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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花一双美目,先看看福临关切的脸,又盯在宝音脸上,轻轻对自己的乳娘摇了摇头。
  宝音愣了下,明白了。竟然还没对皇帝实说孕事?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夫妻难舍难分,两人拉着手不肯撒开,宝音催了一句:“万岁爷,再耽误,娘娘只有更难受……”福临才松了手,金花装做轻松笑笑说:“万岁喝口茶等我,我还要换换衣裳。”
  等皇帝的脚步声远了,金花一把拉着宝音在身边坐下,趴在她耳边说:“姑姑,我肚子疼。”说着泪兜也兜不住,夺眶而出,在脸上流出两道水痕。
  宝音在金花背后垫个大引枕,小心扶着她卧下,说:“娘娘别急,容老奴细摸摸。”两人都屏息,宝音细细号了皇后左右手的脉,又摸上肚腹上的轻缓的突,“见红了,可……”
  听了这句,皇后“呜”一声哭出来,刚硬憋着的泪又涌出来,眼泪“噗哒噗哒”落在胸前的衣裳上,本来桃红的前襟上就落了一个一个的深色红点儿,像是溅的血点子。
  宝音从皇后手里抽了帕子,印了印皇后的脸,心疼地说:“娘娘别急,虽然落红,可是依脉相,喜脉还在。这几天娘娘好好养着,也有养住的。”
  皇后默默哭着,小心摸上肚子,身)下湿漉漉的,刚福临起身,她嗅到一股血腥气,原以为孩子一定不成了。听了宝音的话,身上的疼先减了,肚腹的鼓胀又分明起来。伊,还在?那那些血……
  又听宝音说:“日子浅,但凡身子弱些,多有见红的,只要当心养着,多数能养过来的,只是躺着无聊。”
  第95章 玖伍
  宝音揉揉金花的背, 看她情绪平和些,付她在引枕上靠着,自己麻利地去把随身带的保胎成药, 用温水研了半颗给金花吃:“吃吃看。苦也莫动心,更不能动气。”
  其实, 胎相如何,宝音也吃不准。摸着脉还在, 可是观血量, 宝音这样老道的也止不住心慌。总得先安抚皇后,她们都乱起来只有更坏。
  又去找衣裳给皇后换,趁机看下,鲜血淋漓, 竟跟月事无二。等都铺排妥当, 宝音撤了皇后身后的引枕, 自己把她抱在怀里, 两人凑着头小声说话,想起刚刚皇后朝着她摇头:“娘娘,孕事还没告诉皇上?”
  一句问得皇后鼻子酸,又想掉眼泪,原是没想好要不要留着这个小娃娃,怕福临碍事儿,才没告诉他;现在若是娃娃自己没了, 再没必要告诉他,叫他白白难受,她原也用不着这些法子装可怜或是卖乖固宠。于是说:“姑姑, 若是过得了这关……”这般搅闹, 她算是知道保胎不易, 中间若干变数,果然顺利生养一个健康的娃娃非得要若干幸运才行,她想等过了三个月,胎相稳固再说。也学端贵人怀住了才露出消息,防着宫里人使坏。还有一层,她想趁这三个月皇帝在后宫消停,让他养养身子,寻个免疫力好、身子强的时机种痘。“侥幸过关,三月后也该跟他说了。”她吃过药,肚子的酸疼渐渐消减,身下的血量也明显小了,又乐观起来,“姑姑,四个月到五个月是不是肚子就该鼓起来了,到时候是二三月春天,穿衣裳能遮住嚒?”
  宝音没防备她这么问,愣了,回想自己那时候,担惊受怕,肚子一直不大,到六个月才藏不住……幽幽想着,摸着金花的手说:“你这个,不到两个月就鼓着,还指望四五个月瞧不出来?”
