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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妙妙往床铺上一坐,皱着眉。
  “妙妙,你怎么了?”周难妹问。
  崔妙妙没吭声,直接脱了鞋子,躺进被窝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余巍然总是这么爱生气。
  她这么任性的人,为了他无数次低头,可每次到了最后,还是会将事情搞得一团糟。
  夜深了,崔妙妙的被窝里,传来啜泣声。
  周难妹心软,上前扯了扯她的被子:“你别哭了。”
  崔妙妙将脑袋埋进被窝里,好半晌之后才哽咽道:“别管我。”
  “她让你别管,就别管。”梅舒说,“谁稀罕管她。”
  “她都哭了……”
  “哭呗,谁还不哭了。”
  宁荞换了个话题,问起她们接下来几天的排课安排。
  崔妙妙终于能将头伸出被窝,喘了口气。
  -
  宁荞一直没收到江珩的信。
  她猜之前那十来天,江珩在苏省,不太方便,可老爷子说接新兵费不了多少时间,怎么知道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宁荞说没有她爱人的消息,周难妹认为这话有失偏颇。
  周难妹在私底下小声对梅舒说:“可是她爱人这段时间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呢,都是宿管阿姨来喊她,让她下去接的。每次接完电话回来,荞荞笑得可甜蜜了。我估摸着,如果不计较打电话的费用太高,那接电话不是更值得开心吗?”
  “不是。”梅舒说,“宁荞爱人不是给她打了两通电话。”
  “真的是,正好那两次我都在宿舍,都看见了!”周难妹说。
  “是三通电话。”梅舒说,“那天你去图书馆了。”
  周难妹抬眸:“梅舒,原来你也很八卦!”
  梅舒:……
  “我没有。”她说,“我只是恰巧——”
  周难妹自顾自继续道:“半个月的时间,都通三次电话了,他们俩的感情怎么这么好!”
  梅舒插不上话,但很想解释。
  她不八卦,没有故意说人是非,更不刻意关注,只是恰好看见而已……
  周难妹本来以为宁荞结婚了,该是比她们都要成熟很多。但这两天发现,她还是小女孩的性子,嘀嘀咕咕说她爱人不给写信,没好气地敲了敲全家福上他的脸庞。
  “那你前两天写的信,还要不要给他寄过去?”
  宁荞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写好的信。
  她将碰见沈华琳的整个过程写在信中,猜想收到信后,他可能会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回信。
  但这是有关于他们母亲的事,必须告诉他。
  “我现在去寄信。”宁荞说。
  周难妹和梅舒要去图书馆。
  宁荞出门时,刚将门带上,就看见崔妙妙红着眼眶从被窝里出来,眼睛都快肿成核桃。
  她出宿舍楼,去寄了信。
  信封里,信纸被折了起来,她还特地在上面用小字写上,不要当着果果和江奇的面看。
  如果到时候拆信,兄妹俩在场,可能会闹着要看。
  不过江副团长不会拿他们没办法,估计会直接给他俩轰走。
  寄信回来,宁荞往宿舍楼走,准备带上书去图书馆找梅舒和周难妹。
  但刚到宿舍楼下,忽地被人拦住。
  她抬眼一看,是沈华琳。
  “崔妙妙在宿舍。”宁荞说。
  沈华琳柔声道:“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宿舍楼下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
  宁荞没有带着她走远,而是去了边上一个安静些的角落。
  “你以前是看过我的照片吗?”沈华琳问。
  宁荞直接道:“没有,但果果长得像您。”
  沈华琳有些失神,但很快就意识到,果果是她的女儿。
  “果果刚出生的时候,特别爱哭,抱在怀里哄都哭不停。”沈华琳回忆过去,眼角闪着泪光,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开学第一天,我应该是看见她了。当时她从宿舍里跑出来,差点撞上我,我扶了一下。也许是母女连心吧,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会儿心跳很快,不自觉跟着她走。不过这孩子跑得快,很快就不见人了。后来我想,肯定不可能,我的女儿,怎么会在京大?她还小,没到考大学的岁数。”
  “宁荞,能不能多和我说一些关于果果的事?”
