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
世子想到这里,心中突然一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念头可能瞒不过姚守宁的眼睛。
辩机一族能窥探未来,掌控时光法则,他先前心中所想,仿佛都一一摊在姚守宁的面前……
如果说姚守宁此时能察觉到他的想法,那么他自以为隐瞒得天衣无缝的对她的喜欢,岂不是——
世子一念及此,脸色红白交错,既惊且喜。
他的目光逐渐变化,紧紧的盯着姚守宁看。
少女的面容从一开始的镇定到后来变得躲闪,双颊开始浮现出红晕。
“守宁——”
他曾想要向姚守宁要一个答案,可以往不是适合的时机,那时神都城遭逢大难,她的家中亦有一堆的事,使她无心于去想儿女私情。
那现在呢?现在是不是姚守宁给他答案的适合时机?
此时灾难已经平息,柳氏平安无事,姚婉宁与她的孩子回到七百年前,与太祖重聚,柳并舟亦侥幸躲过劫难。
“守宁,你曾经说过……”
世子的心开始‘呯呯’乱跳,他突然有些紧张,舔了舔略微有些发干的嘴唇,双手交握,问道:
“你曾说过,会,会在我从晋州归来后,和我说一个事……”
少女的脸颊越来越红,平静的目光之中终于露出羞涩之色。
陆执毫无保留的心声摊开在她的神识下,少年的心思纯粹而热烈:我喜欢守宁。
她沉默了片刻,在满脸红晕之中,小声的道:
“我不会邀请温景随,他有他自己的人生,与我再也没有交集。”
在经历种种事情后,她理清了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垂下眼皮,挡住眼中的羞涩,认真的道:
“这一次应天书局,我第一个想邀请的,是你。”
“是世子——”她声音小小,却很是坚定:
“是陆执。”
她性情大方率直,可此时涉及情感,也难免有些羞涩。
有些表白的话她说不出口,可是却能以其他的话语含蓄的代替。
世子在这一刻听懂了她的暗示,如同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守宁——”
他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幸福在瞬间降临,他有些不敢置信,伸手想去拉少女的手。
这样的动作两人以往时常做,甚至双方长辈都见过多次。
但这一次拉手时,姚守宁的感觉却与以往并不一样,世子手碰到她指尖的刹那,她手指酥麻,下意识的想躲——这兴许源于她崇尚自由的天性,又亦或是迟来的不好意思。
可很快的,世子的激动与热情感染到了她,她含笑望着手指被陆执拉住,他试探般的顿了顿,意识到她没有躲开后,他一把将她握住,再次喊了一声:
“守宁!”
这一下他再喊时,语气与以前截然不同。
少了小心翼翼,多了些踏实与欢喜,仿佛握住了全世界,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她抿唇笑着,却又故意与他斗嘴:
“叫什么守宁?我姐姐嫁的是朱世祯,我姐夫可是你的祖宗,论辈份,你也该叫我祖宗才对——”
世子眼中泛起光芒,那双眼瞳中全是她的倒影,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下头。
陆执温柔的道:
“小祖宗——”
“……”姚守宁面红耳赤。
不远处,正偷偷望着这边的柳氏、苏妙真虽说听不到这两人说了些什么话,可亦被两人之间的气氛所吸引,下意识的露出笑意。
……
应天书局。
从上一次姚守宁参与空山先生主持的应天书局后,如今也轮到了姚守宁主持的属于自己的书局。
世子坐在她的身侧。
一切从头开始,没有人教导她如何应对,可血脉传承之中的记忆却仿佛提醒着她,使她将书局有条不紊的主持进行。
“我将邀请未来的大庆君王朱世祯,参与应天书局!”
少女神情肃穆,将邀请之语发出。
到了此时,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参与应天书局时,那时空山先生的原话是:“我将再次邀请——”
那时她还没有留意到所谓的‘再次邀请’是什么意思,直到此时,她邀请一经发出,一个年轻且神情不羁的男子吊二郎当走入书局的刹那,一切终于明了。
“这里是哪里?”
