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爱慕”,听得杜菀姝心头猛跳。
这话,怎么?也不该当兄长的问出口?。
可杜菀姝不觉得杜文英唐突——若非心疼自己,二哥何必在乎?
只是……
被杜文英直白一问,杜菀姝竟有些迷茫。
爱慕吗?
过?往她理解的爱慕,合该是话本中那般:郎才女貌、举案齐眉,夫君题字作诗,她来红袖添香。
若是嫁给惠王,哪怕他后宅里好几名?妃子,日子大概也是如此的。
但娶她进门的是云万里。
跨过?云府的门,一切婚后的生活都与杜菀姝想的不一样。
云万里不会吟诗作对,出门游湖赏荷也是分外格格不入。但杜菀姝不讨厌,母亲一直说嫁人之后不能再天?真任性,操持家业治理宅邸要辛苦得多。可真的成?为妇人之后,杜菀姝却觉得日子比原来还?要自由了。
她愿意同云万里在一起,愿意做他的妻子。
要说夫妻之事?……
虽说依然没圆房,但要、要是夫君乐意,杜菀姝也不再怕了。
她还?有点期待呢,甚至是觉得只是亲吻、拥抱,乃至更进一步都不足够了。
只是,这是爱慕吗?
这些都与杜菀姝认为的爱慕不一样,与父亲母亲也不一样。
可要说不是爱慕,杜菀姝也不认同。
杜文英这么?一问,她都有些糊涂了。
短暂的沉默蔓延开来,杜文英见她不伤心难过?,知道答案必然不是否定。他也自知这话问得不妥,只当时杜菀姝不好回应,轻咳了几声。
“都什么?时候了,”他打岔道,“也该来了。”
“什么??”杜菀姝回神?。
话音落地,杜文英还?没回话,就听后院墙外哐当一声响。
然后刘朝尔的声音,隔着?正屋的二层楼都传了过?来:“嗨呀,殿下你可小心些,动静再大,她就要听见啦。”
杜菀姝:“……”
这刘朝尔的底气十足,一句话出去,不用通报她也听见了!
她赶忙喊观星,去吧人从?后头请过?来。
没出片刻,刘朝尔就走了正门,而杜菀姝定睛一看,那是又气又笑:刘朝尔可不是一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一身红衣的平康公主,以?及笑眯眯的吕仁义!
“真是不得了,”杜菀姝向平康行礼过?后,当即忍俊不禁,“你自己老?想着?翻墙则罢,还?带着?公主不走正道!要圣人知道了,肯定罚你个大的。”
“谁、谁要带殿下翻墙了!”
刘朝尔不服气道:“只是平康殿下想学轻功,我哪儿会什么?轻功呀,这不是平日翻墙走房顶都是有技巧的,借你家后墙比划比划。”
要会那飞檐走壁的轻功,刘朝尔还?在马场养什么?马,她直接飞到西戎军中杀了将?领,那草原来多少人都没用。
好吧,知道她这回也没理由翻墙。
见刘朝尔这着?急上?火的尴尬模样,杜菀姝早已遏制不住明?晰笑意了。
“怎么?才来看我,”杜菀姝嘀咕道,“我都要走了。”
听到这话,刘朝尔黄绿色眼眸骤然黯淡下去。
“我这不是怕你事?情太多。”她低声道。
“事?情再多,见你也有空。”杜菀姝说。
“……唉!”
刘朝尔看似有一肚子话,但她与平康公主一起来的,许多也不好直接说。毛躁的小倔驴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要是我能替你和云万里去肃州就好了,或者,带上?我也好呀,你就不会孤单啦。”
肃州那样的地方,刘朝尔也舍不得杜菀姝吃苦。
“我又不是参军,你担心什么?,”杜菀姝劝慰道,“再说了,若你也走,殿下怎么?办?”
