平村镇的十字街口等,找地方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卖瓷砖”仨字。
  做买卖就?是这样,无论有枣没枣,先得把杆子伸出去挥两下,好?歹吆喝几声?。
  最近石桥村装修的人家多,吆喝了没两天,姜冬月就?顺利开张了,零零散散地卖出去九包瓷砖,全是装到最后?不凑手了,来她这边补个缺。
  至于村里干活的那些施工队和装修队,人家都?是熟手,需求量大,各有自己的进货渠道。有些从青银县批发?,有些找平村镇的熟人走货拿回?扣,轻易不会更换店铺。
  姜冬月新手改行,也没实力?招揽大客户,便只专心在细处下功夫。每次哪怕只卖出去一包,也要在小本?本?上记下尺寸、花纹和用处。
  这年头瓷砖都?用瓦楞纸板包装,一包五块,重?量随尺寸大小增减。虽然利润空间低,每块只赚一毛到六毛,但整包能赚五毛到三?块不等,又?不像卖衣裳那样需要试穿,所以囫囵个算下来还挺不错。
  卖着卖着,姜冬月发?现?50x50、20x20的方砖和30x60、20x50的长砖最受欢迎,前者贴屋地,后?者贴墙壁,全是纯白色或浅色花纹,绘制花草图案的反倒很少有人要。
  幸亏批的少啊……姜冬月暗自庆幸,月底和唐墨一起开拖拉机到建材市场进货,拉了满满一车斗的流行砖,回?来整整齐齐摞到村东的房子里。
  那边地方小,但里面?空荡荡的啥都?没有,不怕走人过车了磕碰,比放在新院子更方便。
  就?这样精打细算地卖到腊月,一盘账挣了两千出头,和喂鹦鹉的收入差不离。
  唐墨很是惊喜:“行啊冬月,你干啥买卖都?能成,有眼光!”
  姜冬月:“那当然,以后?村里拆了咱就?去镇上赁门市,叫姜老板罩着你,嘿嘿~”
  说着翻开小本?本?,兴奋地指给唐墨看,“老黑你瞧,有几家跟我打招呼定明年的瓷砖呢。会粉要贴过道和外墙,孙梅芝铺他们家的地板,还有韩丽丽,说好?了明年翻盖房子全用咱家瓷砖,超过五百块给她打九折。”
  唐墨疑惑道:“韩丽丽是谁?”
  “刘大路媳妇呀。”姜冬月白唐墨一眼,“前阵子赶集不是碰见?大陆了吗?他旁边骑电车那个,穿红棉袄,烫了酒红色头发?卷儿。”
  唐墨:“……”
  刘大陆天天喊他媳妇“大美”,旁人跟着喊大美或者大美嫂子,闹半天原来人家叫韩丽丽,这搁谁能知道?啧!
  说曹操曹操到,夫妻俩正展望明年生意红火,刘大路揣着手来了,进门还没坐稳,就?说道:“对不住了啊冬月老黑,那瓷砖要不成了。”
  他眉头紧锁,明显愁得厉害,唐墨问明白咋回?事,不由地跟着皱起了眉头。
  原来刘建设准备翻盖的是他爹妈住的老房子,半砖半坯,面?积差不多八十平方。这房子不是他盖的,而是他结婚后?从同村陈国?强手里买的,当年花了整一千块,还搭了两对老母鸡。
  结果工头联系好?了,爹妈也搬进旁边院里住了,就?等明年开春动工,陈国?强突然跳出来不认账了。
  唐墨吃惊道:“他咋这样?你都?买二十几年了吧?”
  “二十四年啦。”刘大路恨恨地捶了下桌子,“国?强那个狗东西,不知道从啥旮旯翻出来土地证了,非说他没卖,房子是租给我的,呸!”
  姜冬月:“^*%¥#?”
  好?家伙,这是千方百计要推磨啊……
  第192章 要迁坟  “昨儿晚上大路和国强干仗, 听说都惊公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陈国强平常看起来人?模人?样,谁知道心那么脏。”
  “乡里乡亲的, 他说翻脸就翻脸,咱村谁能干出这种事??”