那年轻人好奇的左右探望,那张面庞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姚守宁一脸复杂的看着这个年轻时候的未来大庆君主,此时的他还没有后来的沉稳霸气,也没有‘河神’的威压,反倒如同一个误入了仙山的凡人似的,不停提出疑问:
“你们是谁?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是应天书局……”
“你们是神仙吗?能不能教我术法?”
“我们是……”
“这是陆执,他会教你一部克制妖邪的术法《紫阳秘术》,你肩负屠灭妖邪、拯救人类的重任——”
“看样子未来的我很了不起啊。”年轻的朱世祯喜滋滋的道。
听到‘屠灭妖邪’、‘拯救人类’这些词语时,他并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对的地方,反倒点了点头:
“我娘说的对,果然道士就是有真本事,她老人家为我找的道士算的命分毫不差,我将来……”
“我几时功成名就?几时娶妻生子?我的妻子未来……”
“你的姻缘将在未来,成家之后才可立业,你的另一半在七百年后,你需要耐心的等待下去……”
……
应天书局在进行中。
而此时另一端的神都城内,在灾劫过去了一个月后,已经逐渐恢复了次序。
在新君未立之时,顾焕之与朱姮蕊稳住了局势,使得城中没有发出暴乱。
在办完了亲人丧事后,许多人逐渐恢复了平静。
人还活着,生活总要继续。
大庆朝崩塌了,沉迷炼丹且时常苛捐杂税繁多的神启帝一死,压在天下百姓头上的阴影散去,没有了妖邪复苏的威胁,人类世界呈现出繁华之势。
昔日的望角茶楼中,一个矮瘦的老头儿背后插着一把扇子,正对着堂中为数不多的茶客说道:
“话说那先大庆太祖朱世祯梦中得仙人授以仙家法术,自此斩妖除魔——”
他说得口沫横飞。
茶楼之上,姚翝坐在二楼隐角的位置,安静的听着这些故事。
大庆名存实亡,礼仪崩塌,太祖朱世祯的名讳自然不需要再避忌,说书人也敢直呼其名。
他正听得有趣,茶楼的楼梯间传来了‘咚咚’的急走声。
有店小二小声的道:
“那位大人来此之后坐在二楼的雅间里,您这边请。”
说话的功夫,房门被人推开,姚若筠的身影出现在姚翝的面前:
“爹,您怎么躲来这里,我还找了好半天呢。”
姚翝一人坐在雅间之中。
他穿了一件青色常服,面前摆了一壶茶、一碟酥得香脆的花生米,此时听着楼下说书人讲故事。
近来朝中掌权的顾焕之看出姚翝是个人才,有意想要在此关键之时重用他,他却跑出家中,躲来了这里。
“难怪以往守宁喜欢听书,我听了一会儿,确实有趣。”姚翝应道。
末了再问:
“你娘让你来的?”
姚若筠的脸上露出苦色,他点了点头:
“是——”
这事儿说来话长。
因为姚守宁与应天书局的渊源,姚若筠对于应天书局十分好奇,在灾劫之事后便缠着柳氏,向她打听起了多年前的应天书局。
柳氏被儿子缠得没有办法,便说出了当年的事,提到了柳并舟参与过这场书局,并说起了自己与父亲的心结。
她因为当年被父亲安排了与姚翝的相识,最终‘低嫁’曾心生不满,说完之后便叮嘱起儿子不要将这话与姚翝提起。
哪知这话刚巧被姚翝听了个正着。
这对恩爱了二十年,从来没有红过脸的夫妻因此第一次爆发矛盾,姚翝接连两日躲在外间,柳氏心中有愧,不敢来见他,便支使儿子前来请他回去。
姚若筠被夹在父母之间左右为难,两人之间他谁都得罪不起,只好两边传话跑腿。
父子俩人坐到了日落西山,说书人都换了两波,茶楼已经点上了灯火。
终于结束了应天书局,完成了一桩大事的姚守宁也奉柳氏之命,来‘请’姚翝归家。
她踏入望角茶楼。
这里点了灯火,一个矮瘦的老头儿正说着七百年前朱世祯大战狐王的故事。