  “端贵人那时候就是三个月才漏出风声,真不知她在坤宁宫时候那一倒,是真的还是装的,把我吓一跳,好好的人就掼在地上了。我那时候还不认识她,多亏她有孕,才算是又认识个美人儿,名字和真人对上号。”皇后想到最近见端贵人,她故意用手把肚子高高的形状抱显出来,有些羡慕,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天嚒?
  非要无限接近失去,金花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思,至此方把要落了这一胎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只祈求肚儿里的娃娃好好的。
  又小声问乳娘:“姑姑,我这算是‘先兆流产’,好多孕妇初期都见过红,是不是?”她搜着自己的回忆,拼命想两辈子的同事亲戚同学朋友们怀孕初期是什么情形,极力想安慰自己:这些都常见,不是什么尤其凶险的情形。
  宝音扭头看看金花苍白的小脸,说:“是常见,娘娘宽心,若是有缘法,自然保得住。当务之急是止血,到明早不流血,就有了七八分。只是,这几天都不能走动,太后那儿请安定省如何处?娘娘想好了?”说完又去摸她的脉,摸完点点头,“似是好些。”
  “姑姑,你虑得周到,我竟没想到这些。太后那儿,我已经两天没去,再请假……月事不适也能用嚒?”皇后把头搭在宝音脸上,小声问道,“可我之前月事一向准,也没有不适的症候。要不……”她趴在乳娘耳上小声说了几句,“这样行嚒?又省得后宫的美人儿都乌眼鸡似的盯着我。”
  “行是行,只怕太后听到这个症候有话说,又要往养心殿送人。”宝音进宫前,哈斯琪琪格拉着她说了好些宫中之事,指望她入宫帮着妹妹,日子松快些。她毕竟年岁长,年少时情路坎坷,之后又周旋在蒙古的王公贵族中间,想事情更周到。只是她想不到,皇后和皇帝感情甚笃,太后简单地使点计策、用些邪|药不碍事。
  两人正小声商量,皇帝已经在外间心煎了大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探头进来,问:“皇后?”
  金花听到他的声音,忙应着:“万岁,我好多了,您进来嚒?”话还没说完,他早急急忙忙大步踱进来,三两步迈到她身边,趁着宝音松了皇后跪下去行礼,坐了之前宝音的位儿,在金花身后搂上她,说:“还疼嚒?”说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还带着外间儿的凉气,于是只把手扶着她的胳膊,像是怕吓着她一般,凑到她耳边温温柔柔地说,又问地上跪着的宝音,“姑姑,以后月月如此?可有法子医治?”
  “回万岁爷,娘娘……”
  见宝音吞吞吐吐,福临心一沉,小媳妇儿弱弱靠在他怀里,绵绵的一副身子,本来费了许多力气才养得稍旺健些,如今又虚弱下去,昏了一次,今夜又喊肚子疼,问她乳娘话,乳娘要说不说,难道是什么厉害的症候。赶紧搂紧了她,换了副威严的嗓音拷问宝音:“不要吞吞吐吐,据实说。要紧嚒?”
  “娘娘怕是经期‘血崩’,刚吃了成药好些,最好请太医来看看才稳当。”宝音跪在地上说。
  福临先听到“血崩”,心里止不住犯迷糊,后来听到“好些”,又硬攥着金花的胳膊让自己回魂,低头看,他的手指甲边缘都变白了,蓦然想起来手中的胳膊细嫩,忙撒了手,小声问她:“传太医嚒?”
  她的后脑勺枕在他锁骨上,几根头发翘着,正正好挠他的脸。本该奇痒无比,他心里存着事儿,就只把脸颊在她头顶蹭了蹭,又怕她费力说话,耳朵凑到她唇边。听她说:“传。可是先说好了,万岁我不吃药。”
  “不吃药怎么能好?”说着去找她的眼睛,她眼里都是倦色,往日黑白分明的眸,今夜磋磨,布着几条血丝,脸色苍白的,唇色也淡。这一看给他心疼坏了,傍晚还唇红齿白的鲜灵灵,剥花生、抱着三阿哥打趣儿他,这会儿怎么面白如纸。立马转了风,“好,不吃,给太医瞧瞧怎么回事儿?”