  “光盯着拆迁眼红,也不想想以后儿孙在街面上咋混呀……”
  石桥村地方小,有点新鲜事?传得飞快,转眼乡亲们全知道了陈刘两家的恩怨,在背后议论纷纷。
  然而不管别人?说什么,陈国强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非要把?房子收回来,甚至放话“一千块钱租二十多年,够让别人?占便宜了, 今年必须物?归原主”。
  刘大路气得倒仰, 打?一架无果后, 连夜将自己?爹妈挪回去?住。老两口七十多岁了, 走路腰都直不起来,看谁敢动?他们!
  陈国强确实不敢。
  他年富力壮, 对方颤颤巍巍, 万一走近了故意躺地上讹他咋整?
  但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僵持两星期后,陈国强上法院把?刘大路告了!
  这年月走起诉流程非常麻烦,对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人?来说尤其困难,什么写?材料、开证明、复印打?印……光听着就头疼。
  所以有句俗话叫“冤死不告状, 屈死不见官”,除非走投无路, 绝不会去?法院打?官司,一来耗费时间,二来活受罪。
  没想到陈国强居然首告了!
  这一招可把?村里人?震得不轻,有的笑话陈国强钻钱眼了,有的怀疑他在法院找通了关系,还有的问大队干部为啥不调解,这点事?儿闹到市里。
  赵成功:“……”
  难道他不想调解吗?他调解失败了啊。
  陈国强把?土地证藏了二十多年,现在拿出来,明摆着要趁拆迁的机会捞一笔,能捞多少算多少。
  他居中调和,想的是先找两边探探底,有一定章程了再?把?人?集中起来吃顿饭,重新写?契书按手印,由刘大路掏钱把?土地证买回来。
  陈国强张嘴要十万,他给?砍成了七万,等吃饭时捎上爱党和其他几个管事?人?,喝两瓶好酒,估计三五万就能把?事?办妥。
  这钱听着不少,但和拆迁的好处相比不算什么,隔壁东牛庄同样有类似纠纷,起步都十万块了。
  赵成功自觉办事?周到,奈何刘大路一分不出,“全村都知道房子是我买的,我凭啥出钱?”
  他半步不肯退,这事?就成了死疙瘩,根本解不开。在法院裁决下来之前,老房子当然不能翻盖,更别提装修贴瓷砖了。  姜冬月痛失唯一的大客户,和姜秋红作伴去?城里买年货时,忍不住埋怨道:“这人?啊,平日里看不出啥,一到钱的事?儿上,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还有脸状告别人?,哕~”
  “你哕也没用?,”姜秋红一边翻捡粉条,一边给?妹妹灌输人?生经验,“法院干啥都讲究个证据,没证据不算数。”
  “高明他妈有个堂表叔,投机倒把?弄地挺肥,往外借了几万块钱没写?借条,觉得乡里乡亲早晚能还。后来折腾着打?官司,照样输,人?都气病了。”
  姜冬月:“那我们村这个还有点儿希望,他买房时有两个证人?呢。”
  “证人?也不好使?,”姜秋红买好粉条,又到旁边柜台挑腐竹,“现代人?不如?以前心眼好,鬼知道法院认不认。”
  姜冬月:“量运气吧。”
  她?其实觉得刘大路能赢,可姐妹俩好不容易才凑到一起出门逛街,没必要为别人?家事?抬杠,便随口附和两句,拐到对面买豆皮和海带。
  唐墨已经买了猪肉、鸡鸭和鱼,今天购些干货调料,过年吃食差不多就置办齐了。
  ……
  金猴辞旧岁,雄鸡唱新年。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又一年春节到来了。
  由于今年十有九成会拆迁,所以石桥村家家户户都过得比往年隆重,村头土庙的香火也更加旺盛,从初一到十五,天天有人?拎着提篮过去?磕头上供。
  正月十六就没人?了,因为陈国强和刘大路的案子恰巧当天上午开庭,法院审理过后,宣布陈国强胜诉。
  刘家人?显然接受不了这种结果,一路从法庭骂回村里。两边亲戚都不少,骂着骂着升级成打?群架,直到派出所出动?才压住场面。
  “真稀奇啊,咋陈国强赢了?他是不是有关系?”