杜菀姝之所以?坚持跟云万里走,也是因为除却自己,平康公主同刘朝尔关系也不错。
她教书的几个月来,每七天?就要带公主与几名?陪读的小娘子到马场转转,既是放松休息,也是以?此奖励耐住性子读书的平康。
今后她不在京城,平康至少还?有刘朝尔陪伴。
被点了名?的平康微微拧起眉头。
她一直在旁观杜菀姝与刘朝尔交谈,这会儿才给出了反应。
九岁的公主,还?是那副初见时的模样,干脆利落向前,昂起脸蛋:“我没同意。”
杜菀姝:“……”
说的自然是杜菀姝向皇后说明?,要随云万里到肃州的事?情。
她要走了,平康又没了先生。
只是圣人很理解杜菀姝的选择,劝了几句,也是没在坚持,准了她的请求。
“三娘向殿下赎罪,”杜菀姝垂眸,“调令紧急,没能与殿下好好说明?。”
“你可以?不走。”平康说。
“是。”
杜菀姝大大方方承认了:“是三娘任性,坚持要走。”
见她如此坦荡,平康反而松开紧蹙的眉心。
任性自我的公主,似乎并未因此触怒。她歪着?头想了想:“因为云万里。”
没想到平康竟然能记住云万里的名?字,这出乎了杜菀姝意料。
“嗯,”她又承认,“是因为我夫君。”
“不能换一个?”平康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
怎么?还?惦记此事?!
公主这么?一说,连吕仁义都险些没绷住笑声。
“官家赐婚,不能换呢,”杜菀姝耐着?性子解释,“何况,三娘也不想换。”
“你喜欢他。”
她才九岁,知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么??平康公主平日全然不在乎人情世故,怕是觉得杜菀姝“喜欢”云万里,与她喜欢抓鸟抓蛐蛐没什么?两样。
果不其?然,平康顿了顿又道:“更喜欢他,而不是我。”
骤然间,杜菀姝心中一阵酸涩。
脸上?的笑意是再也挂不住了。
这些日子来,她尽力?维持着?平静轻松的模样,以?免分别时引起伤感。既伤心神?,也浪费时间。
只是没想到,听从?父母叮嘱时没哭,见友人时没难过?,直至平康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杜菀姝的眼眶热了热。
相处了五个月,也不是假的。
她当教书先生,许是性子相投,过?往先生说的毛病,平康一个都没再犯过?。
九岁的公主性子古怪,可爱恨却直接了当。她喜欢杜菀姝,愿意与杜菀姝做朋友,如此辜负率真之心,杜菀姝心里难过?。
而见她这般神?情,平康再次蹙眉。
公主看上?去倒平静得多,她张了张口?,似是想安慰,也像是准备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麻烦,干脆放弃。
吕仁义见了,温声出言:“殿下不是有话要同三娘子说,才特地出宫的么??总不能白跑一趟。”
话都到这份上?了,不说也不行。
平康这才勉强开口?:“你做你想做的事?,很好。”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吕仁义,后者登时会意,抽出帕子递给杜菀姝。
“都不做想做的事?,看着?难受,”平康说话没头没尾,“你又没对不起我。”
杜菀姝花了点时间才明?白她的意思。
平康在深宫长大,宫里的人,不论是皇后还?是妃子,以?及内侍宫人,确实都……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甚至是平康,纵然不服“管教”、我行我素,也不能说是全然自由。
所以?,公主并不因杜菀姝离开而生气。
“挺好的,”九岁的小娘子总结道,“记得回来就行。”
她老?气横秋,顿时将?杜菀姝满心愁绪一扫而空。
接过?吕仁义递来的帕子,她轻轻蘸了蘸眼角,又是扬起笑容。
“就听殿下的,”杜菀姝说,“待日后回来,三娘一定去探望殿下。”
平康抬起右手:“拉钩。”
直至此时,往日里乖僻的公主,才展现出几分孩童应有的姿态来。
杜菀姝俯身,选择与平康平视。
“好,”她郑重允诺,“拉钩。”
一大一小两位娘子,小指略略一勾,还?要拿拇指相互按个印,才能算数。
平康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她又欲张口?,可话到嘴边,红衣娘子骤然侧头,她耳朵转向正门的方向,紧接着?转身。
杜菀姝循着?平康的视线看过?去,眨眼的功夫,脚步声接近。
是云万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