  “我要去图书馆了。”宁荞淡淡道。
  沈华琳一怔。
  她第一次与宁荞见面,就对这个有教养的漂亮女孩充满着好感。后来听崔妙妙说起宁荞爱人有三个弟弟妹妹,他父亲还是牺牲的烈士,心里头就跟打鼓似的,找机会来了趟宿舍,终于看见宁荞一家的全家福。
  十四年前,沈华琳离开时,虽带走了三个儿子的照片,可结婚没多久就被崔经武发现,将照片烧毁。平心而论,当看着那张全家福时,她对江源和江奇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更不认识自己几乎没见过几面的闺女。可她走的时候,江珩已经十五岁,相片中他长大后的模样,沈华琳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沈华琳拉着宁荞,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您来找我,是想向我打听他们的近况吗?”宁荞问。
  沈华琳慌乱点头。
  邀请宁荞来家里吃饭,是为了和她打好关系。沈华琳上了年纪之后,愈发想念自己的亲生子女们,她知道只要尽力找,应该能联系到江老爷子,可老人家对她,必然不会有好脸色。
  然而宁荞不同,以她的性子,不至于让自己难堪。
  “您闺女在宿舍里,这两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是去看看她吧。”
  沈华琳被宁荞的言辞所刺痛。
  虽然宁荞的语气并不激烈,可那声“闺女”,却让她不得不想起当年自己为了逃避现实,决然进了崔家大门的往事。崔妙妙是她的“闺女”,崔沛是她的“儿子”,至于江家人,她早已与他们再无瓜葛。
  “你这是帮他们拒绝我了。”
  “我没有资格帮任何人做决定,沈阿姨。”
  沈华琳的眸光黯淡下来。
  其实说起来,她是宁荞的婆婆,但一句阿姨,直接将她们的关系拉远。
  沈华琳知道自己很难从宁荞的口中探听孩子们的事。
  她低垂眼帘:“我先上去看妙妙。”
  沈华琳进了宿舍楼,宁荞便独自在楼下踱步。
  其实她对沈华琳究竟是什么看法,并不重要。实在没法给好脸色,主要也是因为深知江珩和弟弟妹妹们受过的伤害。
  先不提江珩在看见那本日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怔然,光是想起江源、江奇和江果果从小到大受的委屈,宁荞的心情就无比复杂。
  宁荞是江珩的妻子,是弟弟妹妹们的小嫂子,自然而然地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问题。
  沈华琳柔弱,可她孩子们更加弱小。
  宁荞不当中间人,只是将这件事告诉江珩。
  她确实没有资格帮江珩以及弟弟妹妹们做任何决定。
  宁荞在宿舍楼底下待了一会儿。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上楼。
  有人跑上前,语气轻快:“你是宁荞同志吗?你的信。”
  跑上前的,是两个女学生。
  她俩都是笑脸迎人,将信递给宁荞之后,立即转身就跑,跑远了还捂着嘴偷笑。
  宁荞看一眼信封上自己的名字,是江珩遒劲有力的字迹。
  她立马欣喜地打开。
  信件都是统一寄到京大的收发室,偶尔会有同学拿错信。
  估计这回也是一样的情况。
  宁荞坐在宿舍楼不远处的花坛,抽出信封里的信。
  这些年,她写过上百封信,也收到上百封信。
  但仔细想一想,却没有收过江珩给她寄的信。
  五年间,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一起,就算有分开的时候,也是他出远门出任务,很难有机会给他写信。
  隔着电话线沟通,与通过信纸上的文字沟通,显然是不一样的感受。
  她静静地看着每一个字,仿佛这每一个字,都诉说无尽的思念,可实际上,都只是最稀松平常段落。
  江珩提起自己去苏省接新兵,又提起回到军区大院之后岛上的种种。
  宁荞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反反复复地看,眼底染着笑意。
  在信的末尾,江副团长用真挚地书写自己的想念——
  想立马出现在她面前。
  宁荞摇摇头,在心底嘀咕着。
  吹牛。
  可忽然之间,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宁荞下意识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