  又对着殿外喊了声:“速传太医。”
  太医来了,宝音一口一个“血崩”,搅得太医也乱了阵脚,覆着帕子摸脉,左右手都摸足一刻钟。
  皇后的症,在太医院是挂了号的,难诊。前次也宣过一次太医,当着太后的面,分明是脾胃不和,可一殿人都盼着是“喜脉”,当值的太医还指望捏着腕子多号会儿脉儿,趁机想想怎么回禀,结果皇后只给捏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一抬手撤了腕子,打太医个措手不及。
  战战兢兢的“脾胃”两字刚出口,太后的脸先冷下来,皇后又不肯吃药调养,从头至尾太医都讨了个“没意思”。从此太医院就都不愿给皇后诊症,万幸,那回之后,皇后也没诏过太医。谁知道这次,火急火燎叫太医来,还“血崩”?!
  太医一搭脉,先皱眉头,影影绰绰的“喜脉”,可是太后自宫外情来的“妇科圣手”一直说“血崩”?南辕北辙。于是问:“娘娘最近可有什么不适?泛酸呕吐?”
  皇帝想了想,说:“没有。”
  “这症起得奇。娘娘今日饮食、行动有异于往常嚒?”太医又换了个问法,饮食、行动,总不是万岁爷能详知的。
  “夜里去看了三阿哥,回来就……饮食都跟往日一样。”福临细想了想忙道。
  太医听说皇后去看过三阿哥,暗忖“喜脉”必是诊错了。皇后既是去探了龙嗣,肯定想到自己大婚小半年,还未有“喜信”,子嗣艰难,难免“急火攻心”,又叠上经期,引致“血崩”。
  想再切脉细诊一番,看皇后翻着腕子跟皇帝十指相扣,明显是不想再给诊,万岁爷又急切地问:“碍事嚒?可有医治的法子?”只得斟酌着说:“依臣看,不碍事,臣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娘娘放开心怀,慢慢养着就好了。”皇帝这么关切,事事比皇后自己知晓得更细致,又抢着回话儿,太医先不敢说症候厉害,又不能说药到病除,加上“放开心怀”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条件,若是一直没养好,就是一直没“放开心怀”罢。
  如有天助,又听皇帝说:“固本培元,不吃药能有什么法子?”太医听了这句就是救命了,不吃药,太医能怎么治症。既然不吃药,医不好也不是太医医术不济。更兼他到底没诊明白皇后的症候,固本培元是万能方剂,什么症候都适用,身子强健自然百病自愈。
  于是慢悠悠回说:“刚宫中姑姑说已经吃过成药,再吃方剂怕药性相冲,反于凤体有碍。若是症候不急,食补也是一样,多吃山药、鸡头米的汤羹,鹿肉、鱼虾也宜多食,止血前切莫下地,以静卧为主。”
  金花听到太医说“切莫下地”,心想总算说到重点了。这个太医着实啰嗦。先是问“泛酸呕吐”,莫非识破了她有孕?转念想连太医都诊出“喜脉”那就是娃娃还在肚儿里,忍不住欢欣,往福临怀里拱了拱,张着手寻到福临修长的手,五指往他手缝儿里一勾,虽他心思还在太医问话回话上,但仍自然地挤走两人掌心的气儿,弯着指头把她柔嫩的手扣住,十指交缠。这一番小动作行云流水,让她心头一暖。
  歪着头跟皇帝说:“万岁,吃了姑姑的成药,是好多了。让太医先退下吧。”她想跟他商量慈宁宫请安的事儿,太医在跟前儿反而不好说。
  作者有话说:
  不足四千周日补。
  第96章 玖陆
  寒冬里, 太医闹了个满头汗,贴身的衣裳都湿透了。从坤宁宫寝殿出来,他用马蹄袖的袖口抹了抹额上的汗, 叹口气往外走。坤宁宫的小太监一路斜签着身儿,引着送出来。憋了几憋, 想问问太医主子娘娘的病,可是想到之前宫里的小太监金文只因多说几句话, 被大太监吴良辅知晓, 就被送到敬事房打了个半死,终于还是没问,默默送走太医,又静静回来, 依旧侍立在廊下。
  自从皇帝整肃后宫, 连吴良辅和吴禄、吴不服这爷仨, 最得主子意的奴才, 也不敢在御道聚头议论主子的闲事儿。今夜三人也都缩头站着,间或换个眼风。想想以前,三人还能热火朝天议论皇帝是不是钟意皇后,简直恍如隔世,如今,借他们十个脑袋也不敢议论这两位主子。而且,皇帝是不是钟意皇后这事儿还值得费唾沫星子议论?秃子头上的虱子, 明摆着!
