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团建,席间杯觥交错,获得转正机会的实习生走到我身边敬酒,小姑娘毕恭毕敬地说了一番感谢我的话,真挚动人。我拍拍她的肩告诉她,能转正是她自己做得好,与我无关。
我把她右手拿着的酒杯换成橙汁,大手一挥:“行了,你喝这个,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
说完,我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致杳,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婚戒吗,没听说你有男朋友啊?坐下来的时候旁边有人这么问。
我伸展五指,眯起眼睛瞧着手上的戒指,却因为刚刚喝了酒的缘故,眼神恍惚,怎么也对焦不了,只看见指上一抹模糊的、冷冷的银白色光。
不是,看着好看就买了。喧闹间我听到我落寞到格格不入的声音,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对方。
我又倒了一杯酒,灌了下去,胃里火辣辣的。抬起头看到对过的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玻璃上映着我的脸,影影绰绰,惝恍迷离,我透过我的眉眼寻找另一个人。
吃到一半,我不好意思地说道:“今晚真喝多了,胃里不舒服,先回家了,大家好好玩!”
其他人浅浅抱怨了一番,到底没说什么,很快就放我走了。“不舒服”也不是托辞,本来今天第一天例假,还喝了许多酒,起身去取衣服的时候晕了一下,邻座的同事手急眼快扶住了我。
“我送你吧。”
“不用,我没开车,打个车很快就到了。”
“那正好,我开车了,也没喝酒。”他说着,一面已经穿好衣服拿起车钥匙。
周围有几个眼尖的同事开始起哄,我瞪了一眼,索性妥协。
上车后,我刚要打开导航,就听到对方说:“不用,上次顺路捎过你,还记得路。”
我倚在窗边闭着眼按摩太阳穴,车厢里酒气弥漫,他把车窗开到一半:“吹吹风会好一点。”
风吹进来,不适感确实减少了一些,我眯起眼睛瞧着车外的人间烟火。
“我在学校的时候就见过你,”过了一个红绿灯,对方突然开口,“在辩论赛上。”
我漫不经心道:“你也是x大的?”
“嗯,我比你小三届,进辩论队的时候你已经快毕业了,所以只看过那一场你的比赛,”他转动方向盘,车拐了弯,进入一条窄街,“我还记得那一场的辩题是‘相伴一生的恋人要不要打上永远爱对方的思想钢印’,你是正方三辩。”
闻言,我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周嘉然,好像是叫这个名字,隔壁部门的同事,交接过几次工作,说起来,这好像是第一次聊起工作以外的事。
“那一场,我们好像输了。”我稍稍思索,将记忆拉回到五六年前。
“对。”
“之前看你手上戴着戒指,还以为你已经结婚了。”他轻笑道。
“你呢?”
“嗯?”
“思想钢印,你会不会打呢?”我言简意赅道。
“打。”他回答得很快。
我斜靠在车门上,微微侧过脸,等待后音。
“人生很短,爱更短暂,与其两个人在爱情里迷失自我、互相猜疑,揣度爱的含金量,我更想透过爱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当时输了可能因为我是天然反方吧。十年前,我十六七的时候会站正方,但过了那个年龄还是站反方,”我按下按钮,车窗缓缓升起,车里安静下来,“我不要他为我打上这么一枚思想钢印,我接受他的薄情,他的七年之痒,接受他的见异思迁。你刚刚说打下思想钢印就没有猜疑了,那你想过没有,多年后某一个纪念日我听到他说他爱我,而我的心里却在猜忌他到底是真的爱我,还是钢印的作用。我真爱这个人的话,那我愿意在水上写字,做那个推石头的西西弗,一遍又一遍地去爱他。爱有意义,追寻爱也有意义。”
他转头看向我:“听上去像是你给自己打上了一个永远爱对方的思想钢印。”
“未必是将来时态的钢印,就跟戒指一样,”我低头旋了旋无名指上的戒指,“人类把它当作枷锁牢笼来约束伴侣的下半生,于我而言却不一样,我看到戒指只会想,哦,这个人是爱过我的。你刚刚说看到我戴着戒指就以为我结婚了,为什么不是我曾经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呢,我摘下戒指,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有没有这样一个思想钢印呢?”
话音落时,车缓缓行至小区门口。从读研时我就住在这个小区了,虽然老是老了点,但地理位置极佳,往西走是学校,工作以后往东走是公司,后来干脆买了下来。
刚下车,就碰到楼下的邻居奶奶,我同她问了声好,转身要离开,她喊住我:“对了小吴,我在楼下看到一个陌生人,问了一下,说是在等你。”
我听了有点懵,周嘉然在一旁不放心道:“我陪你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走进去。很短的一段路,好几次他欲言又止,我也没有追问。
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况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没必要为了一点过期的心动就把场面弄得难看。
隔壁2单元的灯又坏了,摸黑走过去,一抬头发现3单元门口站了个人,我停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嘉然摇晃我的胳膊,我才徒然回过神,嘴唇翕动,声音大概只有我能听到:
“哥?”
///本来想这章完结的,没想到熬到这个点结果只写到哥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