  “他有土地证呗,人?家法官说了,物?证比人?证重要。”
  “这下都长记性?了,看咱村以后谁敢随便买卖,啧啧啧。”
  正月里活儿少,乡亲们三三两两地围在街上看热闹,赵成功就没那么悠闲了,不但要去?派出所做笔录兼捞人?,隔天还因“管理不力”被乡干部点名批评了。
  值得安慰的是,陈爱党因为同样姓陈也被批评了,乡里要求他发挥优势,积极参与?村民调解工作。
  陈爱党:“……”
  他爷爷和陈国强爷爷抢地种,他爹和陈国强爹浇地争水,他竞选村支书陈国强背后唱反调,三辈人?互相看不顺眼了,他能有个鬼的优势啊?tui!
  到底不能把?麻烦扔开晾着,陈爱党歇了半天,就约其他村干部一块儿开会,然后集体去?找刘大路和陈国强。费了老牛鼻子劲,总算将两家人?安抚下来,约定以后拆迁安置有政策了再?具体商量。
  “我看这事?儿玄乎,”唐墨满街溜达一圈,回家和姜冬月说悄悄话,“大路准备上诉了,四处跑关系呢。”
  姜冬月:“他真不如?一开始舍点钱,要是上诉还输,那头肯定要求更多。”
  别的不提,这次打?赢官司,陈国强全家走路上那架势都不一样了,明显底气更足。  唐墨叹口气:“大路这人?不抠门,可能就是想争口气吧。”
  终究是别人?家事?,夫妻俩暗戳戳念叨一回就各自忙碌起来。今年盖房的人?太多,工头怕他们跑单,想着提前开工,好腾出时间多揽一家活儿。
  唐墨和姜冬月都没意见,有空就归置杂物?,能卖的卖,能送的送。赶在二月初六前,又将鹦鹉们转移到旧院,才算彻底拾掇干净。
  过完庙会,工头带着施工队正式进场,照例先挖地基盖院子,然后接二层楼房,每天轰隆轰隆地从早干到晚。
  施工队包工包料但不垫钱,所以姜冬月隔几天要给?工头结一次账,用?来买砖头、沙子、水泥等,转眼便花了九千多块。
  “省着点啊大哥,”姜冬月十分心疼,“再?这么花钱,我怕坚持不到拆迁了。”
  工头哈哈大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们村今年百分百拆,到时候都能赚回来!”
  “真的假的?”有个邻居过来串门,递了根烟和公头侃大山,“要是今年能拆,我就今年盖,总怕盖得早了家里面太潮。”
  工头一听,赶紧从兜里摸出几张黄底红字的名片递过去?:“抓紧吧,我兄弟在城管队,听说上面要严查,往后再?想盖就难喽。”
  “好嘞,盖房子了给?你打?电话。”邻居笑呵呵地收起名片,到隔壁家串门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冬月追着工头细问几句,发现他真有亲戚在城管队,不是瞎吹牛,当即揣了折子去?信用?社取钱。
  如?果不让加盖,肯定也不让装修,她?要提前去?青银县批发瓷砖!
  新院子面积大,房间多,姜冬月和唐墨粗略估了估需要的瓷砖数量,开着拖拉机蚂蚁搬家似的拉了六趟,不但将村东房子囤满,旧院也囤了一批。
  反正放不坏,顶多肉烂在锅里自家用?,不会亏本。
  当然,有机会赚钱就更好了,嘿嘿~
  这会儿已经开春了天气回暖,村里到处在动?工,今天你看看我家盖咋样,明天我看看他家,生怕落后。
  姜冬月倒腾了那么多瓷砖,自然也被人?看在眼里,有的夸她?胆大能干,有的笑话她?白费劲,根本不可能卖出去?。
  尤其是马秀兰,见天拄着拐杖出门嚼舌头,一看见姜冬月去?村东那座小房子,就忍不住咬后槽牙——
  那是小贵子的宅基地呀,兜兜转转居然落在姜冬月手上,老天爷真他妈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