  正站着,就听里头皇帝那把威仪深沉的声音唤人:“吴良辅。”
  吴良辅忙小跑着进前,跪在寝殿门口应一声, 皇帝听他进来了, 继续说:“到杨庶妃宫里传一声, 宝音这月调在坤宁宫伺候。”吴良辅应着出门,心想不过是个老嬷嬷,还值得兴师动众专门传旨,再转头一想,皇帝主子现在越来越不容人置疑,兼牵扯着坤宁宫,再小的事儿也是大事儿,得当个大事体认真办。
  带上吴禄和吴不服两人往杨庶妃处去,路上,吴禄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干爹,不过是个老嬷嬷,我跟吴不服,不拘谁去说一句就成,哪值得您老人家专门走一趟?”结果话音刚落就接了吴良辅一个大耳刮子,听他骂:“小兔崽子,你不想活了,我还想多吃两年饭!现在只要跟皇后娘娘有干系,哪一桩哪一件是小事儿!”往前走了几步又说,“偏这个主儿三灾八难,搁以前,万岁爷早嫌啰嗦丢过了,对这位反而愈加上心,眼瞅着时时刻刻放不下。”
  唉,吴良辅叹口气。他是从旧朝来的宦官,见多了情深不寿,过犹不及,总觉得这两位蜜里调油,一旦出差错,恐两人都受不住。抬眼看,月下宫阙深深,一重宫墙一道影儿,那黑暗里藏着些什么腌臜阿物,谁也料不准,更防不住。若是小门小户的,只两人过也就过了,可这是哪儿?皇宫!上头有太后,前朝有叔伯兄弟八旗老臣,后宫还有那么多正青春年少的嫔妃,盘根错节,又勾连着帝祚,哪是皇帝想如何便能恣意的。
  皇帝这么独宠皇后,分明是给皇后招事儿。两人都年轻,怕是以皇帝的心思深沉,也虑不到这么深。
  *
  趁皇帝去洗漱,宝音伺候皇后又换了回衣裳,细细查看,是好多了。精神回来,她嫌寝殿里气滞,血腥气浓重,于是自己滚在被窝儿里,叫宝音开窗透个气儿。宝音拗不过,看她半张脸都包住了,于是开了一扇窗,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给正进屋的福临冻了个透。
  宝音忙关窗退下,福临一边往被里包,一边打喷嚏。
  金花伸手摸了摸,说:“这么凉?”瞪着两只提溜溜的眼睛,看他只穿个单衣,“都十一月了,屋里暖也不能只穿个单衣。”
  他扯个被子盖着,说:“刚沐个浴,你不是不爱朕身上那香?洗了,防着熏得你睡不宁。”一手撑着头,侧身躺着,另一手就去揉她露着的头顶儿,又捡了一缕头发在指尖绕。墨黑的一缕头发,散着她身上的甜香,他绕在指头上,拖到鼻下闻,一撒手,丝滑地就从他指尖溜走了,绕指柔。玩着头发,又打了个喷嚏。
  她听他“阿嚏”个不休,说:“您别只盖一层,来我这儿,刚洗了澡,穿得那么少,又巧了刚好吹上那阵风。”说着把自己的被窝儿一掀,把他也包进来。这一下不得了,像是热被窝里包了个冷木头,她脚丫一伸,正踢在他冷脚上,伸手揽他的腰,也是凉玉似的一片,他浑身没点儿热乎气儿。
  想去摸后腰上焐的汤婆子,她力先竭了,也不敢大活动,只能仰着脸儿说:“我身后有个汤婆子,您抱过来暖暖。”一抬头,看他正目不转睛看她,细长的丹凤眼里波光深沉。忙低头,敛了她梨花般的脸上的艳光,一手扶着腰,一手护着小腹,往后蹭了蹭,“大冬天的,身上正暖,再吹了风,着凉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从她身上伸臂,到她腰后抱了汤婆子来,放在两人身前。她往上推了推,推到胸前,拉着福临的手搁在汤婆子上,又把自己的手叠上去,两只手就一起在汤婆子上暖着。福临翻过掌来,两人十指交缠,用一只热手把她整个握住了,说:“你最近几回没捏拳……”
  “嗯。这样贴心。”她阖着眼睛哝哝说了一句。
  “那你老实说,以前是跟朕不贴心?”他身子暖了,把汤婆子踢到脚下,展臂把她捞到怀里。
  她阖着眼睛,没防备他如此,多亏他动作轻慢,像是抱易碎的瓷似的,柔柔把她搂在怀里,等她回神,鼻尖已经戳在他胸上,护着小腹上的手没动,含混说:“贴心的。只是咱俩是亲戚,我有点心魔。”她介意他俩有血缘关系,攥个拳是要提醒自己不能生娃娃。现在既然千方百计就想保着肚儿里这个,那心魔算是被他俩硬除了。掩耳盗铃。
  “心魔?”他纵起身,凑到她耳边问,唇风扫着耳廓,磁性的声线里混着无限的柔情,听得她内心惊动。
  硬撑开眼皮儿,雀跃着说:“现在没了,咱们是亲上加亲。”一边笑弯了眼睛,歪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重把翘鼻尖儿戳在他胸上深嗅一口,“今夜是没味儿了,万岁睡了,失血过多,我睏翻了,等我好了跟您说。”等她好了,她的好消息怕是能把他乐昏过去,这么想着,她笑得耳朵都动一动,就听他又“阿嚏”。
  翌日,她日上三竿才起,起来时福临早走了,她轻轻唤了声:“姑姑?”宝音三步从寝殿外急急转进来,问:“娘娘身上觉得怎么样?”
  忙不迭把手腕子递过去:“姑姑给我诊诊。”宝音正捏着她的玉腕细品,她眉头一皱,“姑姑我想吐。”
  *
  慈宁宫。
  太后歇了个午觉,醒了,苏墨尔送上一碗酸奶:“太后,吃个酸奶酪醒醒口。”
  太后没心绪,吃了一勺,酸得脸都皱在一处:“这么酸,真是的,不是怀皇帝那时候,吃不下去。拿个蜜,搅一搅。”苏墨尔应声拿了个装蜂蜜的白瓷罐来,正给太后倒着,太后想起来问:“睡前听你们在说什么?现在记性不行,听完就忘。”
  苏墨尔说:“吴良辅来报,宝音调到坤宁宫去伺候皇后,时候到了再回去伺候杨庶妃。”
  太后听说牵着坤宁宫,停了搅酸奶的手,说:“也不是宝音不能去伺候皇后,只是总有个缘故吧?”
  “吴良辅说皇后身子不适。我去找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问了问,”说到这儿苏墨尔住了,凑到太后耳边,“说是皇后经期‘血崩’,昨天大半夜的把太医传进去诊脉,末了吃了点成药算了。”
  太后又端起酸奶来搅,勺子捧在碗壁上“叮叮”地响,说:“‘血崩’?!皇后那孩子,身子是弱些,可是进宫也一年了,之前也没听说她还有这个症?每日养着,红光满面的……”叹口气,“本来皇帝子嗣就稀薄,皇后这么一病,皇帝不钻牛角尖还好,若是闹起痴情意气来,可真是耽误事儿。”
  “‘血崩’听得人打冷战,没有一月两月,怕是养不好。可真是耽误事儿,打头的一件,三阿哥的‘百岁’皇后怕是料理不来了。”太后本来就没心思吃,把碗往桌上重重一顿,“‘血崩’,是不是养好了也是个废人了?”
  苏墨尔斟着茶,撇撇嘴儿:“这妇科,没生养过的小妇人就沾不得,沾上十有八九子嗣艰难。好好的人,想生个孩子还千难万难,再有点儿这症那症,难上加难。”
  “本来我还念着她好歹顶着博尔济吉特氏的名头,皇帝钟意她,万一生个一男半女,留在宫中也不是不行;添了这个症候,又不听话,再是那个身世,竟是留着也没意思。”太后拍拍衣裳,从衣襟上捡了个线头儿,“蹭”弹在地上,闲闲说了一句。
  “反正人就候在京外,太后说一声,隔天就进京。”苏墨尔凑到太后耳边说。
  “先不急,先把皇后‘血崩’的事儿跟那些妃啊庶妃们说一说。难得皇后伺候不了,让她们都殷勤些。”太后想了想吩咐道,“那件事,只怕对皇帝打击太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不漏。他住的地方秘密吗?别走了人,也别走漏了消息。”
  “太后放心!奴婢先派人去各宫告诉美人儿们一声。”
  “这么看,谨贵人倒是个独苗苗,你去一趟把她叫来,予嘱咐嘱咐她。”苏墨尔正要走,太后拽住她又添了这一句。
  作者有话说:
  唉。
  各种情节确实是评估过有意义才写,但是进展就是很慢。(也有可能评估误差)
  非常怕一拉剧情就有了烂尾感。可是我们剧情是有进展嚄。
  第97章 玖柒
  皇后抱恙, 定省时的气氛难免有些异样,花红柳绿的美人儿们的艳色衫子下是强按捺下的跃跃欲试和蠢蠢欲动。独独皇帝风轻云淡,以往皇后在前, 他眼风往前送,看似睥睨众美人, 实则只在皇后身上徘徊;如今皇后不在,众美人杵在眼帘里, 他连眼皮都不抬, 只管盯着手里的盖碗茶,浓长的睫毛静静垂着。呷口茶,稳着不动,跟他年纪不衬的老神在在, 怄得太后心里不爽快。
  太后“叫去”, 宁妃和谨贵人转身时恰好碰上眼神, 一笑。出了慈宁宫, 两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由着她人先走,她俩压着步子远远落在后头。估摸着前头的人听不见,宁妃凑到谨贵人身边说:“妹妹,下午接了信儿,我想去找你,遣钏儿先送点儿点心去, 结果她回来,说你去慈宁宫听命了,我才罢了。一会儿去我那儿坐。咱们姐俩儿好一阵儿没说说话儿了。”
  “我估摸着姐姐要找我磕牙。下午太后赏了时鲜果子, 我也让小宫女带着了。”谨贵人说着用下巴点了点小宫女手里捧着的红漆五瓣梅花攒盒, 看了看四下无人, 小声说,“太后让我做了花样去养心殿献殷勤,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我碰的钉子也太多了。”说着翻了个白眼儿。
  宁妃忍不住问:“太后怎么又让你去献殷勤?”
  “还不是皇后病了,又是劳什子‘血崩’。太后想趁这个空让我一举得男。这不是做梦嚒?六月间,我受了皇后撺掇去养心殿,万岁爷从头到尾没抬眼看我,还说我衣裳显脸黑。从进宫,万岁爷跟我就没那事儿,如今我也大了,万岁爷反过头来宠幸我?咱也不做那梦,就在后宫嗑嗑瓜子挺好的。”谨贵人搂着宁妃肥润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小嘴儿“叭叭”说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